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夫妻
先王后的妹妹赫伯特夫人把先王后寝宫的大门微微开一条缝,她提着自己的裙摆,踮起脚尖,像一只猫一样鬼鬼祟祟地溜了进去。
歪靠在软榻上的先王后被自己妹妹显得有些滑稽的举动逗笑了,“您在做什么呢?我亲爱的妹妹?”然而当她注意到赫伯特夫人脸上恐惧的表情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先王后挥了挥手,示意屋子里的仆人和侍女通通离开。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先王后示意自己的妹妹坐在对面的扶手椅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的脸色如此苍白,是有什么不适吗?”
赫伯特夫人并没有坐下,她向前快走几步,单膝跪在先王后面前,“我的上帝啊,太可怕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浑身颤抖着,似乎随时要哭出来。
先王后感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不适,她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关系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来处理。”
赫伯特夫人环视了一眼四周,确定屋子里再没有其他人。
她探头到先王后耳边,悄声着什么。
先王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如同春日阳光下融化的残雪一般。
当赫伯特夫人完之后,先王后愣了几秒,随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看上去如同被美杜莎蛇怪变成了一尊雕像一般。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他会有这么蠢?”先王后剧烈地摆着手,仿佛要用手拍开这令人震惊的消息一般。
“这是我亲眼所见。”赫伯特夫人瞪大眼睛,看着先王后。
先王后盯着自己的妹妹,一言不发地看了几秒,随即她又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那笑容如同含苞待放的迎春花遇到寒流一般,还没有完全盛开就枯萎了。
“这明不了什么。”她听上去与其在试图服赫伯特夫人,不如是在试图服她自己,“不过是一两个动作罢了,这完全明不了什么。”
“可是还有那些流言……”赫伯特夫人喃喃道。
先王后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了起来,“流言,那些该死的流言!真的,我亲爱的妹妹,您为什么要在乎那些无聊的东西呢?永远都有各种各样的流言,这种荒诞不经的东西,没有人会把它当真的,没有人!”她猛地站起身来,“不过是些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无聊而又可笑!”
赫伯特夫人被吓呆了,她瞪大眼睛,一句话也不出来。
先王后微微定了定神,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啦,我们别再提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您去干您自己的事情吧,我想休息一会。”
赫伯特夫人连忙行了一个屈膝礼,忙不迭地退出了房间。
先王后呆呆地站在原处,突然她两腿一软,瘫倒在身后的土耳其式长沙发上。
……
自从这场对话发生半个月以来,先王后的孕期反应愈发严重了。这严重的不适感让她疲惫不堪,夜夜难眠。虽然每日只是退居在自己的寝宫里,却依旧看起来疲惫不堪。
一个秋天的下午,先王后凯瑟琳·帕尔坐在窗前,从已经挂上了寒霜的窗户看着室外的景色。夕阳悬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温暖的余晖轻柔地抚摸着墙壁上已经凋谢的牵牛花和爬山虎干枯的枝条。
先王后的脸上露出烦躁的表情,她白皙的手指神经质地撕扯着面前茶几上青瓷花瓶里玫瑰花的白色花瓣。她太阳穴上的血管一跳一跳,在瘦的脱了相的脸上显得异常明显,如同挂在白墙上的藤蔓在狂风当中颤抖着。
虽尽力让自己显得满不在乎,但毫无疑问赫伯特夫人的话对先王后还是产生了影响,这些日子里即使没有孕期反应的时候,她也显得忧思深重,难以入睡。
那玫瑰花上的最后一片花瓣也被揪了下来,从先王后的指间缓缓飘落在地毯上,那里已经落满了同样的白色花瓣。
先王后随手把玫瑰花茎朝远处一抛,丝毫不顾自己的手指已经被上面的刺扎出了一些细的血点子。
突然,她瞥见对面自己丈夫的套间的窗前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托马斯爵士正站在窗户前,夕阳的金光笼罩着他,让他看上去宛若一尊铜像。
托马斯爵士的眼光投向花园当中的某个点,那眼神中充满了野心勃勃和欲望的烈火,丝毫不加遮掩,先王后不仅被这直白的目光吓了一跳,她顺着这目光看向花园当中的一角。
在花园里的一座喷水池边,伊丽莎白公主正坐在一棵月桂树下,手里捧着一本书。
先王后的脸一下子变白了,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那熟悉的恶心感又回来了。
她瘫软在长沙发上,大口喘着气。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精疲力竭的先王后终于平复了下来。她伸出手拿起面前茶几上的玻璃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那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终于安稳了一些。
她再次直起身子,看向对面自己丈夫房间的窗户。
那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先王后又把目光投向花园里,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的丈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楼,此时正沿着一条通向那喷水池的径向伊丽莎白公主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用自己那轻巧的细藤木手杖抽着径两旁已经干枯的蜀葵的茎干,在身后留下一团团干枯的枝叶。
王后注视着自己的丈夫走到喷水池前,向伊丽莎白公主鞠躬。
公主放下手里的书,笑着对他了些什么。
托马斯爵士走上前,低下头,宛若一个慈爱的父亲一般轻轻亲吻了公主的额头,然而他那搭在公主腰上的手却显得极其不得体。
先王后的脸色变得发青,她伸出一只已经变得枯瘦的手,用鹰隼盯着云雀般的眼神盯着喷水池旁的那对男女。
托马斯爵士笑着牵起伊丽莎白公主的手,带着她向大门走去,夕阳在他们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先王后剧烈地呕吐起来,她感到嘴里传来酸味和苦味,那是胆汁和胃液混合起来的味道。
……
晚上八点,管家敲响了晚餐开始的锣声。
伊丽莎白公主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色裙子,上面绣着盛开的白玫瑰和山茶花,身后跟着同样装扮的简·格雷姐。
在楼梯口,托马斯爵士已经在迎候女士们。“殿下。”他捧起伊丽莎白公主的手,轻轻一吻,那握着公主手的右手轻轻捏了一下。
伊丽莎白公主回之以一个少女的甜美微笑,令托马斯爵士不禁心海荡漾。他尽力压制住内心的喜悦,转向简·格雷姐,微微鞠了个躬。
简·格雷对他点了点头,很有眼色地向后微微退了半步。
托马斯爵士挽着公主的胳膊,走进餐厅。
当餐厅的大门开时,三个人惊愕地发现先王后已经在餐厅里落座了。
凯瑟琳·帕尔穿上了一件华丽的金色裙子,她头上和衣服上戴满了珠宝,兜帽上的珍珠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晕。她看上去比怀孕前老了十岁,即便脸上涂上了厚厚的白粉,也难以掩盖住下面颓败的青色。
先王后冷淡地扫视了一眼面露尴尬的众人,“诸位晚安。”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伊丽莎白公主首先反应过来,“晚安,夫人!您今天感觉如何?”她着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拉开扶手椅,坐了下来。
“我很好,殿下。”先王后朝着自己的继女点了点头。
简·格雷姐也跟在公主身后落座,只剩下托马斯爵士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过了片刻,他终于挤出了一个微笑,“夫人。”他微微鞠躬,也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诸位似乎有些意外我今晚来到了这里?”先王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
“我很高兴您今天有胃口跟我们一起用餐。”伊丽莎白公主笑容可掬地回答。
仆人们开始上第一道菜。
先王后微微笑了笑,又看向自己的丈夫。
“您呢?我亲爱的丈夫,您似乎看起来非常意外?”
托马斯爵士脸色阴沉,他生硬地回答道,“我完全不感到意外,毕竟这是您的房子,您出现在哪里都是非常自然的。”他低下头,拿起刀叉,开始用餐。
先王后的眉毛微微挑了挑。
简·格雷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专心吃着盘子里的熏鲑鱼。
屋子里落针可闻,一时间只剩下刀叉碰撞的微弱铿锵声。
主菜上来了,是一只漂亮的松鸡,被烤的喷香,厨师们把它华丽的羽毛装饰在上面,让这只漂亮的鸟看上去如同展翅欲飞一般。
先王后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一改往日的毫无胃口。但与其她是在正常地进食,不如是在神经质地吞咽。她不断地往自己嘴里塞着松鸡肉,油从她的嘴角向下流去,在繁复的领子上留下点点污渍。
当先王后终于放下刀叉时,她抬起头,发现桌边的其他三个人正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她,两位少女的眼神里还带上了一丝不安。
先王后突然笑了起来,“诸位怎么不吃呢?”她伸手指向那已经被她扒拉的失去了所有美感的禽鸟,“快吃啊!等到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如同一只盘旋在漆黑的夜空当中的夜枭。
伊丽莎白公主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微笑,“我想我还是回房间去吧。”她放下刀叉。
先王后探出半个身子,伸出胳膊示意她留在原地,“您不尝尝这松鸡吗?巴松比埃尔先生今天做的非常完美……您瞧我吃了多少!”
“这有些太油腻了,不过谢谢您的好意,夫人。”公主回答道。
“那也请您留在这里,一会还有甜品呢。”先王后的语气颇为柔和,但意思却斩钉截铁。
脸色阴沉的托马斯爵士终于开了口,“殿下,如果您想回去的话请您自便,祝您晚安。”他站起身来,向公主鞠了一躬。
“我请您留下,甜品还没有上呢。”先王后啪地一下把手里的叉子掷在桌上。
“真的,凯特,您想必是累了,您也应该回去休息了。”托马斯爵士转向自己的妻子,他敲了敲自己的酒杯,一个仆人推门进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
“请通知厨房不需要上甜品了,女士们都累了。”托马斯爵士命令道。
先王后突然抓起手边的杯子,把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她猛地把杯子往桌子上投掷出去。
杯子炸成无数的碎片,四处飞溅,少女们连忙尖叫着避开。
一片细的碎片划破了先王后的脸,在上面留下一道细微的血道子,但她浑然不觉。“请通知厨房现在上甜品。”她盯着那仆人,仿佛是要一口把他吞下。
“真的,我们并没有人想……”托马斯爵士大声嚷嚷起来。
“我才是一家之主!”先王后突然站起身来,猛拍了一下桌子,对着那已经被吓呆的仆人怒吼,“这是我的房子,你们是我的仆人!不是他的!”她指向大门,“去给我告诉厨房,现在上甜品。”
那仆人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向门口奔去。
先王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她的胸脯起伏着,显然情绪极其激动。
甜品被一群低着头的仆人送进了房间,是用暖房里新鲜摘取的草莓和覆盆子制成的蛋糕。
先王后开始大口吃起蛋糕来,然而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一口也没有动。
当先王后吃完盘子里的甜品,她挥了挥手,仆人连忙上前撤下盘子。她用餐巾擦了擦嘴,把它随手扔在地上,转向女士们。
“公主殿下,简·格雷姐,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我想用今晚的时间和我的丈夫谈一些重要的事情。”她把“我的丈夫”这两个词念的刻意的重。
简·格雷姐如蒙大赦,站起身来飞快地行了一个屈膝礼,飞也似的逃出了房间。
伊丽莎白公主也站起身来,她高傲地朝着先王后点了点头,眼睛里透露出似有似无的轻蔑,让先王后不由得燃起一股无名火,却又不知如何发作。
“那么晚安,夫人。”伊丽莎白公主道。
“殿下晚安。”先王后的声音十分生硬。
伊丽莎白公主又向着托马斯爵士点了点头,随即提起裙摆,优雅地走出门去。
她离开房间时,随手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