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一直没有停歇，而贾百江的名字持续不断在手机屏幕上闪动着。

    尹慕先是怔愣了一秒，随后触电似的把手机甩到床的另外一边。待到手机停止响动，尹慕才逐渐冷静下来，她慢腾腾地伸手捞回了刚才因为电话震动而微微发烫的手机。

    尹慕的手机自带的功能是没有办法直接电话录音的，她努力遏制住自己心里的颤抖，慌乱中理出头绪，先去应用商店下载了一个录音软件。

    又私信文橙让她给自己了一个电话做了录音测试。

    待到文橙叽叽喳喳的录音准确从手机里播放出来以后，她整个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手机再一次开始震动。

    这一回依旧是贾百江。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回再没有躲开，而是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被尹慕慢腾腾地挪到耳边，两边都没有话，却可以清晰听到对面那个人的呼吸声。尹慕尽量克制住急促的呼吸，她捂了捂狂跳的心脏，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最终没忍住的还是贾百江。

    电话那边她冷冷地笑了一声，随即道：“看看你做的好事。”她声音刻薄，一如既往地带着浓浓的嘲讽。似乎丝毫没有受到现在舆论的影响。

    一刹那委屈、悲哀、心酸簌簌涌上心头，尹慕动了动喉咙，反驳道：“我干了什么好事？这不都是您做的吗？”

    似是看管了尹慕胆怯懦的样子，因此今天尹慕的出言反驳让贾百江也有些意外，伴随而来的便是更大的愤怒：“这就是你和我话的态度吗？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大发慈悲给你签了字让你毕业的。”

    贾百江似乎与生俱来就有居高临下话的姿态，以至于尹慕面对这种咄咄逼人的时候，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此时眼泪已经在眼眶中转了，用胳膊随意揩了一把眼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只知道如果自己导师不是你，我毕业也用不着吃那么多苦”

    “尹慕，你丫的是不是有病，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也不知道尹慕的话是哪里戳中了贾百江的痛点，以至于贾百江就跟炮仗似的。

    “嘭”的一声一点就炸。

    尹慕想起了手机还在录音，她紧了紧握着手机的手，咬了咬唇让自己保持镇静。随后努力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贾老师，卡学生毕业是真的，放任专利写别人名字是真的，每天压榨学生干活也是真的。我不过写了点事实，你怎么就急了呢。”

    尹慕这话的时候，本就是想套出贾百江的话，因此表面上云淡风气，实际上心脏砰砰狂跳，手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手机都有些拿不稳了。

    “放泥马狗屁。老师当自己学生干点活怎么了？”贾百江被尹慕的态度有些激怒到，因此话里的污言秽语也多了起来，她自以为站在了导师位置的制高点上，对尹慕进行了无形的批判，“我让你干点活儿怎么了？别人都可以干，你为什么不行。”

    尹慕简直快被气笑了：“你是管熬夜帮你写赚钱的项目计划书是活儿还是管帮你喂猫铲屎是活儿。您做的事自己都还记得吧。”

    贾百江那边骂道：“熬熬夜写个计划书怎么了？做成的项目还不是放在你实习简历里，别人都不叫就你在这边叫……”

    本以为她还会继续下去，却不曾想她猛然刹住了话头也感觉出几分的不对劲来。未等尹慕话，她那边似是醒悟了过来，质问道：“你在录音？”

    尹慕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紧紧握着手机没有话，贾百江又重复了一遍：“你踏马的在录音？”

    尹慕依旧没有话，这一回贾百江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留给心有余悸的尹慕一长串“嘟嘟嘟嘟”的忙音。

    尹慕缓缓把手机放下，开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有想起什么似的，快速捡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快速点击着屏幕操作了几下，待到手机清晰地传出贾百江的声音以后，她整个人才渐渐松弛了下来。

    她将录音多份备份以后，才彻底放下心来。也几乎是同时，一股强大的倦意向自己袭来。

    尹慕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

    当天晚上，没想到是贾百江先发声了。

    贾百江在朋友圈写了一篇简短的反驳书。她根据尹慕的那篇推文，选择了几个问题，避重就轻地进行了相应的回答。

    她将江的“纵容学生篡改专利创作者姓名”，解释为“学生私下操作，自己并不知情。”

    将于丽在医院自杀的事情，解释为“学生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是自己没有关注学生的日常心理健康”

    将自己的过错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而关于她对学生颐指气使、卡毕业、要求熬夜写报告的态度却只字未提。

    而到了尹慕这里，她嘲讽地写道：“我这个学生，学术水平太差。文献综述都做不明白。我当年卡着她毕业是希望她的论文水平可以再提高一些，最后还是让她顺利毕业了。现在到头来还是被她反咬一口。”

    贾百江的朋友圈没有屏蔽尹慕，因此尹慕几乎是在这条朋友圈发表的五分钟之内就看到了这条消息。

    自己简直是被气笑了，她点击进贾百江的聊天对话框，敲敲写了很多反驳的文字，想了想后随即删除。

    最后干脆在那条贾百江的朋友圈下面评论：【老师是不是忘了，今天我们两个电话通话的录音。需要我发给你回忆回忆吗？】下面有两位的共友便开始相继评论。

    【学生1：ohhhhhhhhh，有故事哦】【学生2：我草我草我草，吃瓜】【文橙：尹慕，你给我锤她】【学生3：贾老师，刚她！】……

    在一众学生的评论中，除去吃瓜的，就属文橙留言的那条显得格格不入。文橙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和尹慕电话吐槽：“她也太跳了吧，怎么能没脸没皮到这种程度呢。我也是真的开眼了。”

    贾百江的辞很快被有心人从朋友圈截图发到了微博上，只不过没有搬运尹慕的反驳，于是二次扩散开始，逐渐慢慢地导致其中的不知所以的网友被贾百江误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网上【学生因为学术太差差点无法毕业，心存嫉恨发推文报复老师】的法无声无息传播开来，缓慢地印入不明所以的群众脑海中。

    于是舆论逐渐开始出现轻微反转，尽管大多数人开始保持观望态度，也有少部分人开始以贾百江的朋友圈口径，认为尹慕辞造假。

    尹慕在发那篇推文的时候早就做好了会被舆论关注的心理准备。

    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在利用舆论的力量向贾百江施压，而舆情不可控，一旦贾百江那边有更高明的手段，那舆论终将是会吞没自己的。

    摆正心态很重要。

    因此尹慕在发表推文以后就没有再关注过社交平台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了，更多的时候的信息是来自于文橙提供的。

    只是，就算是嘴上着不在意，尹慕自以为已经做了十足的心理建设可以并不关注扭曲的舆论，而当看到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后来充斥着质疑和谩骂的时候，尹慕的心理防线还是被击垮了。

    【自己毕不了业还给老师施压，吐了】【老师都给你毕业了，你还这么折磨老师，白眼狼】【傻|逼，自己是废物还怪学校】……

    尹慕起初还能心平气和的看几条评论，到了后期便只是重重盖下电脑，不愿多看。

    委屈和怨念齐齐袭来，让她整个人变得无力又无措。

    短短一天时间里，舆论彻底反转了。

    爱岗敬业对学生严格要求的老师和不知好歹毕业还要找老师麻烦的学生。现在那个发推文的学生站到了舆论中心接受大家的谴责。

    尽管心理承受着大量的煎熬，尹慕还是坚持一边收集更多的证据，用更扎实的证据反驳贾百江，一边照常上着班。

    只是烦人的李主任也还是冷不丁喜欢转悠到尹慕的工位啰嗦两句。

    “尹你心态真好啊，这时候还敢来上班”

    “我和你，你可别影响我们公司啊”

    “不是我你，你惹那个人干嘛，反正都毕业了。”

    尹慕听着李主任的语气，多少带着些幸灾乐祸。她心情本就是不好，干脆戴上耳机，屏蔽到同事们的闲言碎语，自顾自继续干活。

    没有一个人来安慰她，甚至也觉得尹慕做错了。

    她鼻子有些发酸，努力克制住要掉下来的眼泪，趁着没有注意偷偷抹掉。

    倒是林亦之那边倒是雷不动，只要有空就会来接尹慕下班，男生那辆惹眼的大G出现在电视台大楼下，能吸引不少人的眼光，有几个八卦的女同事上前和尹慕搭话：“那位是不是上次帮忙拍宣传片的那位呀？”

    “真帅啊，还有钱”

    “哎，他知不知道你网上发文的事情啊”

    人的话总是在没有意识时候出来的最伤人。尹慕有些沉闷地低着头默默上车。

    似是察觉出了尹慕心情不大好，林亦之探手把后座的一个礼盒递给了尹慕，示意女生开。

    尹慕有些狐疑地开礼盒发现是一瓶精致的香水，牌子是尹慕认得的，是很昂贵的奢侈品品牌。

    “听，喷了香水心情会好些。”林亦之开着车，没有去看尹慕，回答得也相当自然。

    尹慕闷闷低头写过，坐在车里却再也提不起什么精神话来。林亦之也像是很懂尹慕的心情，同样没有话，只是默默开着车。

    车内，尹慕心绪混乱，胡乱划着手机，尽管知道不应该看，却还是忍不住会上微博去关注一下现在事态的最新动向。

    而当刷到最近更新的有一条的时候，尹慕猛然愣住。

    她不自觉地去看身侧全神贯注的林亦之，而手里手机屏幕显示的是林亦之有CUBA官方认证的微博，有足足30万微博粉丝。

    一个时前，林亦之转发了一条关于尹慕推文的微博，只配了两个字——

    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