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秘密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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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下的伤口恢复的很好。”在汉普顿宫罗伯特的套房里,国王的御医帕格尼尼博士心翼翼地解开缠绕在罗伯特肩膀上的白色绷带,“现在我终于可以祝贺您,您的伤口已经完全康复了。”

    “谢谢您,医生。”罗伯特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满意地笑了起来,看上去如同一个男孩子得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玩具一样。

    爱德华走上前来,握住罗伯特的胳膊,瞪了他一眼,“先别动。”

    他仔细看了看那愈合了的伤口,粉色的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虫子一样,趴在那麦色的皮肤上,看上去有些狰狞。

    “伤口不会再裂开吧?就像我父亲腿上的那个伤口一样。”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帕格尼尼博士。

    “完全没有必要担心,陛下。”帕格尼尼博士看上去胸有成竹,“先王陛下腿上的伤口久治不愈,是因为发生了感染的缘故。而伯爵大人年轻力壮,尤为幸运的是刺伤他的凶器上并没有抹上毒药或是病人身上的东西,因此这伤疤虽然看上去吓人,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大碍,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伤疤也会慢慢变淡的。”

    “看来那些想对我不利的的人并没有什么这方面的经验。”国王冷笑了一声,“想必下一次他们就会从中吸取教训了。”

    帕格尼尼博士尴尬地低下头,不敢回话。

    “好吧,博士。”国王注意到了医生的不知所措,“感谢您的精妙艺术,您可以在回去的路上找司库官要五百个金币作为您的车马费,就是我的命令。”

    “感谢陛下的慷慨。”帕格尼尼爵士一躬到地,倒退着出了房间。

    “五百个金币,就为了这点伤口……”罗伯特有些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如果能一开始就让您避免受伤,那我愿意付一万个金币。”国王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再他是一个好大夫,从我父亲那时候算起已经服务我们几十年了,对他慷慨一点也是应该的。”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的花园,那用各种珍贵花木构建成的迷宫已经初具雏形,在迷宫的对面,巨大的大理石喷水池已经开始运作,清澈的泉水正从水池中央手握三叉戟的海神的嘴里喷吐出来。

    “时间过得可真快,春天都快结束了。”国王看着花园里追逐嬉笑的青年男女,“既然您的伤口已经痊愈了,我们不妨也抽空出去散散心,在夏日巡游之前。”

    “谨遵您的吩咐。”罗伯特从刚才坐着的那把扶手椅上站了起来,“您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或许去猎吧?皇家林苑的总管每个月都要派人来告诉我林子里又发现了一只大公鹿,鹿角上有十三个或是十四个分叉什么的。”

    “我记得您不喜欢猎。”罗伯特道。

    “是啊,我父亲对猎杀公鹿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而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骑在马上跑的浑身是汗,最后就是为了见证那可怜的动物在地上抽搐着死去。不过您喜欢猎,不是吗?”

    “现在也没那么喜欢了。”罗伯特摇了摇头,“虽我最大的才能就是使用我的剑,但是亲眼见证着剑锋沾上了那么多的血液,我也对杀戮感到厌烦了,更不用是无意义的杀戮。”

    “那么我们去乡下玩玩怎么样?埃普瑟姆那里有座行宫,是金雀花王朝那个时代建造的,虽有些荒废了,但据景色还不错。我们可以早上出发,去那里吃午饭,晚上再回来。”

    国王看着罗伯特,“我想新鲜空气对您有好处。”

    “陛下完全没有必要把我再当作病人,”罗伯特将那之前受过伤的胳膊抬起来,国王微微伸出一只手,似乎要阻止,但最后还是将手放回了原处。

    罗伯特挥了挥胳膊,然后把手搭在了国王的肩膀上,“不过我很高兴和陛下一起出游。”他满意地看着晚霞般的绯红色先是从国王的耳尖泛起,而后蔓延到整个耳朵,最后在那象牙般的脸上晕染开来,如同一滴红墨水落在了清水里。

    “我也很高兴。”国王轻轻咳嗽了几声,低声道。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罗伯特有些恼怒地看向着搅乱气氛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进来吧。”国王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

    一位仆人走进房间,看上去丝毫也不清楚自己刚才断了什么。

    “伯利男爵求见。”他朝着国王鞠躬道。

    “又是该死的塞西尔,”罗伯特哼了一声,“早上求见,晚上也求见,简直像一只苍蝇,赶都赶不走,天天就知道在您身边飞来飞去。”

    “您把他比作苍蝇,那我成了什么了。”国王笑了起来。

    “那就是蜜蜂,或者是讨人厌的蝴蝶吧,总而言之就是那种赶都赶不走的东西。”

    “他也是有正事才会来的。”国王道,“我得去见见他,您要和我一起去吗?”

    “还是算了吧,”罗伯特翻了个白眼,“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您现在可是越来越促狭了,是从我这里学来的吗?”国王眨了眨眼,“那您就稍等我一会,我把他发走了就回来。”

    “那祝您好运了。”罗伯特道。

    国王又握了握他的手,就朝着房门走去。

    在一墙之隔的书房里,塞西尔正坐在一把金色缎面的扶手椅上发呆,看到国王进来,他连忙如同屁股下有一条蛇一般跳了起来,“陛下。”

    “坐回去吧。”国王摆了摆手,“您没必要在我面前像个杂技演员一样。”

    塞西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国王绕过书桌,与塞西尔面对面坐着,他量了一番自己的秘书官,“您有什么事?”

    “我有一份文件需要陛下批准,”塞西尔从自己放在脚边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红色封皮的文件,“是夏日巡游的具体安排。”他用两只手将那份文件捧着递给了国王。

    国王开那份文件,开始浏览起来,他看得速度很快,过了约半分钟的时间,他将那份文件合起来,重新放回了桌上。

    “玛丽公主和伊丽莎白公主都不参加这次夏日巡游?”国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玛丽公主向您致以歉意,她的预产期在八月底,参加夏日巡游未免不便。”

    国王挑了挑眉,玛丽公主自从圣诞节之后,已经在自家的赫斯顿庄园里隐居许久了,据她的孕吐反应非常剧烈,让那些终日围绕着她的一医生如临大敌。

    “既然如此,那就请她好好休息吧。”国王沉默了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不过让人盯紧她那里,看看什么人去拜访过她,她给什么人送了心,让沃尔辛厄姆注意着点。”通常而言,玛丽公主绝不会放过这个在众人面前露面的机会,毕竟政治的本质就是一场表演,对于舞台上的演员们来,在观众面前露脸比什么都重要。

    “一位怀着孩子的公主,在众人看来无疑象征着王国的未来,其宣传价值无可限量,玛丽公主绝没有理由不去,以她的个性即使身体不适也会坚持。”塞西尔点头附和着国王,“这件事情的确有些不寻常。”

    “伊丽莎白又是为什么?”国王接着问道,“在我看来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出席。”

    “伊丽莎白公主殿下同样感到身体不适,陛下。”塞西尔回答道。

    “身体不适?她就不能选一个有些诚意的借口吗?”国王不悦地咕哝道。

    “公主她近来身体不适,而且一贯不耐暑热,因此非常遗憾不能与陛下同行。”塞西尔道,“您看这怎么办?”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派禁卫军押送她一起。”国王不耐烦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和玛丽公主一样,派人盯好她,这一定有什么蹊跷。”他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真是可悲啊,家族里的亲人为了这把椅子而刀剑相向,其实坐上去才会发现,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椅子而已,与其是奖赏,不如是枷锁。”他长叹了一口气。

    塞西尔低下头,不敢回话。

    “您的计划书我批准了。”国王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一根羽毛笔,蘸上了些许墨水,在那份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将文件合上,用手将它推回到塞西尔那一边。“还有什么事吗?”

    塞西尔接过文件,将它重新放回到公文包里。

    “还有一件事,陛下。”他坐直身子,两只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胸前,“我想要向陛下告假。”

    “您要请假?”国王有些惊讶,“您需要多久?”

    “大约一个月左右。”塞西尔回答道,“不过可能会更久,因此我可能会错过夏季巡游的开始部分,请陛下见谅。”

    “怎么,难道您也怀孕了吗?或者您也要参与某种阴谋。”国王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他的目光里满是探究。

    塞西尔叹了口气,“遗憾的是,陛下,这的确与一桩阴谋有关。”塞西尔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凝重,如同春天突如其来的一股寒流,让那新生的嫩芽上结满了冰霜。

    “哦?”国王坐直了身子,他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您还记得几年前,您第一次在伦敦塔的牢房里见到我时,我们进行的那场对话吗?您当时允诺支持我继续对前护国公爱德华·西摩谋逆的案件进行调查。”

    国王看上去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塞西尔会起这件事,“的确有这么回事。”

    “我一直认为前护国公也许参与到了谋害先王的罪行当中,但他没有理由谋害先王后凯瑟琳·帕尔,他的弟弟也一样。”塞西尔接着道,“承蒙陛下同意,我这几年来一直在进行一些秘密调查。”

    “我知道。”国王断了他,“您的秘密经费都是从我的私人金库里拨出去的。”

    “感谢陛下的慷慨。”塞西尔弯了弯腰,“然而遗憾的是,一直到最近,都没有什么进展。”

    “然而自从两周之前开始,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国王微微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

    ”五月二日的晚上,一位医生从切尔西区出诊回来的路上,在巴勒姆街的一家酒馆里给自己点了一杯葡萄酒。没过多久,在他不远处的几个人产生了口角,而后迅速升级为一场斗殴。据目击者称,那位医生没过多久就卷入其中,而当他下一次被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胸前还插着一把短刀。”

    “这位医生是谁?”国王看上去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西蒙·弗林特大夫,他曾经作为证人出席了前护国公的那次庭审,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正是他无意中的话引起了护国公对于番木鳖碱这种毒药的兴趣。”

    “然而这看起来不过是一起普通的酒后斗殴而已。”国王低下头思索着,“凶手抓到了吗?”

    “很遗憾,当巡捕抵达的时候,他们已经消失不见了,据周围的居民,他们从没见过那些人,而这样的酒后斗殴在酒馆里是非常常见的,甚至有时候连一些有身份的人也会参与其中,因此这不幸的事件并没有引来太多的关注。”

    “那您是怎么注意到的呢?”

    “承蒙陛下允准,我一直在持续对前护国公那次审判牵涉到的人士进行监视,那位意大利医生在两年前过世了,他之前的不幸经历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但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还活的好好的,至少直到两周前是这样。”

    “原来你申请的那些特别经费都花在了这上面,”国王微微了个哈欠,“倒也不算是全然浪费掉了,不过我想这也证明不了什么,毕竟正如您所的,酒后斗殴并不算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事情。”

    “的确如此,陛下。”塞西尔承认道,“然而在三天之前,事情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三天前的晚上,圣文森特街上的一座三层房屋发生了一场火灾,那里属于中产阶级的聚居区,按道理来并不容易起火,然而不知怎么的,那栋房子就突然烧了起来。当消防队赶到的时候,那栋房子已经化为飞灰,连周围临近的几家也受了池鱼之殃。”

    “房子的主人约翰·皮尔斯·巴顿,今年五十五岁,和他的妻子,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一起住在这里,他们是五年前搬来的。约翰·巴顿是一个老赌棍,经常去赌场逍遥,然后醉醺醺地回到家,他的妻子有肺病,据邻居每天看上去都病歪歪的,他们有一个大女儿已经结了婚,现在在家里的是女儿和儿子。这一家人都在大火里丧命了,有法是附近赌场的手放的火,因为约翰·巴顿欠下了一大笔赌债,还试图在赌场出老千,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无从考证了。”

    “这个名字听上去似乎有些熟悉。”国王用手指轻轻拨弄着一支羽毛笔的尾端。

    “是的,陛下,如果您还记得的话,那位在先王后去世当晚向您自首的女仆,名叫伊芙琳·巴顿。”

    “啊,原来如此。”国王一字一顿地。

    “这不幸丧生的一家人,就是那位女仆的家人,他们搬来这里的时间大致就是在护国公伏法之后不久,在那之前他们一直住在东区的贫民窟里。”塞西尔微微停顿了一下,“我想您一定也和我一样好奇,他们是怎么有钱搬到这里来的?而那位约翰·巴顿先生这几年来,又是靠着什么经济来源供养着自己一家的生活和他那耗费不少的爱好呢?”

    国王看着塞西尔的眼睛,“您的猜测是什么呢?”

    ”我认为,有人正在有预谋地除去那场审判的关键证人。“

    “您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您时提出的看法吗?前护国公也许犯下了弑君大罪,但他没有理由要先王后的命,幕后黑手可能另有其人,我想这几起谋杀案,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国王脸色变得阴沉下来,“这就意味着,在五年前的事件中,护国公或是先王后,都不过是棋子而已。”他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塞西尔,“而他在五年之后,突然决定要让那些有可能将他秘密暴露出来的人永远闭上嘴,这明了什么呢?”

    “也许他正在策划某种行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要在那之前解决掉所有的隐患。”塞西尔轻声道,“五年前的那件事情当中,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呢?”

    “是我。”国王冷淡地道,“您是在指控我吗?”

    塞西尔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我绝没有这种意思,陛下!”

    “您应该控制一下自己的舌头,在他给您招来更大的祸患之前。”国王高傲地道,“现在您算怎么办?所有的证人已经长眠地下,也许有个永恒的审判庭可以让他们开口作证,可我需要一些人间的证据。”

    “约翰·巴顿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长女就是那不幸的女仆,三女儿和儿子在大火里丧命,然而还有一个女儿还活着,并且嫁人了。”

    “嫁人了?”国王问道。

    “是的,陛下,嫁去了法国。”塞西尔道,“这也正是我要向您告假的原因,我想亲自去调查这桩案件。”

    国王看着塞西尔,似乎竭力想要透过他的眼睛进入这位顾问的内心世界,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您确定这不是出自于您对旧主的忠诚吗?您太过于想要为他洗刷冤屈,以至于失去了自己的客观性,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对于前护国公涉嫌弑君,我并没有丝毫怀疑。”塞西尔斩钉截铁地道,“前护国公凭借这一点已经永远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即便他没有策划毒杀先王后。”

    他看上去安详而又坚定,一点心虚的样子也没有。

    “那么好吧,我准许您去法国。”国王重新走回到桌边坐下,“我会给您安排一个帮手,庞森比会和您一起。”

    “庞森比?”塞西尔往后退了一步,“恕我直言,陛下,他是个没什么脑子的武夫,我计划的是一场隐秘而谨慎的调查……”

    “他比您想象的要聪明得多。”国王断了他,“况且,如果真的如您所,我想他的武力在您的这次旅行当中,会有用武之地的,毕竟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幕后黑手,他又怎么会让一条浅浅的海峡阻挡他的灭口计划呢?”

    塞西尔微微了一个寒战。

    “那么,我就祝您一路顺风。”国王拉了拉铃,叫仆人进来带塞西尔出去。

    塞西尔脸色苍白地深鞠一躬,看上去仿佛有人朝着他的肚子来了一拳,当他退出房间的时候,他的脚步异常虚浮,如同一个踉踉跄跄的醉汉。

    国王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起舞的缪斯女神,而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先王后和她的女仆死前脸色那恐怖的表情。

    “这该死的回忆。”他低声咕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