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火药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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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装饰着主教冠冕的黑色马车停在了戒备森严的圣吉尔斯教堂门前,车夫跳下车来开车门,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位穿着黑衣的老人。他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是看上去依然精力充沛,有些浑浊的眼睛依旧显得十分精明。他拒绝了仆人的搀扶,而是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步流星地走向教堂的大门。

    温彻斯特主教斯蒂芬·加德纳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剑桥的学者,事实上他的确是一位民法和教会法律的权威,而他的主教头衔也是他多年以来作为国王的法律顾问的忠诚服务的回报。然而与其他在宫廷里服务的学者一样,他并不受到许多人的欢迎。这位传统派的主教与以王后为首的激进的宗教改革派势如水火,与坎特伯雷大主教针锋相对,而他本人又看不起那些亲天主教会的教士的腐化作风,他唯一拥有的就是国王的支持,虽然很多人都认为他不过是国王用来制衡的工具而已。

    加德纳主教走进教堂的大门,教堂里许多工人正在为加冕礼做装饰,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些浮华的东西真是对圣地的玷污。这座教堂里还有着不少天主教的痕迹留存,玫瑰花窗上的圣母彩绘还俯视着下面的众人。主教看向祭坛前的教堂主人,圣安德鲁斯大主教大卫·比顿正在那里和赫特福德伯爵的一位手下话,身上还穿着罗马教会枢机主教的红衣。加德纳主教冷冷的笑了笑,走上前去。

    祭坛前的红衣主教也注意到了加德纳主教的身影,然而他依旧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与面前的格雷勋爵接着话:“我没有什么理由认为准备工作会有什么纰漏,您可以向赫特福德伯爵转达我的话。”这位主教也列席了萨里伯爵的秘密会议,而这项计划一旦成功也就意味着他自己的牺牲。红衣主教已经做好了殉难的准备,罗马教皇已经秘密表示他死后会将他封为圣徒,这在很大程度上让他下定了决心。

    “我完全相信您的保证,”格雷勋爵微笑着,“然而请您理解我奉了伯爵的直接命令,您也看到了,恐怕我必须完成我的职责。”他转过头来,仿佛刚刚看见已经站在他身边的加德纳主教一般,“啊,主教阁下,您好。”他向加德纳主教鞠躬。

    “您好,格雷勋爵。”加德纳主教向他还礼。随即他又转向红衣主教,微微鞠躬,动作微的几乎看不见。

    “法座阁下。”

    红衣主教并没有直接理会加德纳主教,而是接着对格雷勋爵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那您可以进行任何您所需要的检查。”他的语气变得冷淡了许多。

    “非常感谢您,法座阁下。”

    等到格雷勋爵带着他的士兵们退下,红衣主教才终于转向加德纳主教,“主教阁下,不知道我为何有幸在今天见到您?”

    加德纳主教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受到红衣主教的态度影响,“仅仅是一点点问题,法座阁下。”

    红衣主教伸手指向面前的第一排长椅,“请坐吧,阁下。”完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加德纳主教微微鞠躬,然后坐在了和主教隔了两个人距离的地方。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将以苏格兰教会领袖的名义为国王陛下加冕?”

    “是的,正是如此。”

    “如您所知,英格兰的教会已经摆脱了罗马教皇的锁链,而把她的忠诚献给了她的君主,也就是国王陛下,陛下是英格兰教会的领袖。”

    “然而苏格兰的情况……却显得有点错综复杂。”加德纳主教接着,“您看,自从苏格兰长老会建立开始,苏格兰教会的立场就显得有些……令人迷惑。”他微微笑了笑,“我希望您能够帮助我解答这个问题。”

    “那么请问这是一位学者的个人兴趣,还是我的君王在向我发问呢?”红衣主教看上去似乎是受到了侮辱一样。

    “您可以理解为后者。”加德纳主教并没有退缩。“您看,长老会要求拥有独立的地位,而您与罗马关系匪浅。”他量了一眼红衣主教身上的红袍子,“而国王陛下认为,苏格兰教会应当学习他们英格兰兄弟们的榜样,明确他们的效忠立场,您看呢?”

    红衣主教犹豫了片刻,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我们对国王陛下的忠诚无可置疑。”他看上去像是吞了苍蝇。

    “那很好。陛下可不会愿意让罗马教皇的代表为他加冕的。”加德纳主教看上去十分欣慰,“那不知道您那天算穿什么衣服?”着他又量了一眼主教身上的红袍子。

    “我会穿紫袍子。”大主教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这一定令人百感交集吧,”加德纳主教注视着大主教的眼睛,“仅仅几个月之前您还主持了另一场加冕礼,如今没过多久已经物是人非了。”

    “的确如此。”大主教生硬地,众所周知他一直是苏格兰独立的热烈支持者。

    “一个三岁的女王……我想那一定是一个有趣的场面,不是吗?真遗憾我没有机会亲眼目睹。”

    “的确如此。”大主教还是同样的回答。

    “很好,啊,很好……我想我没有其他问题了。”加德纳主教朝着窗外看了看,“啊,已经这个时候了。那么我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祝您后天一切顺利。”他又微微鞠躬,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大主教瞬间露出的一个恶意的微笑。

    ……

    “真见鬼,这下面可真冷。”一个英格兰士兵对着他的同伴道。

    “怎么,你怕把你的那玩意冻掉吗。”他的同伴对着前方哈了一口白气,“真见鬼这下面可真吓人。”

    圣吉尔斯教堂的地穴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盏油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地上有一些水洼,然而寒流已经让它们冻成了光滑的冰面。

    “两位大人请心,地上很滑。”那穿黑袍子的教士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如果更明亮些的话他的不安情绪很可能会暴露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支火把,为这两名下来检查的英格兰士兵引路。

    地穴里摆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十二世纪的祭坛,刚刚从上面撤下的圣母像,还有些已经发黑的银器,一个士兵捡起地上的一个变形的银杯子,对着他的同伴眨了眨眼,把它放进了自己的怀里。那黑袍修士并没有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那些是什么东西?”另一名士兵指着地穴的一角问道,那里摆着二十几个木桶。

    修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是燃料,大人。”

    “燃料?”

    “是的,上等的煤炭,先生,烧起来几乎没有烟气,主教们都在用。”

    “这些教士真会享受。”那拿了银盘子的士兵笑道,“据我老家威尔特郡的那位主教壁炉里只烧松木,因为他喜欢那个气味。真是些上帝的好仆人。”他着又把角落里的什么东西藏在了自己的怀里。

    “不会是什么违禁品吧。”另一个士兵看上去并没有被服,他走上前去,量了几眼木桶,“给我开。”他指着其中的一个木桶道。

    “大人,这煤炭受了潮就不好了。”教士道,他手心里满是汗。

    那士兵不理会他,而是自己拔出了剑,就要劈开木桶。

    “好吧,好吧。”教士终于妥协了,他上前开了桶盖。

    那士兵走上前去,桶里面堆满了黑色的煤炭。

    “我还以为里面是威士忌呢。”他的同伴看起来很失望。

    “行了,我们上去吧。”那士兵把剑收起来,“你今天也拿了够多了。”

    教士把桶盖重新盖好,偷偷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幸好火药都藏在桶底。”他想。

    ……

    “一切都准备好了。”萨里伯爵对他的父亲道。

    诺福克公爵正躺在床上,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他的脸色显得灰败无比,看上去已经病入膏肓,因此他已经向国王请假不出席第二天的加冕礼,他的儿子萨里伯爵则要留在他身边照顾。国王爽快地同意了诺福克公爵的要求。

    “好吧……好吧……”诺福克公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他为了装病可谓是下足了本钱,“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依旧有些犹豫。

    “您知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诺福克公爵叹了一口气,“我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和法国人和苏格兰人合作,”他苦笑着,“我几乎一辈子都在和他们仗。”他看向床头的一根蜡烛,蜡烛已经几乎燃尽,融化的蜡油粘满了整个烛台,“历史会怎么呢?”他叹了一口气。

    “恐怕不会是什么好话。”萨里伯爵笑了笑。

    “我不懂国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公爵叹了口气,“我从他还是个青年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了……我一直对他恭敬,从来都不敢违抗他……几十年的忠诚服务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回报。”

    “可能也没那么忠诚。”萨里伯爵语气里带着些嘲讽。

    公爵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只是我一个人!”他的脸涨得通红,“西摩家,格雷家,哪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我们做的有什么区别?都往他的床上送人,都给自己的家族谋福利,他的六个妻子哪个后面不是跟着一堆家里人……赫特福德比我做的过分的多……”他看上去几乎要晕倒了。

    萨里伯爵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他只是厌弃了你,厌弃了我们家。”伯爵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把象牙柄刀,在手里把玩着,“很少有人能长久获得国王的喜爱。”

    “那如果成功了,你算怎么做?”公爵终于平静了下来,“你算让格雷家的那个姑娘当女王吗?这样也好,你过几年可以娶她……这样我的孙子就是英格兰的国王了。”他似乎又燃起了希望,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是你现在的妻子?”公爵问道。

    “啊,那不是问题。”萨里伯爵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他的妻子不过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麻烦。“我的确算娶简·格雷,问题是她恐怕当不上女王。”

    “你是……”

    “玛丽·斯图亚特,那个苏格兰女王。她可是法国国王的孙媳妇,而且她的继承权排在格雷家的姑娘们前面。弗朗索瓦国王恐怕很愿意让他的重孙子同时成为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和法兰西的国王吧。”

    “的确如此。”公爵道,“不过格雷家姑娘的继承权也差不到哪里去。你还是应该娶她,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呢。”

    “您的没错。”萨里伯爵赞同道。

    “不知道法国人明天会来多少人。”公爵道,窗外露出了冬日难得一见的太阳,而前几天一直都是狂风怒号。

    “北海上有大风暴,英格兰船只都回港了,估计法国人路上会损失不少。”萨里伯爵思考了一会,“不过一千人总是有的。”

    “城里有快一万士兵……你觉得有把握吗。”

    “那些苏格兰贵族大致能凑齐三四千人,到时候教堂爆炸,英格兰士兵会损失不少,再加上他们群龙无首,我想还是有不把握的。”

    “不过我想我们也没有退路了。”公爵叹了口气,他的手无意义地抓着被子。

    “的确如此。”萨里伯爵放下手里的刀,看着自己的父亲。

    公爵沉吟了片刻,“所以……你的妹妹……她也会参加加冕礼吗?”他看上去有些犹豫。

    “我想是的,”萨里伯爵的声音毫无感情,“她如今是宫廷的红人,这是她向国王检举我们的报酬。”

    公爵叹了一口气,“真是太遗憾了。”

    “的确非常遗憾。”萨里伯爵回答道。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圣吉尔斯教堂的尖顶在夕阳中投下长长的阴影。

    “这可真是一座漂亮的教堂,真是可惜。”他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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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的灵感来自于1605年的火药阴谋,一群天主教徒算把詹姆斯一世国王和议会一起炸飞,他们把火药伪装成燃料运进了上议院的地下室,但是最终还是败露了。盖伊·福克斯日就起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