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巴黎梦(19) 立足香榭丽舍大街(预……
“又到房租到期的日子了。”
“我算去看望一下姨妈, 拿些钱,好车用。”
(*姨妈,法国人对于当铺的委婉法。)
黎觉予被门外人聊天吵醒,她半眯着眼睛往窗外望去, 大街上零零散散站着好几家人, 手上都推着一辆装满家具的手推车。
这些人中, 还有住她们楼上的工女孩, 正模仿上流社会样子跟人聊天,问能不能借床, 偶尔还要四处张望,一副生怕被公共道德警察逮捕的样子。
黎母敲门进来,问:“房东太太催房租了。不过看在我的面子上, 她能晚两个星期再收…”
黎母和巴尔女士常年呆在旅馆,几乎不会跨越塞纳河,去上流社会才会涉足的购物场地,自然不知道黎觉予在香榭丽舍大街赚了多少钱。
对她们来,初来乍到为的外国人,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赚大钱那是想都别想。
起这个, 黎觉予才想起没清点过收益,也没知会黎母一声,让其安心。
她将口袋里零碎的法郎、生丁掏出, 发现一整个季度, 自己竟然已经赚了5000多法郎, 这还不算尚未结算的账单。
支付米迪旅馆的季度房租,绰绰有余。
但要搬离贫民窟,搬进卢森堡公园对面的洋楼, 还是勉强了些。
虽然这属于黎觉予的心理阴影——东京大地震后,奢靡如她都养成了强制存钱的习惯,毕竟身处混乱不平时代,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被迫离开法国?
也不是不能白手起家,但谁不爱吃老本呢?
考虑好未来的黎觉予关上手提箱,将一千法郎抽出来,交给黎母。
却没想到对方先她一步,也拿出了五百法郎,两人手拿大额钞票面面相觑,错愕得不知道什么好——黎母不知道黎觉予有赚钱,就像黎觉予不知道黎母每天都在干什么一样。
黎母不好意思地将钱塞进黎觉予手中,:“我最近跟着巴尔女士做手工,卖华夏刺绣,赚了蛮多钱的…”
“巴尔女士以后能赚更多…我没听懂,毕竟她激动起来法语滔滔不绝,我只能勉强听懂‘跌价’、‘垄断’、‘收入的数目’和‘舶来品的尊严’…大致和商业有关。”
黎母这几个法语单词的时候,发音特别标准,让黎觉予觉得新奇异常——毕竟黎母是正儿八经民国旧妇女,要学会一门新语言,不亚于现代人学文言文。
总之…多跟法兰西人交道还是好的,不管是练习法语还是培养交际…
至于那几个商业名词,黎觉予延展往下想,“应当是想把你的刺绣当作舶来品高价贩卖,这种事让她们当地人来做,就很适合。”
“我猜也是这个道理…”
对话结束。
死黎觉予她都想不到,自己初到法国时害怕变成“短期迁徙者”的事没发生,反而家中多了两个赚钱的人,压力瞬间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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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榭丽舍大街,巴克尔先生店内。
从早上开始,客人大批大批宛如鱼子般涌入店内,哪怕大伙因为账单上的“0”干劲十足,可还是觉得累得发慌。
安美琳疲软了,边化妆边和同事抱怨:“这个珍妮太过分了,破坏娃娃还不向黎道歉,现在大伙那么忙她也不来上班。”
巴尔克听到这句抱怨,同样神情忿然:“我晚点会把辞退信,寄到珍妮家中。”
等黎觉予上班,推开店门听到巴尔克这句话,才发现珍妮一连几天没有上班。
“珍妮怎么了吗?”
“哦对,你昨天不在现场,我跟你…”安美琳八卦的嘴,比双手还要忙碌,“昨天,你去定制版画时,我们分析出彩妆娃娃凶手是谁了。”
“能进入店内破坏娃娃,肯定是店内员工,再结合珍妮为保住工作,央求你离职的事情,幕后黑手是谁一目了然。”
安美琳分析得头头是道,就连巴尔克也承认这种因果关系,“都怪我,我本意是想激励她奋发图强,却没想到她心思如此偏激…”
完后,两人不约而同暗叹一口,下意识给这起“娃娃案件”定好凶手。
却没想到,当事人的反应平静异常,只了句:“破坏娃娃的不是珍妮。”
“什么?”
“你看到破坏娃娃的人吗?”
几位员工错愕互看,毕竟在她们心中,早已认定珍妮是凶手。
对此,黎觉予的表情却很奇怪,一脸疑惑地反问大家:“你们没发现吗?彩妆娃娃倒地是以橱窗为中心,朝店内方向扇形散落一地。”
大伙顺着这句话想了一下…呃,别娃娃倒地的朝向了,她们连娃娃破碎的凄惨模样都记不清楚,毕竟大家都是赶着上班的普通人,匆匆扫一眼后开始安抚客人了,怎么可能留意那么多细节。
然而黎觉予却记得。
她微敛双眸,仅仅片刻回忆,就能准确无误地描述出现场画面:“这些娃娃破碎的位置,距离橱窗太近了。按你们所,是店内员工所为,那她得不用任何一丝蛮力,这样一个个地将娃娃推落地面。”
黎觉予边,边用手指将化妆台上的粉底液推倒,像在玩不倒翁一样。
“一旦凶手用上力气,娃娃应该要像这样,飞出去摔碎。”
她手指头稍稍用力,推倒第二瓶粉底液,这次瓶身受到力的作用,在推进方向划出一道弧线后才掉落地面。
这次的落地测试,要比第一次测试多了一段推动距离。
安美琳瞧半天没看出什么门道,反而是在法兰西公校学习过的巴尔克,瞬间抓住这句话的重点——“我懂了,是力的作用!”
“如果娃娃是人为破坏的话,受到力的作用,它们应该掉落在橱窗外一段距离的地面上,而不是以橱窗为中心倒下。”
“没错。”黎觉予点头,总算找回和聪明人聊天的笑容。
讲到这,安美琳总算听懂了,却又产生其他疑问:“可是,昨天香榭丽舍大街可没刮风、或者地震呢!总不能有巨人摇晃这个玻璃橱窗,只为把彩妆娃娃抖落破坏掉吧?”
黎觉予无奈笑了一下,:“不用巨人那么麻烦。”
“月初的时候,街头那家品牌珠宝店是怎么失窃的?”
闻言,众人了然,异口同声地回答:“是钩子!”
没错,这年头的玻璃制作工艺粗糙,经常发生橱窗边框和玻璃不匹配,边缘留有缝隙的情况。虽然缝隙大不至于让人伸手进去,却能被细铁钩利用,只要偷窃者足够耐心,就能将铁钩伸入缝隙中,偷窃橱窗上展示商品。
这种失窃案经常发生在型珠宝店、丝巾店里。
所以一时之间,巴尔克先生自己也忘记这条缝隙的存在。
“看来是人为,不过凶手是店外人…”
“我们是不是冤枉珍妮了?”
“所以到底是谁呢?福尔摩斯.黎能找到吗?”
…居然福尔摩斯都出来了,黎觉予无奈:“你们是看电影着迷了吧?”
“我真的!”安美琳兴奋非常:“你刚刚分析力的那段太酷了。而且记得没错的话,昨天你是最后一个上班的员工,只在店内呆了几分钟,居然能准确无误还原现场情况…”
不用安美琳,在场众人不管听没听懂,均换上对待“聪明人”、“天才少女”的向往表情,瞅着黎觉予的眼神异常狂热。
黎觉予默默退了一步,将目光投向橱窗外,:“总之,珍妮没干过坏事,真正的凶手我也会揪出并给予惩罚的。”
“你要怎么揪出来?”巴尔克先生追问。
听到现在,就连他这种中年男人,都开始期待后续了。
自从去年看了约翰·巴里莫尔拍的《福尔摩斯》系列电影后,再也没遇过“烧脑”的案件,而且居然发生在身边!
可是黎觉予没有顺应大家期望,继续讲她的计划,而是像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开始手忙脚乱收拾工具。
“别聊了,僵尸狂潮马上就来了。”
“僵尸?”
安美琳和巴尔克下意识地朝黎觉予视线所及处望去。
只见街头涌入一大群白花花女人,她们身穿羽毛或者柔软丝绸,露出白皙到几乎能反光的大片皮肤。
这些人中,有的是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有的是自己开车,有的是应该是人力车或是走路,出发地不同但明显目的地相同——就是冲着巴尔克先生店铺来的。
“好像是对岸那群交际花…”
认出来者的前台姐们瞬间紧张,像生怕顾客过于娇贵不会开门,赶紧将店门大开。
一群女人暗暗竞争,争先恐后地挤到店长面前,问:“请问黎化妆师是谁?”
“我经过希尔弗夫人介绍而来…”
“请问是否有定制版画服务?就像希尔夫人那样…”
…
希尔妇人,好像是昨天开出天价账单要求加急的侨民夫人…之所以黎觉予记忆如此清晰,是因为她是第一单的定制服务,为此花费不少精力,用上各种现代技巧。
虽然不知道希尔夫人做了什么,但应该和这帮沙龙常客、时髦弄潮儿有关。
调整好心态的黎觉予一秒进入工作模式,在安美琳和巴尔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和漂亮顾客们招呼:“欢迎大家,需要版画定制服务的客人,请先登记VIP客人名单,再去前台结账就可以了…”
“安美琳登记客人名单,没事的员工负责介绍墙上妆容风格,带领客人做决策…”
在黎觉予的指挥下,所有员工动身起来,带着顾客散开,一切井然有序。
完全置身事外的巴尔克内心疑虑:欸,究竟谁才是店长?
午饭时间,巴尔克先生店内忙碌依旧。
黎觉予频频朝橱窗外望去,直到看到一道熟悉身影,才露出会心一笑——是艾伦。
只见他换上新衣服,用发胶油了头,对店内方向做个大拇指的放心手势,悠悠然往工作店铺方向走。
“看来凶手找到了呢。”
黎觉予自言自语般轻喃一句,开始想要怎么处理凶手,才能彻底立足香榭丽舍大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