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

    禾城电视台附近的米罗咖啡。

    尹慕提前了五分钟下楼，迈进米罗咖啡大门的时候稍稍顿了顿，对着门口能够印下倒影的玻璃大门又照了照。

    玻璃倒影出尹慕一张平静的脸，头发用鲨鱼夹简单地夹了起来，淡妆提了一些起色，深蓝色的衬衫外套着浅灰色的休闲西装，整个人已经不似在学校期间的不成熟和怯弱，如今的显得休闲又干练。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咖啡馆。

    很快就有人冲她招了招手，尹慕定了定神，目光定格在挥手的年纪并太大的女性身上，她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紧绷的神情，随后冲着那个方向略略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待到走近，当看到周琳身边还坐着一个人的时候，尹慕脚步一顿，心底里遏制住内心的惊诧。

    周琳身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两鬓微白却依旧精神矍铄。笔挺的西装着领带，如今正面对着电脑敲敲，一身行头下来大方得体又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尹慕掩饰住内心的不安，一略略弯腰了个招呼“樊校长好、周老师好。”

    本以为只有周琳来找她沟通处理贾百江的事情，却不曾想到樊勇还亲自来了。尹慕心底的不安又多了几分。

    樊勇顿了顿手里字的动作，冲尹慕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看起来还算和善的笑容：“我和周老师从别的地方开会回来，周老师顺路见见你，我就在一边等着。”

    “你们聊就好，不用管我，我这边处理一下工作。”

    周琳则是热情地拉着尹慕坐下：“尹慕同学是吧，老师也经常看你的节目，每天晚上我们家吃完晚饭就看你那档节目呢。”

    见尹慕有些僵硬，还顺带推了推尹慕跟前的咖啡，示意尹慕：“不知道你爱喝什么，就点了杯美式。”

    尹慕点头应下，出于礼貌举了举杯子递送到唇边抿了一口，瞬间苦涩的口感通过零星的几滴液体到达尹慕的舌头。

    尹慕嗜甜，是吃不来苦的。

    她佯装镇定的咽下一口咖啡，微微蹙了蹙眉，放下咖啡后，还是得体地笑了笑：“请问周老师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任何客套的直入主题让周琳有些措手不及，她扭头看一眼樊勇，对方正紧锁着眉头专注着电脑，丝毫没有想要理会和介入的意思。

    周琳才重新微笑着看向尹慕，语气热络起来：“哎，不就是上次贾老师的事情嘛。学校这次因为你的那篇文章也开展了相应的调查。十分感谢你提供的线索。你也是辛苦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趁着周琳话的间隙，尹慕插话道。为显得自然一些，她又低头重新拿起了那杯美式，抿了一口。用杯子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周琳显然没想到自己的话被尹慕断，也是微微一愣，讪笑了两声然后切入主题：“老师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尹你也是知道的，你那篇推文对我们学校的口碑还是造成了挺不好的影响的，老师想和你个商量能不能把那篇文章给删掉啊。”

    尹慕内心警铃大响，自然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只是唇角依旧弯着语气克制：“删推文不是自己自己脸嘛，这事儿我怕是很难做诶。”

    这种拒绝的辞，周琳显然是预料到这个答案的，她叹了口气苦口婆心起来：“老师也知道你很难办，可是这篇推文影响也很不好，你看互联网上不是也有很多攻击你的嘛。而且学校已经给了贾老师一定的惩罚了，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删掉那篇文章。”

    尹慕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确实不显，她坐直身子歪了歪脑袋：“我还好，不怕攻击。”

    这话把周琳噎了个够呛，刚才喝下去的咖啡险些又吐了出来，整个人捂着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看起来似是真的被呛到了，实则则是一边咳嗽一边想着继续对尹慕应该用什么样的辞。尹慕也是不着急，悠哉悠哉地问服务员要了包放糖放进自己的咖啡里搅和搅和，一边留意周琳一个人独自表演。

    周琳咳嗽够了，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对尹慕道：“也不光对个人，推文对学校的影响也挺不好的。很多人都因为这件事情对学校有了些误解。”

    尹慕算是听明白了，还是因为公众号上的文章引起的舆论对学校的名誉有了一些争议，这才是周琳联系尹慕的根本原因。

    她淡定地道：“也是哦。那樊老师和周老师算拿什么条件和我置换呢？”

    周琳微微一愣：“什么条件？”

    尹慕心底哂笑了一下，面上还是睁着无辜的双眼装傻：“置换条件啊。该不会一杯美式咖啡就想让我把文章给删了吧。”

    听懂尹慕的话以后，周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有些不安的又看了眼樊勇，见樊勇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才继续磕磕巴巴地：“你想要什么条件。”

    尽管嘴巴上有些磕磕巴巴，可是脑子还是相当清楚的，她假意拿着手机回复消息，迅速开了录音功能，随后便将手机倒扣在了咖啡桌上。

    尹慕低头瞟了眼手机，笑容依旧不变，她掏出自己的手机，将屏幕正面摆在咖啡机上，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录音界面的时候，周琳的表情再也收不住了，抬头看向尹慕，语气里带着几分被看穿的气恼。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琳问尹慕。

    “我的意思是，老师想录音可以光明正大的。反正我也录音了。”尹慕看着周琳倒是相当坦然，随后便接着刚才的话题往后，“刚才道置换条件是吧。我的条件很简单。”

    “第一、贾百江永不聘用；第二、给我道歉。”

    “你这是要咋了贾老师饭碗？你心是不是太……”周琳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尹慕，当意识到现在有两部手机同时录音以后，她把“心太狠了”这几个字重新吞回了肚子里。

    她本来被尹慕了脸本就不太开心，因此面对尹慕的要求，她也没几分好气了，语气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熟络：“尹慕同学，学校会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已经在核实她的问题了，这点请你放心。”

    “至于道歉，这属于你和贾百江老师的私人问题，学校无权干涉也没有责任干涉。”

    尹慕只觉得周琳的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有些好笑，她看了眼还在低头办公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樊勇，又直视着气恼的周琳，语气淡然：“学校招了这么个学术不端的老师真的没有一点责任吗？”

    未等周琳话，尹慕便继续道：“刚才老师我的这篇推文有损学校名誉，可是里面学术不端的例子我没有任何的虚构，全是真实的。与其今天在这边和我扯嘴皮子，倒是可以回学校去看一看查一查，我们学校的学术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不是扫射所有老师，但是在这么多的导师中，一年一篇SCI的要求不过分吧。有多少导师什么事儿都不干就挂着学生论文的一作，又有多少导师这些年自己发的核刊还没自己学生发的多，影响因子也不如自己学生的。”

    “还有……”

    尹慕还想继续，话题却被一边沉默不语的樊勇破了，校长合上了刚才在办公的笔记本电脑，“尹慕同学你的，学校都会考虑。”

    尹慕噤声，看向一边的校长，樊勇依旧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面上甚至依旧挂着那抹和蔼的笑，“也谢谢尹慕同学的建议，关于导师资格的审核我们也会更加严格。”

    樊勇此话一出，周琳顿时感觉松了口气，整个人松弛了下来，还不忘喝了口咖啡给自己压压惊。

    尹慕顿了顿礼貌性地向樊勇了句“校长客气了。”

    她看了看周琳，又望向现在神态自若的樊勇，把话题又扯了扯：“那这个问题就算是解决了吧。那今天是还有别的话题要聊吗？”

    樊勇本来也正低头喝了口咖啡，听到尹慕的话，手里的动作便是一顿，微笑着面向尹慕：“是怎么猜到还有别的话题的？”

    樊勇此话出口，尹慕心理自然了然，一种不安和惶恐从心底蔓延开来，她又直了直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又平静：“贾百江老师的事儿不用樊校长您出面的。您今天来找我，应该是为私事吧。”

    听到这里樊勇爽朗一笑，“姑娘真的挺聪明的。”

    此时周琳站起来，自然地找了个去买个东西的理由借机离开，很快的咖啡厅这个角落的位置变得安静了起来。

    尹慕面向樊勇，等着对面的校长先开口。

    只见樊勇慢悠悠喝了口咖啡，将咖啡杯放回桌面。茶杯和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伴随着声响而来的，还有樊勇突然严肃的声音——

    “我不同意你和我儿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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