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泽洋半年前的车祸，事出蹊跷。

    肇事司机并道不减速不灯，像是等了很久，目标明确，直冲冲就朝着穆泽洋的车过来了。

    没有撞飞穆泽洋的车，肇事车辆却因为车速过快而撞上了高架护栏，将护栏撞得碎裂，车子的前保险杠烂成了一堆，引擎盖直接掀起来了，司机受到挤压而重伤昏迷。

    当天林语琪和管家在电话里听到的救护车声音就是为这个肇事司机而来。

    事发后，警察调查了事故原因，通过现场的勘测和目击者的证词不排除这可能是一起人为故意造成的交通事故。警察也对肇事司机的身份进行了追踪，这人是一个多月之前以旅游签证入境的，签证已经过期了，而那辆肇事的车是他在二手车市场上用假身份买的。

    这些信息更增加了事故的疑点，但因为肇事司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警方也迟迟不能得出最终的结论。

    就在穆泽洋一家四口回国前两个月，警局那边来了消息，肇事司机短暂地清醒了一下，警察试图进行讯问，但司机的防御心理很强，并未吐露任何信息。随后司机又陷入了昏迷，在昏迷时一直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好像是叫xiaonuo。

    警察告诉穆泽洋，这个肇事司机的大脑受到严重损伤，再清醒的概率不太大了，而且他的身份是个临时入境的华人，对于法国警方而言，他们的调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警力不会一直放在这一桩交通事故上，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么一宗事故而调用国际力量。

    这意思也是比较明确了，如果想查，只能穆泽洋自己查，线索能给的也给了，剩下就都是穆泽洋自己的事儿了。

    穆泽洋将肇事司机的照片和名字传给了杨励，又给了他xiaonuo这个女人的名字，杨励自然知道从哪里查，该怎么查。

    在穆泽洋回国前，杨励这边有了消息。

    之所以花了比较长的时间，主要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和藏匿，每次在要找到那个叫xiaonuo的女人前一刻，她就会突然消失，让杨励生生经历了几次她逃他追的过程。

    “那女人叫诺，没有固定工作，之前做主播，也没做起来，那个司机是她的粉丝，也没正经职业，在网络上迷上了这个诺，一直追到了这女人身边，俩人就在一起了。”杨励将查到的信息据实报给自家老板。

    穆泽洋在视频中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一张新的尿不湿，脸上表情严肃，了两个字：“重点。”

    杨励忍不住多瞟了两眼老板的装束和他手里那张尿不湿，竟神奇地没有一丢丢违和感。

    “重点就是，这司机想跟诺结婚，但对方家里嫌他又穷又不务正业而将他出了门。巧的是，此时，有人给了司机很大一笔钱，他突然出国了，然后就撞上了老板您的车。”

    穆泽洋用手来回撑了撑尿不湿，这样等下丑乖乖穿着会舒服一些，不勒腿。丑乖乖的胖腿跟藕节一样，一节儿一节儿的，胖乎乎的肉肉，让人总想要多捏一捏。想到这儿，穆泽洋的嘴角又向上弯曲了。

    杨励暗暗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好像都很严肃沉重，没有哪一句像笑话。或者，老板这是为坏人的伎俩太拙劣而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他顿了顿，继续陈述调查的情况，“司机走之前，跟这诺见了一面，随后诺就消失了，我在查时发现，她是被人藏起来了。”

    书房外，仔仔在喊：“爸爸，妹妹哭了！”

    穆泽洋看了看门外，转头对杨励：“把调查的情况写份报告给我。另外，你的汇报方式还有可以提升的空间。”

    罢，穆泽洋毫不犹豫地挂断了视频。

    被单方面结束对话的杨励在视频另一端对着全黑的平板屏幕，认真反思自己的汇报究竟是哪儿有问题。

    晚上，穆泽洋收到了杨励总-分-总格式的调查报告。

    开篇先总述了调查结果。那场交通事故确实是蓄意的，司机是拿钱办事，幕后主使的人是穆泽洋的亲叔叔。

    为了控制出了国的司机，穆泽洋的叔叔特意安排了人帮司机“好好照顾”诺。这司机一无长处，却偏是对这个诺一往情深的，这软肋就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杨励几次都差一点找到诺，人都是提前被穆泽洋叔叔转移了。这次杨励是跟着一个酒鬼看守才找到了人，现在诺已经被他暂时安置好了。

    诺手里有司机从穆泽洋叔叔那里得来的那笔钱，这姑娘也是有点心眼的，她知道穆泽洋叔叔这种人不好惹，不定就会闹出什么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之类的事情，所以她一直找机会想逃，过程里还从看守她的人那里套了些话，全都录在了自己的手机里。

    报告的最后，杨励提了自己对后续处理的建议，请示穆泽洋的意见。

    穆泽洋给了两句话：“报告水平进步很大。建议很好，可执行。”

    ***

    回国的第二天，穆泽洋便带着妻儿去看穆家二老。

    穆妈妈对孙女爱得不得了，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放下。丑乖乖也很灵，冲着奶奶咿咿呀呀的话，像在跟奶奶聊天儿，奶奶一摸她的嘴角，孩子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把老太太哄得笑得合不拢嘴。

    林语琪陪仔仔在阳台上逗乌龟。她很注意仔仔的反应，不想因为老人把宠爱都集中于丑乖乖而让仔仔这个大孩子有失落感。

    仔仔似乎完全没有那根弦，拨弄着懒洋洋的乌龟：“龟龟，我给你找个伴儿吧，你看，我都有妹妹陪了，你还是自己一个，多孤单呀！”

    林语琪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大人的心思实在是太多了。

    房间里，穆泽洋陪穆爸爸喝茶。

    “有事？”穆爸爸问，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看穆泽洋主动进屋来，他就估摸着这儿子有事。

    穆泽洋洗了一遍茶，将第二道茶给穆爸爸倒了一杯。

    “爸，叔叔的事，您知道？”

    房间里一时没了声音，茶水的热气冉冉上升，将穆家两父子之间隔出了一道模糊的雾墙。

    “嗯。”穆爸爸终于开了口。

    他这个弟弟被逐出董事会的时候就来家里大闹了一场，痛诉穆泽洋这个侄儿利欲熏心，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不尊长辈，简直就是个畜生。

    话得极其难听，闹腾撒泼的样子也极为难看。

    穆爸爸被气得够呛。

    他这一起长大的弟弟，从就是个精明爱贪图便宜的，他这个哥哥不是不知道，也没少让着弟弟，甚至弟弟偷鸡摸狗惹祸出来的时候，他这个哥哥一次次帮着趟着挡着，谁让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呢！

    本以为弟弟做生意算是有个正经事，也走了条正道，但他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总是不断，他这哥哥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尤其是前阵子他人为地搞了个批量质量事故导致Aink公司上市暂缓的事，弄得道新闻满天飞。

    都快半截入土的人了，还尽搞些上不了桌面的事。

    “我在法国出了车祸，他找人撞的。”穆泽洋简明扼要。

    穆爸爸脸色都变了，吃惊地看着儿子，眼神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穆泽洋捕捉到了穆爸爸的表情，忙：“爸，我没事，没受伤。”

    “他疯了！”穆爸爸强压着气愤和难过，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没想到他的弟弟竟然在歪路上走得这么远，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了。

    气是真的气，心疼也是真的疼。恨其不志，怒其不争。

    穆泽洋给穆爸爸拍着胸顺了顺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老父亲情绪反应太大，身体受不住。

    “爸，叔叔他……”

    穆爸爸挥了挥手，断了穆泽洋，缓缓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需要好好长长教训，人做了措事，总要承担后果。”

    穆泽洋没有应声,他看到一向强硬的父亲眼中的浑浊，父亲的嘴唇都有微微的颤抖。他握住父亲苍老干巴的手，“爸，放心，我会让我的律师留分寸。”

    穆爸爸“嗯”了一声，又：“他家里的人，多照应着。”

    穆泽洋：“嗯，好。”

    “扶我到床上吧，我想睡一会儿。”穆爸爸的声音有些无力。

    穆泽洋安顿好穆爸爸，从房间里出来，心情沉重。

    人生总有那么多这样那样的坎儿，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的。

    看穆泽洋脸色不佳地从房间出来，穆妈妈以为脾气倔强的父子俩又发生争执了，忙抱着孙女走了过去，着急地问：“怎么了？你爸又犯脾气了？”

    穆泽洋摇了摇头，扯出个笑容，“没有，刚跟爸爸了叔叔的事儿。”

    穆妈妈刚才跟儿媳妇聊天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这会儿听穆泽洋提起也不惊讶。

    她明白儿子此时的心思，“别担心你爸，他挺得住。我们这个年纪，什么事儿没见过，什么事儿没经历过，该看透的都能看透了。没事儿，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肯定会有点儿情绪，缓缓就好了，我去看看他。”

    穆泽洋从穆妈妈手里接过孩子，丑乖乖又冲爸爸甜甜地笑了，笑得眼睛都只剩了一条缝儿。

    孩子，你要正直，要善良，要勇敢，要有爱，要一直像今天一样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