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最新] 终归上海(完) “我抢到捧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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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斯柴尔德阁下财力雄厚, 为讨丁香开心,最终决定上海举办一场婚礼,法兰西波多尔举办一场婚礼。女傧相只有黎觉予一位华人,男傧相有九人, 其中四位和黎觉予颇有渊源。

    普通民国婚礼, 接新娘的时候, 必定是高头大马拉轿子, 吹着喇叭撒彩花。

    然而罗斯柴尔德不一样。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借到几十辆高档汽车,排成三列, 一列轰轰烈烈朝霞飞路方向前进,一列前往法租界大使馆借证婚人,最后一列则负责将宾客先行送到教堂。

    宾客车队开头, 由林恩负责驾驶。他性子急,时不时就踩加速,最后竟然在车子稀少的上海里开出六七十公里以上的美国速度。

    来往路人哪见过这种场面,身边一阵狂风经过,吓得他们紧闭双眼,高呼救命!

    只有稍微年轻点、大胆点的人,才敢站在路边朝车窗里望去:“都是金发碧眼的人欸。”

    “不对!也有华夏人, 第二辆是周辰溥周行长。不过他们这是要去哪啊?”

    “这是婚车、婚队!也不知道是谁结婚,气势竟然那么大…”

    …

    怀揣各种好奇心,罗斯柴尔德的车队成功吸引半个上海的注意。

    有好奇者雇上人力车悄悄跟上, 看到车辆纷纷停在国际礼拜堂门前, 各流权贵分别下车, 他们衣着华丽金光闪闪,举止华贵端庄。

    在报纸上叫得出名字的人,竟然都是这场婚礼的傧相, 此刻都站在祭坛旁边了。

    这是普通老百姓能看到的画面吗?

    以前只见过基督教徒来礼拜堂过圣诞节有这样阵仗,现在看一眼就能被吓得哆嗦。也是因为如此,大伙更好奇新娘新郎是谁了。

    “听接新娘的车队,去了霞飞路。”

    “…霞飞路?那岂不是黎觉…”

    “嘘,你没看前段时间的名誉诽谤案吗,不想进牢子就别乱讲话!”

    黎觉予强硬攻击报的新闻浪潮还历历在目,被隔壁人一提醒,原本算随意几句的人都不敢话了。不然他们肯定会:“如果新娘是黎觉予,那她的前任们都太可怜了吧。”

    “新郎不是他们就算了,还要被请来当傧相,见证心上人和别人的爱情…”

    这种话,死他们都不敢。

    憋了好久,最后憋出一句:“好奇新郎是谁。”

    国际礼拜堂是开放建筑,如果不进去,站在花坛边也能一睹宴会风采。因为没人驱赶,越来越多路人聚集在边缘,好奇又渴望地观望着,期待其他车辆到来。

    等了许多,一辆黑色雪佛兰抵达,车窗上还粘满彩带和花结。

    大家踮起脚尖,几欲望眼欲穿的眼神落在车门上,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双擦得油亮的皮鞋走下来,然后是密织裁剪得当的西装裤腿,隔着西装外套也能看出锻炼有致的身躯,最后是一张…嗯?老头脸?!

    一瞬间,观望者们所有的感性细胞集体垮掉。

    不是新郎不好看,相反,来者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在法国位高权重有封地的存在。

    但是年龄也太大了吧,两鬓发白,似乎比黎觉予大上两轮还多,丝毫不登对。

    大家都在唏嘘,感叹一代名媛标杆黎觉予,最后竟然嫁给一个老头。

    “老头”刚下来,立刻就有宾客围上去,向他讨要红包。新郎就如同所有位高权重者那样,面上只露出浅浅微笑,手上鲜绿色的钞票却是一捆捆地送。

    有结过婚的人知道,这是“开路费”,“我上个月结婚,一般就给几块大洋…哪有见过这种法郎结算的场面,真的是长见识了。”

    谁不是呢?

    他们光看着,就能感觉这个派钱过程充满欢乐,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派钱这个流程持续整整一个时,看到最后,就连路人都麻木了,觉得那一捆捆的只是绿色的纸。

    “怎么新娘还没到啊?”

    人群开始有些骚动。

    冬天本就寒冷风大,婚礼现场挂满绸布所以宾客们不觉,周边围观的群众都快冻死了,如果不是为了看黎觉予,恐怕早就回家喝酒吃肉去了。

    忽然,门口人群传来一声喝彩声,吸引大家的注意。

    是新娘的车子到了。

    那是一辆上海少见的宾利3.0汽车,有着气势盎然、像火车一样的头,喘息着沉重引擎发动机声音停在花门底下。车子停下,宾客们如同见到花的蜜蜂一下,咻地围绕上去,仿佛那是世界最快乐幸福的地方。

    先走下车门的是黎觉予。

    车门一开,车上落下的纷纷扬扬的礼乐和花瓣,还有白色绸缎和蕾丝边。

    那群等待的贵客们,才刚看到一个低垂柔顺的黑发颅顶,便立刻发出欢悦快活的欢呼声:“你们终于到了。”,“罗斯柴尔德阁下差点要在半个时辰内倾家荡产了。”

    出乎旁观者意料的是,黎觉予穿着十分朴素,仅仅是米白色抹胸礼服,头上半点装饰都没有,就像是空中飘荡过去无忧无虑的云彩那样。

    她下车后没有走,而是右腿一跨,到另一边车门处耐心等着。

    又是数十秒的等待,另一边车门终于开了。

    一双穿白鞋的腿先下来,然后如同浪花冲击,一团雪白的新娘呼地跳出车门,绰绰面纱下隐约流露出欢快幸福的笑颜。

    这下众人终于知道新娘是谁了。

    “是黎家前太太对吧?那个北平过来的旧妇女?”

    “听人家精通日文法文,你怎好意思叫别人旧妇女?”

    “…”刚刚冲动喊出黑称的路人有些脸红,别日文法文了,他连几句日常问候都费劲,他迅速认错:“是我冲动了,而且也不能叫黎前太太了,应该叫罗斯柴尔德夫人。”

    “不不不…”跟人群呛声的那人,在愚园路傅公馆工作,对丁香的事迹比旁人了解的更多:“丁香姐父母皆亡又无亲戚,于是和新丈夫签订婚前协议,保留原姓用以传承。“

    “啊,不跟夫姓,罗斯柴尔德阁下居然也肯?”

    “你不懂,真正尊重女性、尊重心上人的男人根本不在乎这些。”

    …

    因为新娘对象急换成丁香,激起旁观者新一轮的讨论。

    黎觉予是高高在上的大姐,普通路人对她的了解,只不过是那四年经历编成的著作,可久居上海又曾被离婚的丁香却不一样,

    当年她从北平过来,依照两家交好,嫁予黎福柯,是上海人人皆知的事情。

    不仅如此,大家还知道:当年的她本应有个盛大婚礼,可黎福柯对她:“我是留洋者,过的西化日子,所以结婚一切从简。”

    就这样,丁香第一次结婚,只是交换戒指戴上,默默无声地从北平人成为上海人。

    这都是黎公馆奴仆喝醉酒,自己在茶馆抖落出来的,后来上了报,被称为笑料一则。当年多少人笑丁香,现在又有多少人羡慕她。

    黎福柯呢,黎福柯看到今时今日的前妻,会后悔吗?

    估计是会的。

    婚礼之声势浩大,哪怕闭门不出都会被波及,罗斯柴尔德简直用实力狠狠他的脸——谁西式婚礼都是从简的?嘿,就看你上不上心罢了。

    再看回婚礼现场,似乎已经交换完戒指,进入到扔捧花的环节了。

    一群女傧相站在花园中间,后面被九个男傧相照看着,排成一排护着他们。最值得一提,黎觉予身后足足站满四个人,成为全场最惹眼存在。

    似乎有人问黎觉予什么。

    黎觉予女高音天赋般清亮声音,在喧闹人声中响起,:“我不抢。”

    不抢,大概就是不抢捧花的意思吧。

    在西式婚礼中有个流程,新娘捧花代表着幸福和传承,接到捧花的女傧相等同于接住了新娘赠与的幸福,将今日欢快传承下去。

    黎觉予不抢,意味着她近期没有结婚的算。

    亲朋好友们怎么想不知道,但旁观者们几乎要为那些前任们着急了,“怎么能不抢呢?”

    “这、这也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女孩子就应该以事业为重。”

    …

    黎觉予也是这样想的。她笑着摇头拒绝大家让捧花的好意,自动自觉站在队伍最后面,一副不争不抢的佛系姿态。

    今天一整天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结婚真累人!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工厂走两圈,检查下彩妆样品和生产情况。

    黎觉予沉浸在生意和赚钱的心思里无法自拔,没有注意到丁香看她时得意满满的眼神。忽然,一声高呼从新娘方向传来,大声呼道:“接到捧花的人,会和我女儿黎觉予结婚!”

    然后那束花,呈抛物线姿态朝草坪方向掉落,一路上花瓣纷纷震落。

    所有女孩都收起手,端起好玩的笑脸。

    黎觉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刷刷,跑过四个黑影,快得连谁是谁都看不清楚了。他们穿着最高档的时装,却像孩子那样,粗鲁地争夺着那束花。

    “噗嗤——”

    黎觉予没忍住,被这个民国NBA的场景逗笑了。

    直到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高举捧花站起身来,两人对视后笑得更厉害了。

    “我抢到了!”

    气喘吁吁,胸腔起伏剧烈。

    但是此时的他,笑得开心又纯粹,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