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纯洁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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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个人在一个月前离开宫廷,如今归来后见到王后房间的他或是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王后房间的装潢整个被改变了,塞维尔生产的法国壁毯,清雅的幔帐以及东方的花瓶,她的房间一瞬间华丽了几倍不止。

    去赫斯登住几周回来的玛丽女士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她看着屋子一进门处的波提切利和拉斐尔的画,一个路德教徒什么时候开始欣赏起这些他们看来算是罪恶堕落象征的东西了?而当她终于见到王后时,她已经有些瞠目结舌了。

    王后穿着华丽的袍子,之前她虽然衣着华丽,然而对于穿着并没有非常看重,如今她却四处搜罗最昂贵的织物与珠宝,她的衣服都被侍女用各种香料熏过,显然是用来遮掩国王所的那种“邪恶的气味”。她也开始和自己的侍女们一起尝试更加大胆的穿着,虽然依旧比不上安妮·波林和凯瑟琳·霍华德那种的法国式,但是她们至少彻底抛弃了那种几乎被所有人所诟病的克里夫斯穿着,尤其是那看起来像一艘战舰的兜帽。

    王后正坐在沙发上,她看起来比之前华贵的多,至少是表面上更像是一位王后了,然而她脸上的愁容却怎么也遮掩不住。过去的几个星期她竭尽全力,试图吸引国王的注意,然而却全部都是徒劳,国王与她的亲密接触依旧只有几句问候以及早晚的一个吻。与她之前的一无所知不同,如今她虽然境况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她却如履薄冰,生怕国王有一天终于厌恶了她。她几乎每晚都睡不好,梦里全是之前的那三位王后:孤独躺在病床上瘦的脱了型的阿拉贡的凯瑟琳;在国王房门前哀求他放过自己家人的安妮·波林;在产床上惊恐地看着自己孩子尸体的简·西摩……这种恐惧令她每次见到国王都有些畏畏缩缩,反倒更加剧了国王对她的不喜。

    玛丽女士走进房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她压制住自己的惊奇走到王后面前:“陛下,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关怀,“您最近好吗?”

    王后在脸上挤出来一个微笑:“谢谢您,亲爱的玛丽,我很好。”她的声音里有着遮掩不住的疲倦。

    玛丽女士太熟悉这种情景了,在她母亲在宫廷里的最后日子里,这样的情景,这样的神情,她已经司空见惯了。她唯一感到有些震惊的,是事情竟然进展的这么快。她环顾四周,果然,并没有发现她想要找的那个人。

    “凯瑟琳·霍华德姐呢?她不在这里吗?”玛丽女士问道,她一贯这样直来直去,然而这个问题她恐怕已经知道答案了。

    王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凯瑟琳姐请假了。”她的声音有些生硬。

    玛丽女士怜悯地叹了口气,她挥挥手,示意屋里的侍女们退下。当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她终于开口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安妮王后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了:“是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她露出一个苦笑,“我已经试过了一切我能试过的办法,我已经无计可施了。”大滴的泪珠滴下来,落在她昂贵的裙子上。

    玛丽女士静静地看着她,她想些什么安慰一下王后,然而她却什么也不出口,现如今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国王会怎么处置我?”安妮问道,这个问题她已经在自己脑海里想了许久了,“我会被送回克里夫斯还是死在英格兰?”

    “我不知道,玛丽女士诚实的回答,“但我有一句忠告要告诉您。”

    “永远别违抗国王,当他向您提出解除婚约的条件时,马上接受它。”

    “因为国王永远不会出价第二次。”

    安妮看着对面严肃的玛丽女士,她想句谢谢,但是她的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

    玛丽女士离开了王后的房间,她心里有些难受,也许她之前并不喜欢王后,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虽然也并没有到与王后成为朋友的地步,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安妮的确是个好人。看来路德教徒也不全是长着角的怪物,她自嘲地笑笑。

    外面的花园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少女娇笑,玛丽女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有些厌恶地从走廊的窗户往外看去:在皎洁的月光下,凯瑟琳·霍华德姐嬉笑着跑进了花园的树篱,后面紧跟着一个有些发胖的中年男人,两个人就如同两个青年男女一样在花园里追逐嬉戏。

    玛丽女士感到一阵恶心,自己的父亲真的是毫无底线了,她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要管一个比她还十几岁的女孩叫继母。她厌恶地转身离去,同时在心里发誓,如果有一天凯瑟琳·霍华德成为了王后,她将绝不再踏入宫廷一步。

    玛丽女士穿过这一条条幽深的走廊,当她走过一个拐角时,突然传来一声陌生的声音。

    “玛丽女士?”

    玛丽女士惊讶的停下了脚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带着明显的德国口音。“您是谁?”她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一个男子从拐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三十几岁,看起来非常英俊,“请您原谅我的冒昧,我本来应该在明天正式求见您,然而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玛丽女士有些不耐烦了:“我们并不认识,您到底是谁,先生?”

    “我是巴伐利亚的鲁伯特公爵,王后的堂兄,我想她应当向您提起过我。”他的英语很流利,然而德国口音非常明显。

    玛丽女士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她很快就想起来了,是王后算介绍给她的那位……追求者。她心里有些烦闷,如今她可没有心情与这位公爵周旋。“的确如此,阁下。”玛丽女士生硬地回答。

    公爵注意到了玛丽女士的不快,他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我非常抱歉,女士。然而我对我们的见面早已经心怀期待,因此我一抵达英格兰的宫廷就对于见您迫不及待了。我听仆人们您去与王后会面,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在这里等您。”他羞怯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抹红色。

    玛丽女士努力忍住才没有笑出来,这个三十多岁的人怎么看起来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我们从没见过,阁下。不知道您为什么对于见到我会迫不及待呢?”她看起来依旧十分严肃,但她的语气不知不觉软化了不少。

    “您太谦虚了,您的名字在欧洲所有的宫廷里都被人称道。您对于不幸命运的态度,令我深感钦佩。”公爵激动地,“您是当代最纯洁,最高贵的公主。我希望能与您结成宝贵的友谊。”

    玛丽女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是公主。”她愣了好一会才回答道。

    “我也不是为那个而来的。”

    “你是路德教徒,我是天主教徒,我们……”

    “我不在意,您对于您的信仰的态度令人称道,我没有想要置喙的意思。”公爵立即回答。

    “我希望我今天没有给您造成太大的不便。”鲁伯特公爵鞠了个躬,“然而您是否能告诉我,我能否在心里怀着与您成为朋友的希望?”他看着玛丽公主,眼神里有些期盼。

    玛丽公主本来想要立即拒绝,结束这该死的麻烦,然而她却怎么也不出口。最后她终于放弃了:“好吧,先生,我允许你怀着希望,但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她微微屈膝,转过头离开了,今天这些事情一件接一件,她已经非常疲惫,急切地需要休息。

    ……

    凯瑟琳·霍华德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她微微地惊叫了一声,就要摔倒在地上。身后跟随着的亨利国王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扑,就像年轻了二十岁一样,于是凯瑟琳姐稳稳地倒在了国王的怀里,满脸通红。

    “谢谢……谢谢您,陛下。”凯瑟琳姐看上去脸红的要滴血。国王看着她那羞怯的神色,感觉自己一瞬间又回到了二十岁的日子。那时他是英格兰的少年国王,英俊而充满活力,整个欧洲的公主们都想要嫁给他,而当他走进房间时,所有女士的眼神都聚拢在他的身上。他怀念那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快十年没有出现过了,上一次还是他与安妮·波林在一起的时候……国王摇了摇头,似乎要驱散脑子里不快的回忆。他把精神集中在怀里的凯瑟琳身上,她可真是轻啊,这个姑娘,她比自己的女儿还。这样青春美貌的姑娘会爱上他,这个事实令亨利非常满意。他还没有老,他依旧英俊潇洒,是那个全欧洲最英俊的王子。他的腰围,体重和腿上的伤口,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多亏了这名为凯瑟琳·霍华德的灵丹妙药。

    “陛下?”凯瑟琳看国王许久没有回话,有些试探地问道。

    “嗯?你走路要注意看,我的姑娘。”亨利八世把凯瑟琳扶起来,“摔倒了可怎么好。”

    “我很抱歉,陛下……”凯瑟琳看上去似乎被国王玩笑般的教训刺激的要落泪了。

    国王连忙又抱住她:“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他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什么东西,“你瞧,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着便把那东西递到凯瑟琳的面前。

    那是一枚漂亮的玫瑰胸针,玫瑰的花瓣用红宝石做成,花瓣是上好的祖母绿,而花心则是一颗晶莹的钻石。“送给你,我的玫瑰。”国王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这样纯洁无暇的姑娘,她只配用最好的东西。

    凯瑟琳·霍华德有些愣住了。她把那胸针接回来,放在手心里,感受着手上钻石和宝石沉甸甸的重量。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玫瑰,露出一抹贪婪之色,然而在月光下国王眼里只能看出她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令国王非常开心,一个纯洁无暇的姑娘在这种情况下正应该是这样的反应,不是吗?

    凯瑟琳姐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不,陛下,我不能要。”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这东西太贵重了,您应当把她给王后,我不能……”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哭腔。

    “它属于你,拿着吧,没有人敢三道四。”国王很享受安抚这个姑娘的过程,他从凯瑟琳手里拿过这枚胸针,把它别在这姑娘的胸前。“真好看。”国王满意地。在月光下,玫瑰反射出柔和的光,使得凯瑟琳年轻的脸庞更为娇美。

    “谢谢您,陛下。”凯瑟琳低下头,似乎羞怯到不敢直面国王了。

    亨利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喜欢吗?”他问道。

    “谢谢陛下,我很喜欢。”凯瑟琳声道,依旧不敢抬头看国王。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国王算回去就叫王室的御用珠宝匠来加班。

    凯瑟琳露出一抹喜色,她的头低垂着,确保国王不会发现。“陛下,您不必如此破费。我不能……”其实她真的很想要,然而公爵告诉她要这样演,她只能从命。

    “那就这么定了。”国王不算给凯瑟琳拒绝的机会。

    “陛下,已经很晚了,您应该回王后那里去了。”这也是诺福克公爵设计的台词,虽然她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难道不应该尽可能把王后和国王隔离吗。

    国王的脸上果然出现了一抹阴云:“已经太晚了,不必去扰王后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硬。

    凯瑟琳·霍华德有些惶恐:“陛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其他意思……”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国王突然感到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懊悔充满了他的心。我在干什么?他想,关这姑娘什么事?他抱住凯瑟琳:“对不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轻轻的擦去凯瑟琳脸上的泪珠,都是王后的错,他想,他一想到这个女人就要发火。看来应该催一催那些没用的律师了,他一定要尽快摆脱那个德国女人。“我想陪着你,今天晚上。”国王轻轻地,“你愿意吗?”

    凯瑟琳再一次羞怯地避开了国王的视线,过了一会,她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

    国王一阵狂喜,他一把抱起凯瑟琳,向宫殿的入口走去。路上碰到他们的人都深深鞠躬,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