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复生 你养我以泪,我回你以命。
夜空, 无月无星无光。
樊翊依旧躺着雪灵身旁,瞿野拿了件薄被给他盖上。金泽负手抬头看着夜空,目光却没有焦点。
华图抱膝坐在向北身旁,默默发呆。
昊宸把保温瓶交给瞿野:“里面有十朵七靡花。”
瞿野接过:“谢谢。所有冰珠已经被金莹抢去, 我需要更多七靡花, 将军可以帮我吗?”
昊宸长叹一声:“殿下受了伤, 我要立即带他回神界。我没护好殿下, 陛下必然会责罚于我。恐怕我短时间不可能再来人间。”
瞿野急:“将军,如果你不帮, 雪灵在天有灵也会不安心的。”
昊宸心头悸动,他看了看雪灵,这只妖拼尽一切就是为了救狐妖王。一如当初她拼尽全力……他没再犹豫:“我尽可能一个月后回来。你先把这些冰珠带去给狐妖王疗伤, 我一个月后再和你汇合一起去找七靡花。”
瞿野恭恭敬敬的向昊宸行礼:“谢将军大恩。”
“雪灵和向北的事我很遗憾,请节哀。”昊宸抱起琰,向天空叫了声,巨鹰很快就出现在花园上方,昊宸纵身一跳,坐上巨鹰,极速离去。
瞿野在樊翊身旁坐下, 静静相伴。这一夜,黯沉漫长如极昼的黑夜。或许就算烈日升起,花园里的这片天也不会再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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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
在墨染的夜色中, 昊宸抱着琰回到龙帝宫。昊宸已经用灵力治好了琰的外伤, 但金莹尾巴的重击让他受了内伤, 虽然内脏流血已经被他用灵力止住,但内伤就无法用灵力复原。
他身为将军,不能直入龙帝宫后殿, 只能在偏殿等候侍女通报。
一名身穿睡袍的美艳女子匆匆而至,看见昊宸抱在怀里的琰,神色大惊:“你是怎么办事的,竟然让琰受了重伤。”
昊宸抱着琰不方便下跪,只能垂首:“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女子重叹一声,命人传唤医师,把昊宸带入后殿琰的寝宫。昊宸把琰放在床上,琰虽然昏迷着,眉头却是紧紧蹙起,像是很愤怒,又很伤痛。
女子握着琰的手腕,用灵气细细探看一会,松了口气:“还好,没伤到心肺。”她回头看向昊宸,“陛下很快就到,你心话。”
“属下明白。”
果然,医师前脚进来,龙神帝后脚就到。他看见躺在床上的琰,冷眼看着昊宸:“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已足够让昊宸心头拢上一层冰霜。他单膝下跪:“属下无能。在人间遇上几只狐妖在架,不心被一只金狐妖伤了殿下。请陛下责罚。”
龙神帝在床边坐下,凝视着琰忿恨的脸蛋,他的眼角下竟然有泪痕。
“和傍晚时分出现的七彩玄光有关吗?”
昊宸回:“有关。”他把琰遇上雪灵,认她为妈妈的事情前后了一遍。当他到他看见七彩玄光感觉出事,带着琰极速赶回花园,看见雪灵已经灵识散尽。
一直默默听他讲述的龙神帝,转头盯着他,“灵识散尽?你确定?”龙神帝看似平静,只是眸光浮起按捺不住的颤动。
“属下确定。金泽赶来为她输入灵力,但为时已晚。”
龙神帝:“七彩玄光是七靡花发出来的?”
“是。”
龙神帝伸手轻抚着琰的脸蛋:“那个雪灵,她长的什么模样?”
“她长得和帝后……一模一样。”
龙神帝陡然闭上眼,那一刻他的气息仿佛停止了。
过了良久,龙神帝睁开眼看向昊宸:“伤琰和杀雪灵是同一只金狐?”
“是,她叫金莹。”
龙神帝转头看向女子,冷冷:“洛汐,派神将去把金莹杀了。要千刀万剐,少一刀一剐,就受在他们身上。”
洛汐颔首领命。
医师为琰做好了检查,退下去制药。龙神帝看了洛汐一眼,洛汐会意地让所有人退下。
没了旁人,龙神帝凌若寒霜的脸色浮起了伤恸:“真的是她?”
洛汐神色黯然:“这世间只有她能种出七靡花,也只有她能让七靡花释放七彩玄光。琰真的找到她,只可惜……”
龙神帝:“派人去人间和妖界查看有没有七靡花。只要有七靡花在,她就没死。”他俯身亲吻琰的脸蛋,“琰,父帝一定会把妈妈找回来。”
他站起,大步走回自己的寝宫。
龙帝寝殿位处龙帝宫顶端,站在窗边能瞭望无边无垠的神界大地。旭日慢慢升起,为黝黯如墨的大地上撒下一片雾气氤氲的红彩。光照耀着窗台上琉璃罩中的七靡花,耷拉的花瓣看似精神了些,但依旧有气无力地低垂着。龙神帝扶着琉璃罩,把灵力输入到七靡花中,七靡花花瓣立即绽开,光彩绚烂。
只要七靡花还在,她就没死,他一定能找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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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时分,瞿野走去厨房做了些简单的早餐拿来给华图:“多少吃一点吧。”
华图接过,喃喃:“我一直来没什么朋友。向北这家伙虽然话很讨厌,却总是在我不开心时换着花样安慰我。我其实已经当他是我的好朋友……”话音未落,泪水已经汹涌而下。
瞿野拍拍他的肩膀,叹息:“至少你还曾经有过一个好兄弟,我一个都没有。”
瞿野走到金泽身旁:“我叫瞿野,是瑾萸的……丈夫。”
金泽转头看着他,眉头轻蹙,冷冷地:“陛下没提过你。”
瞿野:“我知道医治她的方法。我和你一起去妖界,把阿萸治好后,会带她来人间修养。”
金泽淡淡地:“野是陛下的儿子,你是算让陛下把王位传给野?”这是问题,也是试探。
瞿野摇头,恭敬地回:“野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怎么可能担得起妖王重任?这王位只有金泽大人您能坐得上。我们一家三口会留在人间。”
金泽不置可否,看向雪灵:“我待会就把雪灵带回尧銮宫,你不可能跟得上我。我会派狐妖来接应你。”
清旭日撒入花园,照在雪灵和向北身上。他俩身下萎靡的七靡花在阳光下渐渐生长了起来,七色花瓣慢慢长成七色霓彩带,包裹着雪灵和向北。不久,两人的身体完全被霓彩带包住,霓彩带在阳光上斑斓闪耀。
金泽惊讶地看着雪灵身上的霓彩带,瞿野皱眉,看向金泽:“这是什么?”
金泽摇头:“我从来没见过。”
瞿野伸手摸在彩带上,除了些许温热,再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他手背上经年留下的疤痕竟然慢慢消失了。瞿野收回手,震惊地着光滑的手背,呢喃:“七靡花的冰珠能疗伤,难道七靡花也可以?”
樊翊悠悠转醒,瞥见身旁溢光流彩的彩带,愣了一下:“阿灵呢?”
“她在里面。”瞿野指着彩带,眼里闪动着一抹期许。
金泽愕然的脸上渐渐浮起笑意:“我感觉到雪灵的灵气。”难道她的灵识没有消散,而是凝聚在花里?
“什么?”瞿野的喉结上下滚动。
四人围着绚烂彩带,樊翊看向金泽急问:“阿灵和向北现在怎么样?”
金泽长吁了口气,呼出煎熬了他整晚的剜心之痛:“雪灵没死,她的灵气越来越强。”
“真的?!”樊翊激动得热泪盈眶,“我知道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华图忙问:“向北呢?他活过来了吗?”
金泽点头:“另外那个凡人也有了心跳。”
华图笑中有泪:“就知道你这狗屁精没那么容易死的。”
太阳高升,在温热的光线照耀下,七色霓彩带更为光亮炫目。四人默默地等待着,和昨晚不同,这次的等待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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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时分,七色彩带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彩带开始往七靡花退去,慢慢退变成七色花瓣,在雪灵和向北身旁随着清风摇曳。原先穿过雪灵身体的桃木剑掉落在一旁。
樊翊握着雪灵的手,温暖的手,放在他脸上。这个温度融化了他心头最凌冽的寒意。
“阿灵,阿灵!!”
“哎哟!”向北大叫一声,猛然坐起,“痛死我了!”
华图惊震片刻,飞扑搂了上去:“你没死,你没死!”泪花翻飞沾湿了向北的衣衫。
向北愣了愣,急忙推开他:“嘿,你这是干嘛?我不是GAY!”
华图擦了擦泪水:“你以为我是GAY。我只是高兴你没死,以后有人和我斗嘴。”
向北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米色上衣已经染成了赤红色。他摸了摸胸口,不疼。
“奇怪了,我刚刚不是被金莹的尾巴刺穿了胸口,疼得我要死,怎么没伤口?”
华图啐了声:“不是刚刚,是昨晚,你死了一个晚上。”
向北惊悚地瞪大眼,看向还躺在地上的雪灵,惊惶:“雪灵姐姐,还,还好吗?”
瞿野微笑:“她不好你怎么可能活过来。”
雪灵缓缓地睁开眼。“阿灵!”“阿灵!”樊翊和金泽同时叫起,分别握着她的左右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雪灵。
雪灵看着眼前的人影,眨了好几回眼才看清楚樊翊和金泽的模样。
“阿翊,泽大人……”
樊翊急不可待地搂住她:“阿灵,阿灵,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他的泪水滑落在雪灵的脖子上,渗入她的银白发丝。
金泽看着樊翊,眉心慢慢蹙起。
瞿野察觉金泽的反应,急忙拉开樊翊,生怕他一时情动当着金泽的面吻下去:“雪灵才刚刚醒过来,你让她缓口气,别总像孩子一样粘着雪灵。”
樊翊不再搂着雪灵,却紧握着她的右手不放。金泽感觉雪灵的左手手指上有什么东西,他低头看一眼,是个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金泽的手陡然攥起,冷冷地:“野已经不是孩子了。”
瞿野的心头一凌,拉开樊翊,挡在他和雪灵之间,关切地问:“雪灵,你感觉怎么样?”
雪灵迷茫:“发生了什么事?”
“七靡花救了你和向北。”瞿野看着地上七靡花从昨天被砸成花泥,到此刻的盛放,七靡花不仅能救人还能自救?
雪灵伸手轻抚着七靡花,感觉到花里的雀跃和欢喜,像是在欢呼着和她久别重逢。她俯身轻吻着七靡花:“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你养我以泪,我回你以命。”雪灵听到七靡花在她脑子里呢喃。
~七靡花是帝后用眼泪浇灌的~
雪灵的身子陡然一震,前世,她真的是龙神帝后?!
金泽扶着雪灵站起。雪灵看着他:“泽大人,谢谢你赶来帮我。”
金泽握着她的手:“这次太惊险,我差点就失去你……在我杀了金莹之前,你不要再离开妖界。”
“对不起,让泽大人担心了。我下次会心的。”话时雪灵想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只是金泽握得很紧,雪灵根本抽不回。
金泽轻撩起散落在雪灵脸庞上的发丝:“以后无论在哪里别再叫我泽大人,叫我阿泽。”
雪灵霎时不知所措,只能低头无语。
樊翊隔着瞿野,看见金泽对雪灵的亲昵,妒火中烧。瞿野牢牢拽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轻举妄动。
金泽牵着雪灵走进别墅,让雪灵坐在沙发上,他坐在她对面,四手交握,把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到她的体内。
雪灵惊愕,忙:“泽大人,呃,阿泽,我的伤已经好,你不需要再给我灵力。”
金泽不由分:“你的伤虽然好了,灵力却消耗了许多,我不想你又花几年修养。”
樊翊恼得双目喷火,瞿野只能硬把他拉到房间里。
瞿野靠在樊翊身边,压着嗓子却不容置喙地:“你听好了,无论金泽对雪灵做什么,你现在只能忍着。金泽会让阿萸活命完全是因为雪灵。你刚刚搂着雪灵时,金泽的脸色已经很难看。金莹是我们的敌人,你不会想把金泽也变成敌人。”
樊翊重重地坐在床上,抱着头,自怨自艾:“我知道,我就是个什么事也做不了的废物。我昨天眼巴巴地看着雪灵被金莹折磨,今天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金泽对她献殷勤。”
“对,在你没能力对抗金泽之前,你只能忍着。”瞿野的话重重砸下,樊翊的身体被砸得抖了抖,却只能深重地喘息。
瞿野拍拍他的肩膀:“阿翊,无论如何,雪灵死而复生已是万幸,你们之间的事以后再。”
樊翊喘息了良久才渐渐平复下来,站起要走出房间。瞿野拉住他,嘱咐:“在金泽面前别再和雪灵亲近。”
樊翊紧咬牙关,双颊在愤怒中起伏:“我知道!!”
樊翊和瞿野走到客厅时,金泽已经完成了灵力输送,拿着杯水喂雪灵喝下。
樊翊暗暗攥着手,只能静静地看着雪灵。雪灵对上樊翊既关切又委屈的目光,伸手接过金泽手上的杯子,“我没事了,谢谢泽大……阿泽。”
金泽盯着她手上戒指,悠悠地问:“你手上怎么会戴着戒指?”他拿起她的左手,仔细看了看,“是不是很好奇人间的东西?这戒指挺特别的,不过戒指可不能随便戴。你如果喜欢,我以后做一个给你。”他脱下雪灵手上的戒指,扔给樊翊,似嗔非嗔地看着樊翊,“野,你长大了,有些游戏不能乱玩。你的戒指你自己收好。”
樊翊接过戒指,目光似火地瞪着金泽。金泽冷冷淡淡地和他对视,脸色却明明白白地表明:你最好低头。
雪灵焦急地看着樊翊,向他暗暗摇头。瞿野跨前一步挡在樊翊和金泽之间:“我以后会管好野。”
金泽收回目光,看着雪灵:“金莹在逃,我们还是尽快回尧銮宫,以免生出事故。”
雪灵点头:“我带上七靡花就走。”
“我帮你。”金泽站起,自然而然的牵着雪灵的手。
雪灵不自在地:“阿泽,我自己可以走。”
金泽微笑:“我知道。”手却握得更紧了。
瞿野为免樊翊惹事,拉着他进房间准备背包。瞿野把装着十朵七靡花的保温瓶放进背包里,背起。
“阿翊,在见到阿萸之前你紧跟着我。如果你轻举妄动,我会不客气地把你晕。”
樊翊难以置信:“你确定你是我爸?”
瞿野:“为了保住你的命,没法子。除非你能赢我。”
樊翊又气结又郁闷,恨恨地回:“总有一天我会败你。”
瞿野淡淡一笑:“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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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泽和雪灵走到花园,雪灵开始挖七靡花。金泽蹲在她身旁,边挖边:“我活了五千年,昨晚是我经历过最剜心刺骨的一晚。”
“对不起……”
“你让我完。”金泽断雪灵的话,“我一直以为,你还,我们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相识相知,所以过去五十年我没对你表明我的心意。昨晚看着你灵识消散,我恨自己来晚一步,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对你表白心意,这样你在摇铃时就不会担心惊扰到我,不会到万不得已才摇铃铛向我求助。”他的手扶在雪灵的手背上,“雪灵,两百年前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知道你就是我五千年来等的人。我差点就因为自己的自以为而失去了你,万幸的是,你回来了,让我有机会告诉你,我已经喜欢你两百年。我希望以后的每天都能和你相伴。”
雪灵低着头,手却难以自持地颤抖。“我……”
“我知道我的话有点突然。我只是想你明白我的心意,以后别再对我谢谢,对不起。我真心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雪灵心如擂鼓,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不能拒绝,也不愿意接受。她只能低着头逃避他灼热的目光:“我……们,先救陛下,好吗?”
金泽温笑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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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瞿野对华图和向北交代:“我们不在人间的这段日子你们带上阿翊的父母去三清观住几天。告诉承德道长,严隆已经入了妖道,灵力很强,要心布阵慎防他来犯。”
华图点头:“知道了。”
樊翊看着华图和向北:“我刚给爸妈了电话你们会带他们去三清观住段时间。我爸妈麻烦你们照顾了。”
向北忙拍胸脯:“Boss,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董事长和夫人。”
樊翊拍拍他的肩膀:“向北,如果没有你拼死抢铃铛,我们可能都没命。你这条命的恩情我不会忘的。”
向北咧嘴笑着:“那你要给我加薪?”
华图没忍住翻白眼:“你就这点志气。”
向北瞄了瞄樊翊,试探:“那,送一套房给我爸妈?”
樊翊拿出手机发短信: “远湖别墅喜欢吗?”
远湖别墅可是在湖边连着游艇码头的豪华别墅群。向北惊喜得合不拢嘴:“Boss,你真的?”
樊翊拍了拍他的脑袋:“华图没错,你就这点志气。两套远山别墅加上游艇,我的车随你挑。”
向北难以置信地掐了掐手臂,疼。“那个,Boss,以后有赴汤蹈火的活尽管找我,我不介意再死一次。”
华图踹他一脚:“马屁精!”
向北反踹:“我的游艇和跑车你别坐,妒忌死你。”
华图被他踢得笑了起来,有个能相互揶揄的朋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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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灵和金泽装好七靡花走进客厅。
金泽:“我们要尽快赶回尧銮宫。我带着你们俩跑,进了妖界你们会感觉到不舒服,气息紊乱,你们要调节呼吸把气息稳住。”
瞿野回:“明白!”
金泽变身成金狐,尾巴分成两条,分别绑住瞿野和樊翊。
金泽回头看向雪灵:“你先跑,我跟在你后面。”
雪灵向华图和向北挥挥手:“下次见。”
向北热烈地挥手:“雪灵姐姐,记得多来看我,我会时时刻刻想念你的。”
华图向雪灵挥手,点头:“谢谢!下次见。”
雪灵变身成银狐,从窗户跳出,向无垠碧空跑去,金泽紧随其后,樊翊和瞿野就像坐在滑翔伞一样,被带去一个他们期待却陌生的世界。
跑了不久,雪灵和金泽钻进一个树林在林中穿梭,他俩就像驾驶技术高超的飞行员,能高速又完美地避开林中所有阻碍。
跑着跑着,樊翊感觉身体涌起异样的热流,在身体里快速流窜,很快他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金泽回头:“用我教你的方法控制呼吸,把身体里的热流稳住。热流是你身体里正在复苏的灵力。”
樊翊急忙闭眼凝神,脑子里立即浮现出金色身影教导他的调节呼吸和控制身体气流。教导他的金色身影竟然是金泽?
樊翊跟着金泽教的方法,渐渐稳住了气息。脑海里开始断断续续浮现一些片段。
“雪灵你看,我跑得比你快,我不是孩子了,我不要再跟泽大人学功夫。”
“你为什么不喜欢泽大人?”
“泽大人一天到晚冷着脸,凶巴巴的,我不喜欢他。”
“泽大人是要你认真学习。”
“要我跟他学也行,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一直和你睡觉。”
“不行,你不是孩子了。”
“我是孩子,我是孩子。你不和我睡觉我就不学。”
“野,你又要耍赖。”
“我要和你睡觉。”
“野,你乖点好吗?”
“我乖你就陪我睡觉吗?”
“野……”
樊翊会心笑起,原来他从出生起,雪灵就陪着自己。只是,他忘了。
妖界的树林似乎和人间无异,但在他们飞跑而过时,一群树枝突然像猛蛇一般击向瞿野和樊翊,金泽的爪子一挥,树枝被砍断掉落。
“树妖闻到你们身上人的味道才会袭击你们。”雪灵解释,“到了尧銮宫你们吃下花丸掩盖人的气息就没事了。”
樊翊了然:“凡人不能进妖界是因为一踏进,就会被各种妖怪给吃了。”
雪灵点头:“是。其实如果不是阿泽带路,我也不敢踏进这片妖林。灵力不高的妖如果进了妖林只会有进无出。妖界里危机四伏,你们千万别乱走。”
樊翊对着雪灵宠溺地笑着:“我以后只跟着你。”
金泽猛地回头,冷冷地瞪了樊翊一眼。樊翊收敛笑意,别过脸。
瞿野无奈叹息。这样的对峙终有一方要退让,金泽不可能,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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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尧銮宫坐落在一座烟雾缭绕的青山山脚下,一条瀑布宛如仙带般从山顶飘摇而下,落在山底的河道激起水花飞扬,河道淅淅沥沥围绕着尧銮宫流淌,看起来更像是凡人想象中的仙境。
金泽带着一行人直接飞跑进了尧銮宫,落在瑶芙园里。
樊翊环视着眼前这片熟悉的仙花异草,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凝香亭”。这是他生活了六年的地方,他终于又回来了。
雪灵带着众人快步走进内殿,在里面过了几道结界禁忌,来到了一个岩石洞里。洞的顶部开着个约一米宽的口,阳光撒入,照在洞中的血池上。
一名金发女人身披着米白薄纱背对着众人坐在血池中央,笔直的金发垂落在血池中。雪灵拿着保温瓶向金发女人走去,樊翊想跟上却被金泽挡住。
“里面是男人禁地。”
樊翊瞬间会意,女人几乎全.裸坐在血池中。
雪灵从保温瓶的七靡花上拿下冰珠,踏入血池,走在女人面前:“陛下,阿灵回来了。这些冰珠能治您的伤,您吃下吧。”
瑾萸睁开眼,她的脸色极为苍白憔悴,两颊凹陷,双目暗沉。她的胸口插着一把桃木剑,白雾不时从伤口中飘出。
雪灵坐在女人身旁,扶着她,一颗颗地吃下冰珠。当吞下七十颗冰珠后,瑾萸明显精神了许多,胸膛的伤口不再飘出白雾,灵力的消散停止了。
瑾萸感叹:“这是什么冰珠,真有奇效。”
“这是凝结在七靡花上的冰珠,是瞿野花了三十年找到的。”雪灵。
瑾萸哼了声:“才花三十年?便宜他了。”
雪灵:“只要陛下好起来,想怎么罚他都行。”
瑾萸瞥了她一眼:“你没替我揍他一顿?”
雪灵讪然一笑:“我灵力低下,不过他。陛下好起来后再教我几招,我帮你他。”
瑾萸轻叹:“这冰珠虽好,只能给我续命,治不好我的伤。”
雪灵走去拿出一朵七靡花,捧到瑾萸面前:“我保证,七靡花能治好陛下的伤。”
瑾萸诧异地看着眼前这朵七彩斑斓的花:“这朵……应该是神界的花,你们怎么会找到?”
“这是瞿野在人间的雪山山顶找到的。”
瑾萸不禁感叹,神界的花,在人间被找到,再带来妖界,这朵花经历匪浅。
雪灵:“陛下,我要把七靡花种在瑶芙园,明天初起时它们就能为你疗伤。”
瑾萸点头,示意雪灵为她披上外衣:“让他们过来吧。”
金泽从容走入,樊翊和瞿野就明显气息沉重。
当瑾萸看见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年纪相仿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她一时恍惚竟有点分不清谁是谁。只是他们的眼睛透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一边是鹿乱撞的迷茫和慌乱,一边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深情。
她不敢想,在她有生之年,她的野和瞿野能一起出现在她面前。雪灵却把他们和疗伤的法子一起带了回来。
樊翊怔怔地看着瑾萸,她看起来比记忆中的模样萎靡憔悴了许多。脑海里浮现着时候他每天跑到血池边陪着她的一幕幕。每天,他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到灵虚池边问:“妈妈,你今天好些了吗?能抱我了吗?”
瑾萸总是轻抚着他的头,温柔地:“快了,明天妈妈就能抱你。”
雪灵嘱咐过他,妈妈受伤了,一定不能碰妈妈的身体。要等妈妈伤好了才能抱他。只是他等了好久好久明天还是没来,妈妈还是没能抱他。
妈妈不能陪他玩,不能陪他吃饭,不能陪他睡觉,每天只是坐在灵虚池里闭目修养。只是每天晚上她都会和他一个故事,听完故事他就给她一个亲吻跟着雪灵去睡觉。妈妈的故事就像一篇精彩绝伦的长篇,每次都留着个尾巴勾着他的心思,但他记忆中最后的故事,妈妈狐妖王子去了人间当上了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这个故事,她没再留下尾巴。
“妈妈,明天什么时候到啊?”
“快了,野,明天,你妈妈就能抱你了。”
他在妖界的记忆就此终结。
樊翊的喉咙又酸又涩,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哽咽地出:“妈妈,你今天……好些了吗?能抱我了吗?”
雪灵霎时泪花翻滚,她忙别过脸拭去滑落的泪水。
瑾萸活了五千年,在位三千年,早已忘记了泪水的滋味,毕竟她看尽了世间万事万情,已经没什么能让她感动,或者悲伤到落泪。即便是面对瞿野的不信任,她心头的绞痛也不足以让她流下泪。
此刻,两行温热从瑾萸双眼滑落,她干涩的唇发颤:“快了,明天妈妈……就能抱你。”
樊翊再也忍不住踏进灵虚池,伏在瑾萸的肩膀上痛哭起来。
瑾萸轻抚着他的背:“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金泽牵着雪灵的手:“阿灵,我们去种花,让他们一家人好好会话。”
雪灵点点头,跟着金泽离开。瑾萸看着他俩交握的手,眼中浮起一抹怅然。
瞿野凝视着瑾萸,如果没有三十年前他的一声声质问、质疑,瑾萸怎么可能被严隆刺伤?他知道一切都是严隆布下的局后,为什么不杀了他,让他有机会遁入妖界,差点害了雪灵的性命?严隆该死,他更是罪不可赦。
瞿野声音颤震:“阿萸,明天你的伤痊愈后,要杀要剐都随你。”
瑾萸淡淡和他对视:“严隆你杀了吗?”
瞿野眉心紧蹙,心头凄楚,却黯然无语。三十年前严隆和瑾萸在山崖边决斗,当严隆的桃木剑刺进瑾萸胸口时,他就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她。瑾萸掉下山崖,他也不惜一切地跟着她跳下去,伸手搂着她。终究他还是知道自己错了,想和她同生共死。瑾萸一掌把他回到山崖上,在崖边划了禁忌。瞿野不能再往下跳,只能撕心裂肺地在崖边嘶吼着:“阿萸,阿萸……”
瑾萸闭目叹息:“是啊,他终究是你的师父。你既然认他为师,今天就不该来。”
瞿野满眸苦涩:“我一定会杀了他。三十年前我的确心软放过他,之后他就彻底消失,几天前才再出现。”
樊翊擦了擦眼泪,忿恨:“妈妈,我也要杀了严隆,这个恶魔不仅伤了你,还差点害死雪灵,不是,严隆已经害死了雪灵,幸好七靡花救了她。”
瑾萸眉目一紧:“怎么了?”
樊翊把坪山别墅发生的惨烈一幕出:“雪灵被严隆害死了,一晚。”
瑾萸失神片刻:“是七靡花救了雪灵?”
樊翊:“七靡花还救了我人间的助理。七靡花能救妖,也能救人。妈妈,七靡花一定能把你的伤治好。”
瑾萸喃喃:“看来,天不亡我。”
樊翊瞥见瞿野满脸落寞,忙:“七靡花是老爸爬了三十年的雪山找到的。其实,他还是有点功劳的。”
瑾萸看着樊翊,似笑非笑:“怎么,你和雪灵这么快就被他收买了?”
樊翊清了清喉咙:“我在想,神界的花都让他找到,我感觉他还有点本事,可以让他戴罪立功。”
瑾萸轻抚着樊翊的脸:“本来我很讨厌他那张脸的,可是我的野长得那么好,这张脸看起来就不那么讨厌了。”
瞿野一怔,脸上的失落和痛楚消散了不少。
樊翊笑着:“妈妈,那你多看看我,你可能会慢慢喜欢这张脸的。”
瑾萸无奈地摇头,让他坐下灵虚池的石头上:“现在轮到你和妈妈故事了。我的妖王王子去了人间做了什么好玩的事?”
樊翊开始滔滔不绝地起他成长的经历,妈妈多疼爱自己,哥哥多照顾自己,就算最严厉的爸爸也是嘴硬心软。从到大,他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虽然他当不成超级英雄,但他当上了超级学霸,二十岁就读完硕士学位,只可惜,他的无限风光喜乐在二十岁那年随着哥哥离世戛然而止。之后六年的痛苦萎靡或许就是要他明白,生活能甜腻得让他融化,也能苦涩得让他沉沦。
幸好,雪灵来了。她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拯救了他的人生。
樊翊靠着瑾萸的肩膀:“妈妈,雪灵就像天使一样。我很喜欢她。”
瑾萸倏地微颤:“雪灵是很好,妈妈也很喜欢她,很多妖都喜欢她。”
很多妖都喜欢她?那不行,特别是那个金泽。樊翊冲口而出:“妈妈,我要娶她。”
瑾萸震惊地看着他,她瞥见瞿野一脸平静,不禁气结。她拍拍樊翊的手:“你和雪灵都还,没必要那么快就谈婚论嫁的。多看看这个世界再吧。”
樊翊握着她的手,坚持:“妈妈,我是真心喜欢雪灵,我要娶她!”
瞿野开口:“野,妈妈陪你聊了那么久也累了,要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治好了伤再。”
樊翊看见瑾萸脸有倦意:“妈妈,那你好好休息。”
瑾萸:“还记得你的房间在哪吗?”
樊翊微笑着点头:“当然记得。”
瞿野看向樊翊:“你回去休息吧,我陪着你妈妈。”
瑾萸有话要问瞿野,也就默许他留下。樊翊走后,瑾萸劈头就问:“野和雪灵的事你早就知道?”
瞿野点头:“他们找到我时,已经是你侬我侬的。”
瑾萸扶额深叹:“我就没算到有这一出。”
瞿野:“那是因为你把他俩都当孩子看。野去了人间,一晃眼二十年,他早就成年了。”
瑾萸抬头看着瞿野:“你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是因为金泽?”
瑾萸点头:“金泽让我活命完全是因为雪灵。三十年前我受伤回来,唯一的寄望就是金泽能为我守住尧銮宫让我生下野。我知道金泽喜欢雪灵,但没想到他对她的感情让他愿意等待这个唾手可得的王位三十年。”
瞿野眉心凝结:“我试探过雪灵,她对金泽似乎没什么感觉,只是当他是位照顾她的大人。”
瑾萸:“两百年前金泽对雪灵应该是一见钟情,那时雪灵还没成年。为了试一试金泽的心意,我特意安排雪灵闭关一百五十年,没想到雪灵出关的那天,金泽就给她送来金铃铛。雪灵懵懵懂懂,不明白其中心意,我就婉转地告诉金泽,感情的事不能急,等雪灵长大开窍后再。”她看着瞿野,疑惑,“雪灵在宫里照顾野六年,把野送去樊家后他们就没了联系,再下来就是半个多月前我派她去人间找野。才十几二十天,他和雪灵之间到底是真感情还是孩子间的嬉闹?”
瞿野确定:“是真感情。”
瑾萸诧异,静默片刻后:“无论如何,雪灵只能嫁给金泽。野那边你看好他。”
瞿野深深叹息:“阿萸,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
瑾萸看着他脸色的凝重,瞬间会意为什么金莹,严隆会死盯着雪灵,他们要的不是雪灵,是樊翊。她脸色大变:“金莹怎么会知道野的身份?”
“她看到了严隆和我的师徒合照,加上六年前雪灵不惜倾尽灵力去救野,推断出来。”
“又是你的好师父。”瑾萸气得脑门发涨,胸口的灼痛更猛。虽然冰珠能阻断灵力流失,桃木剑没有拔出,她还是继续承受着火烧之苦。她默默忍受三十年就是为了隐瞒住野的身份,让他远离妖界的王位之争,没想到一张照片就让这一切安排毁于一旦。
瞿野急忙踏进灵虚池,握着她的手:“对不起阿萸。”
瑾萸忿恨地甩开他的手:“对不起有什么用?王位传承一直是血脉优先,金莹一定会带领众臣逼我把王位传给野。我已经灵力尽失,你的这点功力在妖界什么都不是。还有谁能护住野?”
瞿野:“还有一个狐妖是王族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