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巴黎梦(26) 今夜思念作祟(营养液……
白裙子?黑裙子?…
犹豫片刻后, 黎觉予抓起不知道是谁丢在地上的脏脏碎花裙,就往头上套。
来时的贵族姐,摇身一变成为贫民窟女孩。
听着外头观众止不住的叫嚣,她只能祈祷自己的决定没错——根据刚刚两位演员对话, 黎觉予得到了不少的信息。譬如, 这位私奔的、名为艾米的歌手, 前段时间才从街头卖唱女一步登天, 甚至没来得及购置符合身份的衣服、造型…
由此可以推断出,观众们喜欢艾米, 肯定不是喜欢她优雅的歌剧女高音形象。
那会喜欢什么?
黎觉予那缺乏到几乎没有的娱乐圈营销知识告诉她:是人设反差感。
历年来,歌剧在法兰西都是高雅艺术品的存在,而艾米这个毫无雕刻的劣质歌女形象, 又和高雅的歌剧形成鲜明对比。
就好像…选秀节目拼命划水的练习生,总能莫名戳中观众喜爱一样。
于是,黎觉予在五分钟内做出这样出格的选择,别她了,就连咖啡馆经理人也感到压力重重,迟疑质问她:“你确定要这样上台吗?”
“我本想找矜贵的贵族姐上去表演,这样才勉强压得住观众…”
“看在费尔森的面子上, 他们不敢太过分。”
黎觉予耸耸肩,不予理会。
反正时间紧迫,经理人不会冒着被观众嘘的风险, 强迫她换衣服。
于是一段幽幽钢琴声中, 穿着随意的破衣服, 顶着烫一半没烫一半的羊毛散发,黎觉予就这么走上舞台,开始她在法兰西的初舞台。
通往舞台的木地板踩起来咯吱咯吱响, 就像她忐忑不安的新一样。
她走到舞台上,站定,抬头。
迎面而来的,是剧场灰尘弥漫的热气,滚滚烟草呛鼻的味道,聚光灯的强烈光线…还有必然响起的,观众热烈的嘘声。
“滚下去!我们要看艾米!”
“这是谁啊!深夜最后一场演出新手来吗?…太无聊了!”
“艾米!艾米!艾米!艾米!”
…
观众席,乒乓作响,像在集体家暴妻子一样。
经理人撩开幕布悄悄看一眼,差点被热烫的烟蒂扔到脸上,吓得连忙缩回来。隔壁刚从舞台下来的丑,抱着手看戏一样评判道:“这个女孩死定了,等下肯定会哭哭啼啼跑走。”
“我就知道!艾米瞒着剧场私奔是必然的事情,就是可惜这个漂亮的华夏女孩遭殃。”
…
经理人和丑演员感叹连连,在他们的脑海中,黎觉予已经被观众捉弄得泪水涟涟了,等听到幕布外的观众集体发出哄然大笑后,他们才意识到——好像发生不得了的事情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外面望去。
只见柔柔弱弱、身材纤细的黎觉予,二话不赏了无礼观众一脚,压着嗓子低俗怒骂:“滚开点,臭男人!”
前排观众都懵了,谁能想到表面文文静静的女孩,行为举止像匹狂妄不羁的野马呢?
“我你上台来干嘛呢!”有人起哄。
她孩子气般冷哼一句:“别看我穿着普通,我唱的可是最了不得的歌剧。”
被踹的观众、其他起哄的人态度转变,露出兴致满满的表情。
有人大吼一声:“那你会唱什么呢!”
“我会的可多了!”黎觉予恼火地双手叉腰,将舞台上的垃圾踢回观众席上。
经理人开始怀疑她是演的,还是真的在对客人们表达不爽…可能两者都有吧。
总之,黎觉予将街头野猫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对得起幻境安排的卖花女背景。又在观众起哄调笑的时候,故意笑得容光焕发,双眸深邃连满场烟雾都遮挡不住,灵动十足。
“那就唱一曲莫扎特!”有人提议,坏心眼的提议。
“不如直接来魔笛夜后吧…”更坏心眼的提议。
要知道,上一个女高音艾米,可是只负责唱情歌的,哪能表演这种高难度花腔女高音。
可听到这个要求的黎觉予,紧绷心情瞬间放松下来。
——夜后?幻境老演员了。
黎觉予出道至今,多扮演恶女形象,偏好华丽炫技为主的花腔女高音,而观众的建议,正正踩在了她的擅长点上。
真幸运。
当然,黎觉予也不蠢,她不但没有露出会心得意的笑容,反而像个粗鲁的街边女孩一样,毫无仪态地对观众努嘴,反斥对方:“你们这是在故意捉弄我!”
“唱唱吧!”观众们笑得更开心了,“如果唱得好,今天赏往大的走…”
之前就有过——法兰西有点钱的男士,对街边灰姑娘总有一种救赎和捉弄的情怀。这种结论放到当下,出奇的适合。
黎觉予无奈地看向钢琴家,钢琴家也无奈地避开眼神,开始弹奏。
舞台上两人无言又好笑的互动,成功逗笑这帮深夜微醺的客人。
他们完全没有歌剧礼仪地怪叫,成功将表演现场炒热起来,就连本来算离开的观众,也停下脚步,期待这位新人女歌手的表演。
舞台上微弱的聚光灯加深了黎觉予的容貌,格外赏心悦目。
有人奇怪地同身边人:“真奇怪啊!过往上台的女演员再漂亮,相貌也会被光毁掉,变成鼻子剩下一半,下巴少了半截的女鬼。”
“怎么这个女孩,依旧那么漂亮?”
看得出来了,这个贫穷的咖啡馆没有专业化妆师,不然也不会不知道,聚光灯下舞台妆有多重要了。黎觉予虽然不是专业的舞台化妆师,但对舞台灯吃妆的事还是有了解的。
钢琴声终于进入歌词部分了,观众们半是调侃、半是发时间地听着。
好不容易等黎觉予开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止住笑容。
“等下,这个声音是哪来的,是代唱吗?”
“好像不是…好像就是那个歌女唱的。“
“这种水平,怎么不去巴黎歌剧院?“
…
全场嗡嗡声,聊的话题却大同异。
从观众仰视角度看来,唱起咏叹调的黎觉予,穿着扮有多滑稽,唱的歌曲就有多震撼。刚刚还在讥笑她的人,此刻内心都兴起好奇、感兴趣的情绪。
再加上…黎觉予脸上肆无忌惮的表情,该死的有魅力。
她穿着一身贴身丝绸碎花裙,显得清瘦又秀气,但脸上表情却像一只有脾气的野猫,如果有人敢上前可怜她,她就会扑上去咬死对方…
短短五分钟后台准备时间,黎觉予就找到艾米出名的精髓——一贫如洗,又楚楚可怜。
在一长串连续高音后,黎觉予的法兰西初舞台结束了。
那些挤在林恩跟前,稳如磐石的前排观众们也反应过来了,使劲拍着他们夹着雪茄的双手,给舞台上新人加油气:“再来一曲!”
“再来一曲!这次我们换威尔第…”
无数鲜花被丢到舞台上,连带领带、皮鞋(?)一起,让人搞不懂这是在喝彩还是嘘人…黎觉予一脚踢开皮鞋,报幕:“临走前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新任巴黎歌剧皇后。”
没有真名,是费尔森的吩咐。
观众们也没想过,舞台漂亮女孩只是咖啡馆的限定表演,心想反正日后还能看到演出,知不知道名字也不是什么重要事。
只是黎觉予的表演反响实在太好了,轰鸣声都把经理人闹出来,他卑微地招呼大家回家:“表演结束啦,大家心回去…哎哟!谁丢的咖啡杯,砸我脑袋上了。”
太奇怪了,黎觉予仅靠一个舞台,就成功让角色颠倒了。
林恩和费尔森俩舅侄,无言又敬佩地对看一眼。
舞台上的黎觉予发现他俩后,临下台前,还送来一个特殊的飞吻。
林恩的目光从黎觉予贴身丝绸的裙子量到腿上网眼丝袜,脸红,不愿意话了。
费尔森则是后知后觉地:“是我想岔了。黎觉予可不是高雅的人…”
“她只是见人人话,见鬼鬼话,在上流社会就是贵女,下凡依旧能活…”
…
黎觉予不知道费尔森对她的评价,也不知道,她下场后,剧院门口跻身进来一个少女,还有一个熟悉男人的身影。
铃木无奈地劝:“中西,你不该进来,这种咖啡馆可不是单身少女能进来的地方。”
“可是我真的听到黎觉予的声音!”
中西森慌不可耐,双眼焦虑地扫视现场一圈又一圈,可是除了兮兮的外国男人外,她什么都没看到,舞台上没有人。
她还想往里面走,却被铃木拉住了。
“中西,我知道你很想念你的好朋友,但是你临离开家前,也看到物部家发出的通告了——少爷未婚妻失踪,将投以重金寻人。”
“快一年时间,一无所获,出入境也没有她的信息…大概率是死了。”
铃木这话的时候,眼角带泪,痛苦不比其他人少。
他这次前来法兰西,主要工作就是带领宝冢歌剧团的演员,前来法兰西歌剧院学习深造,而这批学生名单中,第一位本该是黎觉予的。
一场地震,不仅让宝冢新剧院提前落地,还损失一名前途无量的歌剧女演员…哪怕铃木的内心再怎么坚定,此刻都有些唏嘘。
“可是我真的听到了。”中西不敢相信刚刚传出的声音是幻境:“莫扎特的夜后,黎觉予曾在我面前唱过,我不会记错的…”
她拉住准备出去回家的法国男人,用不熟练的法语问:“刚刚台上表演的是谁?“
“是巴黎夜皇后!巴黎夜皇后!“
…这名字,一听就不正经。
中西森还想继续问,听是什么国籍,长什么样子,问话却被铃木严厉断了。
“中西!”他伸手,强硬要将她拉回旅馆。
中西跟着铃木后面,默默流泪。
——太可怜了。
无论是黎觉予还是物部将司,都太可怜了。
如果黎觉予还在人世,见到物部变成现在这番不苟言笑杀伐果断的模样,估计也会……
算了。
只是今夜思念作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