第54章 41 chap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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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遥浅回到了桑春苑老区。

    这片老区临近拆迁反倒是热闹了起来, 家家户户的窗口亮着灯,隐隐约约的谈笑声从里面传出来,以往只有一些孤寡老人的房子, 一下子多了许多儿女的欢声笑语。

    略带讽刺感的温馨与齐家欢乐。

    姜遥浅抬头看着三楼。

    有些微的光从阳台透出来,带着与别家不同的安静。

    应该只有丁芸一个人在家,姜博这些年好像还是更多地扑在生意上不怎么回来。

    回来也是继续没完没了的争吵。

    原来, 这个家没有她之后依旧不能变得和谐起来吗?

    怨吗?

    怨的。

    很的时候只是不太懂, 为什么自己的妈妈好像对别的学生比对自己要好?她的时间、她的精力永远只付出在她的学生身上, 哪一个学生生病了、哪一个学生成绩下降了, 又哪一个学生怎么怎么的了。

    很多时候她都冲动地想把埋藏在心里的那句话问出来。

    “妈妈,你是更爱你的学生还是更爱我?”

    她长高了, 发育了, 有秘密了, 这些她都知道吗?

    爸爸姜博或许是喜欢她的,却仍然会在每一次争吵到无力的时候挡出一句“我也不要她”,然后摔门逃离开。

    一开始,只要丁芸与姜博一争吵她就开始慌张恐惧, 因为似乎每一次的争吵都会离不开她,即使她完全不懂为什么不论以什么事为开头的争吵, 最后的最后都会牵扯到她的身上。

    她就像是绑在他们之间的一根线,联系着他们, 死死拽住他们, 然后不停地左右拉扯, 却就是不会断开。

    后来慢慢长大, 慢慢习惯,她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漠然冷清,旁人只觉得她文静乖巧, 乖巧到了有些太过内向,连朋友都没多交一个,也只有从一起长大的罗茜茜不会嫌她太过孤僻,经常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大概谁都猜不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好好学生竟然也会早恋吧?

    可姜遥浅在这段没人当真看好的感情上却异常的坚定而无畏,哪怕是在全校面前做检讨也是大大方方、沉稳淡定。

    最难听从教诲的不是一向不听话的差生,而是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他们仿佛理智而清醒、油盐不进。

    那时候丁芸跟姜遥浅母女俩之间早已有了一层不清、理不透的隔阂,然后在这件事之后终于爆发了出来。

    那一天,办公室里的丁芸拍着桌子严厉又激动:“我为什么不能管你?我是你妈,你是我养大的!”

    “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现在翅膀硬了?你试试不靠我养,不靠你爸养,再去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姜遥浅却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好,那以后我就不用你们养了。”

    丁芸听了这话终于没忍住,“啪”地朝姜遥浅甩过去一巴掌。

    那是姜遥浅长这么大,丁芸第一次她,哪怕到最后根本没用多少力气。

    丁芸气得胸口不停起伏,她伸着手指着姜遥浅,表情失望透顶地一句句问道:“你不用我们养?不用我们养难道是要去当乞丐?还是你要让那个跟你早恋的男孩去养?”

    姜遥浅偏着脸,眉眼间全是倔强,她慢慢转过脸,双眼乌黑清冷,绷紧着背一字一顿地对丁芸着:“那就去当乞丐,欠你的生养之恩以后我都会还给你。”

    那时的她多么的敏感而尖锐,简直就是丁芸性格上的一面镜子。

    可她们当时都看不透。

    她大步从办公室里出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林野。

    姜遥浅怎么想都想不起来那天一开门时见到的陆林野是怎样的表情与眼神,她只记得后来他是怎么心耐心地哄她、是怎么做出各种搞怪的表情动作来逗她笑。

    让她的心脏慢慢地回温。

    初恋是美好的,情窦初开的初恋是最最美好的,哪怕遭遇再多的阻拦也可以一往无前。

    原来喜欢人的眼神是滚烫的,原来被喜爱的感觉是如此甜蜜踏实的。

    原来,拥有爱竟是这样奇妙的一种感受。

    姜遥浅不觉得早,真的一点都不早。

    之后一直到高考完,姜遥浅与丁芸的关系都处在十分紧绷的状态中。

    直到姜遥浅填志愿的时候没有选择姨丁娴建议她的j大,而选择了另外一所录取分数线低了她总分很多的学校,彻底崩盘、僵到极点。

    哪怕那其实也是一所还不错的名校。

    可姜遥浅为什么没有选择更好的?

    因为她知道陆妈妈的身体不好,陆林野是不会上一个离埠城很远的大学,因为她想赌一个能跟陆林野上同一所大学的可能性。

    就是这么简单。

    天真而鲁莽。

    脸上一片冰凉湿润,姜遥浅最终没有上楼,转身离开。

    她一直没有对丁芸问出那句“妈妈,你是更爱你的学生还是更爱我?”

    同样也从没对陆林野问出过“陆林野,在你心里是钱更重要还是我更重要?”

    就如同那些埋在她心里的许许多多的问题。

    “陆林野,为什么你的高考会失常那么多?”

    “陆林野,为什么你那时不想复读,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上大学才是最轻松容易的一条路吗?”

    “陆林野......是因为我吗?”

    “你又真正懂我需要的是什么吗?”

    ......

    夜色深沉时,姜遥浅回到了溪海。

    两座城市,从璀璨热闹到这里夜深后的暗淡冷清。

    是不是就如感情一样?不论开始得如何如何的美好灿烂,终究逃脱不过这最终谢幕后的狼狈凄凉。

    还是,只有她是如此。

    姜遥浅上了楼,开了门,然后停顿住。

    屋里没开灯,昏暗,却有着一屋子浓重呛人的烟味,还有那一点忽明忽灭着的烟头。

    姜遥浅停顿几秒,抬手伸向开关,“啪嗒”一声开客厅的灯。

    她看向沙发上的人。

    烟雾浓浓中,解遇靠坐在沙发上,他的手里夹着半截烟,另一只手的手指一直缓慢机械式地转着一个火机,旁边的电风扇正“呼呼”地摇着头,转到底再回头时,把他额头的碎发吹得散乱开,一下一下地戳在漆黑锋利的眉眼间。

    他慢慢地抬起眼皮看过来。

    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闷在这客厅的,鬓角有着湿漉漉的汗,衣服似乎都是湿潮的,看过来的眼里却什么情绪都没有,暗沉平静,像是黑夜里无边无际的大海,令人心惊、探不到一点边底。

    屋里很闷热,姜遥浅却感受着一阵又一阵的凉意直从脚底窜到心头,再往上,让她清醒再清醒。

    她站了片刻,最终还是低头走进来。

    关上门,然后再次看向解遇。

    姜遥浅知道她现在欠他一个好好的解释或者道歉,沉默半晌却根本不知道该用哪些字词才能把那些能让他满意的话从口中组织出来。

    是因为心里清楚现在什么都没有用了吗?

    还是因为疲惫得连挣扎都不愿意了?

    她不知道。

    解遇坐在沙发上,姜遥浅木然地站在门口,两人之间明明只隔着短短的一段距离,却像是横隔着一条跨不过去的万丈深壑。

    无法靠近。

    沙发上的解遇垂眼又抿了一口手上的烟,轻轻吐出烟雾,然后侧着头将手里的烟慢慢摁灭在烟灰缸里。

    桌上的烟灰缸里面已经堆了满满的烟蒂,让人数不出他就这么一根接着一根,到底等了有多久。

    姜遥浅沉默地看着,神经越来越紧绷,思维却开始扩散开。

    她想着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客厅的桌上不再堆着泡面桶,烟灰缸里不再堆满了烟蒂与烟灰,孙光哪怕吸烟,不是在自己房间,就是躲阳台。

    这些变化细微而不令人察觉,却又让人清楚地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改变的。

    没等姜遥浅再想更多,解遇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地朝门口走过来。

    姜遥浅僵立在原地,一动未动,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等待着凌迟的罪犯,无处可逃。

    高大的身影停在她面前。

    姜遥浅仰抬着头去看他。

    清楚地看清了面前的人绷紧着的下颚、阴翳又冰冷的眼神,让人丝毫不怀疑他将会爆发出多大的怒火。

    解遇确实干干脆脆,他没有多浪费一个字一个表情,身体直接更近一步,瞬间就把姜遥浅堵贴在了门上。

    像是迎面而来的一块巨大烙铁。

    “解遇,我……”

    解遇根本没等姜遥浅把话完,他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身体,身下的一条腿向前曲起,膝盖强硬迅速地怼进她的腿间,卡住她。

    那副猛然发狠的模样简直像是要直接把她钉进到后面的门里。

    姜遥浅想的话瞬间全部消失。

    她的四肢僵硬着,面前的空气不断地被往后挤压,让她的呼吸渐渐开始变得困难,面前的人身上浓重的烟味更是缓慢地折磨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下一秒,在解遇的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裤子时,姜遥浅的大脑里终于发出“嗡”的一声震响。

    她以为他要做什么。

    却依旧什么动作都未能做出。

    等姜遥浅慢慢反应过来解遇只是从她口袋掏出手机时,他已经把她的手机屏幕解了锁,正在她的面前慢慢翻看着。

    姜遥浅手机的密码很简单,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孙光看到了,嘴里随口念了出来,还她设这么简单的密码跟没设有什么区别?

    她当时了什么?

    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至少能防君子。

    解遇还在翻着手机,低垂着眼,眼里情绪模糊,最后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手指停住不动,静静地看了一会,他垂眼向下瞥着姜遥浅,语气冷嘲地开口:“就这个?”

    “这就把你给感动了?”

    姜遥浅张了张口,要解释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什么也没能出来。

    解遇垂耷着眼皮瞟着姜遥浅,身上瞬间多了几分戾气,他从鼻腔里轻轻地嗤出一声,把手机塞进姜遥浅的手里,勾着一边嘴角,像是在笑着,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笑意:“这些是孩子才玩的,还是我来给你搞点有意思的。”

    他完便松开姜遥浅,转身就往后走。

    身体被松开了,姜遥浅却依旧靠在门上,支撑着身体。

    她低下头看向手机。

    一张被开的照片,被放到最大。

    男人光裸的胸口上面纹着“姜遥浅”三个字,正中心口的位置,清清楚楚。

    醒目、刺眼,不留任何可以狡辩的余地。

    姜遥浅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只觉得嗓子里顿时发酸又发涩,最后堵塞成无穷无尽的悲哀。

    看,又是这样。

    还是变成了这样。

    沙发那边只在一开始有过一点动静,然后便一直保持着无声。

    屋子里再次变得安静下来,很安静,甚至是安静到了有种诡异不对劲的地步。

    又过了一会,姜遥浅终于迟缓地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看向前面。

    沙发上的解遇裸着上半身背对着门口,低侧着头,根本看不见在做什么。

    姜遥浅的心脏却陡然剧烈跳动起来,她的心里无法抑制地涌出一股十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她的身体依旧疲累沉重着,却猛地抬脚快步朝沙发那边走过去。

    沙发前的茶几桌上散着一个被掰开的塑料火机,解遇曲着一条腿,膝盖戳抵在桌子的边沿,他歪低着头,抿着弧度锋利的唇角,手里捏扁着火机上的防风罩铁壳,正神色漠然地用着铁壳上尖锐的角在胸口上一下又一下地用劲划着。

    狰狞破口的皮肤,已经变得血淋淋的胸口,模糊成一团的笔画。

    明明没有声音,姜遥浅却觉得耳朵里瞬间轰隆隆。

    她盯着解遇,目瞪口呆,眼神几乎是恐惧又不可置信,宛如在看一个疯子。

    他......是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