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偏食。

    林语琪伫立在落地窗前，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

    穆泽洋走过来，从身后圈住她，“在想什么？”

    林语琪轻轻侧头，“听今晚这是六百年一遇的月偏食。”

    “嗯。”

    “不知道我妈是不是也看得到……”

    穆泽洋将头伏在林语琪颈侧，语气非常肯定：“能看到的。”

    “嗯。”林语琪低声。

    她在想俞女士，也在想张萍。

    “知道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不心看到了一个仙女。”穆泽洋在林语琪耳边。

    林语琪疑惑，“嗯？我怎么没看到？你是不是幻觉了？”

    “仙女站在月光下，安静，唯美，月光笼罩在她身上，就像镀了一层光晕，有些朦胧，让人流连，迷醉……我被她深深吸引了，眼睛一刻都不想从她身上离开……”

    林语琪轻笑了一声，“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作文特好？”

    穆泽洋略略思考了一下，“差个一两分满分吧。”

    林语琪“啧啧”了两声，“你以后就叫穆·凡尔赛·泽洋吧！”

    穆泽洋揽着她，“好。夫人，月色这么好，我们早些安置了吧？”

    林语琪一怔，随即懂了，“遵命。”

    穆泽洋单手拥着林语琪，林语琪也伸手环住穆泽洋，触到了他那只僵直的手臂，她有一瞬间的停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但很快便又恢复成温柔的样子。

    “妾身为你宽衣。”林语琪对穆泽洋。

    穆泽洋摇头不满，“嗯？怎么能称呼‘你’呢？”

    林语琪不接茬，“叫大名儿不合适，显得不够尊重。”

    穆泽洋继续循循善诱，“古代女子称丈夫什么？”

    林语琪边帮穆泽洋脱衬衣边答：“不知道，语文学得不好，作文达不到差一两分满分的水平！”

    穆泽洋无奈，戳了林语琪眉心一下，要“骗”她喊他一声，还是有点难度的。

    躺在床上，谁也没有话。等穆泽洋睡着，林语琪将他搂着自己的手拿开，随后身子朝床边移了移。穆泽洋能感觉到，林语琪拉开了跟他的身体距离。

    月凉如水，各有心事的一夜。

    穆泽洋手上的石膏终于拆掉了，人也显得轻松了。不过，手臂到手背位置的浮肿比较明显。

    拆完石膏第二天，穆泽洋就跟林语琪他要出差半个月。

    “啊？”林语琪惊到了，自己开公司也要这么虐自己的么？

    “上市的事，要去工厂那边做架构和流程的调整。”穆泽洋解释。

    “那也不用你亲自去吧？你的手都没好！”林语琪盯着穆泽洋的手。

    “这趟实在是非我去不可，工厂的厂长是个老固执，谁都治不了，只有我亲自出马才行。这事儿本来早之前就要弄，结果我拖了很久，把整个上市准备的进程都延后了。”穆泽洋给了一个非他不可的理由。

    林语琪脸上都是不高兴，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既顾及穆泽洋的伤，又不想耽误穆泽洋的宏伟事业，两难。

    “那我陪你一起去！”林语琪想出一个好办法。

    “不用。”穆泽洋拒绝的非常干脆。

    这让林语琪有些生疑。按着穆泽洋以前粘人精的作风，他应该立马答应她陪着去才是，甚至，她不主动提出要跟着去，他都会想办法撒娇耍赖使横地把她哄过去。

    “穆泽洋，你不会是要去见情人吧？这么迫不及待，还不让我跟着？”

    穆泽洋发笑，揉了揉林语琪的发，“傻瓜，瞎想什么呢？我快去，才能快回。不让你去，是因为仔仔要回来，我俩都不在，没人带他。”

    “仔仔要回来？我怎么不知道？！”林语琪发问。

    “妈最近又照顾爸，又带仔仔，精力有点吃不消，仔仔又成天嚷着要回来，还悄悄拿妈的手机给我电话了。我想，干脆就接回来吧，我这手也看不出什么了，问题不大。”

    仔仔，爸爸对不住你，拿你当个挡箭牌，挡一挡你妈妈的怀疑。

    林语琪觉得穆泽洋解释的挺合理，确实，让穆妈妈一个人照顾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和一个四岁的孩子是真的太辛苦了。

    “那你呢？你怎么办？谁照顾你？”

    穆泽洋沉着应道：“杨励和符臻会跟我一起过去，他们都可以搭把手帮忙。我也不是不能自理。”

    虽然费了点功夫，但总算林语琪做了妥协，放穆泽洋出差了。

    父子俩，一个拎着行李箱出门，一个拎着行李箱进门。

    穆泽洋郑重地将照顾林语琪的重任交给了仔仔，两人还进行了非常正式的击掌仪式。

    “爸爸，你放心工作，我一定会保护好妈妈的，不会让人欺负她。”仔仔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做出发誓的样子。

    这孩子不知道又是从哪个动画片里学了新“知识”。

    林语琪注视着穆泽洋的手，依然是一脸担忧，“你……早点回来！”

    穆泽洋点头。

    符臻接上自家老板，开车驶离穆家。

    “穆总，凯宾酒店的套房订好了，我们直接过去？”符臻问。

    穆泽洋“嗯”了一声。

    “您最近半个月都住那边？”符臻试探着问。

    “嗯。”

    遇到惜字如金的人，聊天总是会有些单方面费劲。

    “您……”

    符臻想问穆泽洋是不是跟夫人吵架了，这是冷战分居还是被赶出门？

    穆泽洋抬眼，“不用瞎猜，我们好得很。”

    符臻忙“哦”着点头，那这是闹哪出？

    “在家里容易分心分神，不如酒店里工作效率高。”穆泽洋给了个法，他本不需要给符臻解释什么，但他不能接受别人误会他们夫妻感情不好。

    符臻配合地笑笑。这不自洽的逻辑，她很佩服，也不需要再多问。

    晚上，穆泽洋在酒店跟Dr.Wu视频电话。

    “穆，看这样子，你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

    穆泽洋点头。

    上一次根据穆泽洋提供的信息为林语琪做基本心理分析的时候，Dr.Wu认为林语琪出现了轻微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失眠、焦虑、消极以及梦中反复闯入性地重演整个事件，都是PTSD的一些表征。

    “她刻意跟我保持了距离，物理上的，比如，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她会等我睡着之后自己悄悄睡到床边。”穆泽洋语气有点沉重。

    Dr.Wu表示理解，“这也是症状之一，她会逃避亲密关系。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走在积极调整的路上了。第一步，让你暂时离开她身边，是给她一个缓解和释放的机会，她对你和你的手太在意了，她在心里责怪自己，如果一直看着你，她就会不自觉地关注你的手，会一直陷在情绪里。”

    “嗯，我把孩子接回了家，孩子陪着她，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穆泽洋。

    他脸色有点凝重。他查了一些资料，据数据显示，PTSD的患者只有三分之一是完全恢复的，而剩下的不是无法走出来，就是留下后遗症的。

    而他要的结果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他不接受任何其他的可能。

    “放心，穆，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相信她。”Dr.Wu很肯定。

    会好起来的，这一点，穆泽洋从不怀疑。

    仔仔终于有了独占妈妈的机会，一晚上叭叭叭叭嘴不停，一会儿问他不在家的时候妈妈都做什么，一会儿又给妈妈讲他跟爷爷奶奶一起晒太阳喂乌龟，讲得兴奋极了。

    林语琪也不嫌他话多，还跟他有来有往的对话。

    睡前，讲完了故事。

    “睡吧。”

    “哦。”

    仔仔嘴里答应着，大眼睛却不肯合上，直勾勾盯着林语琪的脸看。

    “妈妈，是不是眼皮不乖又架了啊？”

    “嗯？”

    仔仔伸手抚了一下林语琪的眼皮，“妈妈的眼睛又肿了。”

    林语琪笑笑，“没有，眼皮最近都很乖，没有架，妈妈睡得很好。你的一个人儿，不要操心大人啦，把自己照顾好~”

    “我答应了爸爸要照顾妈妈的，男子汉，到就要做到！”仔仔一脸郑重其事。

    林语琪摸摸仔仔的脸，眼神略带贪恋地看着孩子，“如果……如果……妈妈生病了，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治病，仔仔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吗？”

    仔仔一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林语琪死活不肯放手。

    “妈妈，你生什么病了呀？你为什么生病了啊？你不要生病，我不要你生病！”

    “哎哎哎，别哭啊，别哭，妈妈没生病，这不是‘如果’吗？‘如果’的意思，它就是个假设，它不是真的。”林语琪忙抱着孩子使劲儿哄。

    仔仔眼泪汪汪，泣不成声，“呜呜呜，妈妈，你刚才是在逗我吗？是逗我的，对吗？”

    林语琪点头，拍拍孩子的背，“是是是，是逗你的。好了，乖，不哭了啊，妈妈错了，不该逗你。”

    “妈妈，你不要生病，也不要离开我。”仔仔窝在林语琪怀里，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

    四岁孩子使上了全力，竟勒得林语琪有些喘不上气。

    她心里一阵暖，一阵酸。

    不该问孩子这样的问题，让孩子大晚上哭成了泪人。

    可能哭这事儿也会传染，林语琪的脸上也有些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