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 终于送走了怪老头。

    颜顷诱哄夕夕：“宝贝，咱去别的地方吧？今天开车走走能到下一个城市，比这儿好玩！”离怪老头远点。

    夕夕纠结：“麻麻, 夕夕想和爷爷玩……我们过几天再走好不好呀？”

    颜顷脑子快速运转, 开始忽…讲道理：“宝贝啊，人生呢，总会有许多离别, 你要学会接受它，对它释怀, 我们总会和各种各样的人告别。”

    夕夕点头，“麻麻的对。”

    颜顷微笑：“那咱赶早走吧。”

    夕夕拉住他，一本正经：“麻麻，夕夕知道，但是夕夕希望可以珍惜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以后见不到爷爷了, 但是现在可以多和爷爷一起玩一会儿。”

    颜顷一时不知道什么了, 他没想到娃娃认识还挺深刻的……

    这确实也是他的行为准则, 他就是……想离老头远点儿。

    “麻麻, 爷爷真的很好的，他是好人！麻麻你好好和爷爷相处也会喜欢爷爷的！”

    女儿都这么了, 颜顷放弃了, “好吧, 那我们多呆几天, 我会和那老……”迎着夕夕谴责的眼神他硬生生转了个弯，“老伯好好相处的！”

    夕夕伸出手和他击掌：“麻麻相信你！”

    颜顷：？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

    ……

    上午十点，奢侈品商场内。

    一个红卷发，黑白抹胸吊带, 皮裤黑靴头戴墨镜，面容美丽妖娆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萝莉。

    萝莉咖色长发编成两条麻花辫，黑白上衣配黑工装裤白球鞋，脸上戴着粉色爱心眼镜，又甜又酷。

    这对潮流时尚的母子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几乎所有客人与柜员的目光。

    “麻麻，好多人在看我们耶~！”

    颜顷优雅勾唇，扫了眼前面直愣愣盯着他们看的一个帅气哥，走进一家女装店。

    导购保持着得体微笑，眼里难掩的激动惊艳，立刻过来询问。她注意到了这对美丽母子后面跟着的青年手中拿着好几个购物袋，更加慎重。

    颜顷购物从来不看价格，他看上指一下，酒店的管家哥和导购跟在后面只用收起包。

    夕夕看到件紫色渐变羽毛大摆裙，“麻麻，那件，麻麻穿一定好看，麻麻要不要去试试？”

    颜顷本来是懒得试的，夕夕了，他便答应了。

    颜顷的妆容基本都是浓艳风，他又长相完全挑不出一点毛病，这种外形看上去完美的人自然而然会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让人不自然心生怯意，尤其是他再端着一点的时候。

    不是很有自信的人真的不敢主动过来和他接触，在他面前行为举止也会不由自主的控制着怕露怯。

    这会儿他一去试衣间，气氛瞬间松弛下来，酒店的管家哥松弛了，导购姐姐们也松弛了，所有人瞬间自然放松了许多。

    夕夕就算今天穿的比较酷，这五短身材配上婴儿肥萌萌的脸蛋，酷也只能算甜酷了，她向来不会给人距离感，天生自带亲和力。

    导购姐姐用不标准的中文搭话：“妹妹，你几岁了？你好可爱~”

    夕夕不知道怕生为何物，甜甜笑：“谢谢姐姐，夕夕四岁啦！”两岁零十个月的夕夕自动满十进二，数学满分。

    刚进来店里的两位金发女郎凑了过来，其中一个戴着钥匙形耳环很时尚的卷发女人用比导购还怪的中文，眼睛亮晶晶的和夕夕话：“宝贝，你妈妈呢？”

    女人和另一位女郎用英文了一句：“这就是我要找的模特！”

    夕夕听懂了，听到模特她眼睛一亮，用刚刚学了六个多时的英文回答她：“我妈妈在换衣服！”

    颜顷出来的时候，就听到闺女用刚学的英文磕磕绊绊的和别人聊天。

    丫头有多自来熟他已经深刻知道了，不然也不能和个陌生老头从凌一点隔着阳台聊到早上七点……

    但夕夕的英文让他惊讶，想起那老头的话，这真的很有天赋啊！不愧是他的闺女，语言天赋同样绝佳的颜顷默默决定要培养她。

    一直注意着换装间的金发女人抬起头便呆住了，“Muireann？？”刚刚宝贝她的妈妈是在这儿没错吧？

    “Ann？……”

    颜顷没想到这都能碰上，距离上次拍卖会见面已经快一个月了，她竟然还没走！

    “你的秀不是要开始了吗？怎么还在这边？”

    Ann看看夕夕又看看他，“我出来找灵感，正好看看我朋友，秀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总觉得差点。我过两天正算联系你，五天后的秀。”

    她瞧瞧夕夕，不可思议：“这是你女儿？？”

    颜顷看一眼夕夕，看她无辜眨巴着眼睛，知道肯定都了。好再他和Ann没共同好友，“对，我收养的女儿。”

    颜顷倒是想亲生的，但一看就是谎言，他能生出长相可爱风的女儿就奇怪了，夕夕也不太像混血。

    Ann激动不已：“我刚刚还和我朋友这个宝贝很适合最后那套闭场的服装，竟然是你女儿！”

    颜顷：“？你不是我闭场吗？”

    “对啊！我上次和你的妆很重，女王范，还是这个，初定的主题是黑暗中诞生的女王却生下了一位纯白的公主。找了很多公主人选和我要的感觉总差那么一点，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掉，现在刚刚好！你真是我的贵人Muireann！”

    Ann巴拉巴拉了一堆，然而颜顷压根没算带夕夕去这样的地方，至少现在不想。虽然他看出来了同样喜欢服装的夕夕挺喜欢模特的。

    “Ann，抱歉，我女儿不会去的。她还，我不想给她脸上化妆，也不想她出现在大众面前被扰。闭场服装我能上就上，或者你想找别人都行。”

    夕夕听到第一句抓住了颜顷的手想话，她还是很想去的，但听到后面又没有话了。虽然她还是个朋友，但不是听不懂话，她知道爸爸是为了她好。

    Ann很失望，但她还是笑笑：“Muireann，我们认识也有两年了，你不知道我什么人啊，怎么会因为这个就换你。以前就答应让你闭场一直没合适时机，这次设计图画的时候我模特想的都是你呢，你不想你家宝贝上我理解。”

    颜顷只想珍惜和夕夕在一起的时光，和她了几句便抱夕夕离开。

    夕夕趴在颜顷肩头挥手，有模有样的朝Ann再见：“See you ter~”

    颜顷看她见个人都能聊，心里纠结，应该怎么教育娃娃。这碰到的是好人，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到了车里，他边开车边心试探着问：“夕夕宝贝，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坏人吗？”

    夕夕：“……麻麻，你不要把夕夕当白纸。”

    “……”

    颜顷没忍住笑出来，你个三岁的娃，不要把你当白纸……

    夕夕认真脸：“麻麻，夕夕真的很聪明的，懂很多东西的！你不就是想不要和陌生人话嘛，可是有管家叔叔在，还有监控头呀，夕夕又不笨！动画片里那么多坏人，当然有坏人呀。”

    颜顷扭头看看她呆萌的脸，天呐，好萌！

    “好好好，夕夕宝贝很聪明！”他换了个话题，“夕夕对语言感兴趣吗？”

    夕夕点点头，“很有趣呀，学会了可以和好多人话啦！”

    颜顷：……这娃的社交欲是不是有点太强？

    “好吧，那为了不浪费夕夕的语言天赋，咱们俩之后用英文对话好吗？”

    夕夕连连点头：“好呀好呀，夕夕很快就可以学会了！”

    颜顷微笑，嘴叭叭叭的肯定学的快。

    “等夕夕学会了英文，还想学麻麻今天和爷爷的那个！”

    “那是法语，我会的语言可多了，你要想学都教你！”

    “好呀好呀~”

    在夕夕认真思索安排之后的学习规划中，车到达酒店。

    李天初听到他们回来就过来敲门了，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是个八十五岁的老爷爷，比很多天天熬夜不运动的年轻人更有精气神。

    颜顷答应了和老头好好相处，他冒着酸气在厨房做饭，一边听着怪老头和闺女在客厅看泡沫剧的声音，注意他俩在聊啥。

    炒菜声音有点吵，电视声音也吵，他听不太清，只能听到两人嘻嘻哈哈，时不时大笑的声音。

    颜顷酸得不行，昨天还是夕夕看他做饭，今天就跟个老头看电视去了！他还像个厨师一样给他俩做饭！讨厌的老头。

    吃完饭一直到下午四点，夕夕要休息了，怪老头才离开。送他出去颜顷立刻关上门。他想和女儿单独相处，怎么蹦出这么个李咬金？

    想着夕夕五点才睡，还有一个时的相处时间，颜顷正想着做点什么好，夕夕抱着草莓牛奶走过来，拉拉他衣服，“麻麻，夕夕要洗澡啦，你可以帮夕夕洗澡嘛？”

    洗澡？

    颜顷愣了两秒，雀跃的心一下冷却了下来。

    他僵硬低下头，对上奶娃单纯的眼神，一瞬间有种眩晕感，调低了的电视的声音变成了老木房子里门吱呀的声音。

    他在幻境中沉溺，被夕夕疑惑拉了拉衣服拽离。

    颜顷微顿，弯起唇蹲下，摸摸夕夕的头发，“宝贝，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男女有别，爸爸不能给你洗，找管家姐姐给你洗好不好？”

    夕夕似懂非懂点点头，“这样呀，夕夕记住了，那夕夕去给管家姐姐电话啦。”

    “行，去吧。”

    夕夕进去了，颜顷在原地蹲了一阵，才站起来。

    管家姐来的很快，今天早上她已经帮夕夕洗过一次澡了，两人已经熟悉了。

    颜顷在客厅呆了一阵，听着她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他站了一会儿走到夕夕卧室门口，靠着门框看着浴室的门。

    ……他这样的人，真的适合养孩子吗？不会把孩子带坏吗？

    ……

    浴室里，管家姐给夕夕仔细洗完擦干净，给她套上的粉白色睡衣，又包了个粉色的干发帽。

    “宝贝，你先出去等姐姐，姐姐收拾一下浴室，待会儿带你吹头发好吗？”

    “谢谢姐姐~”夕夕乖乖完推开浴室门。

    看到靠着门框站着的爸爸，夕夕愣了几秒，将颜顷未来得及收回的神情全看在了眼里。

    她从来没有见过爸爸这样的眼神，夕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她感觉非常难过，爸爸好像总是很孤独。

    颜顷没想到家伙会突然出来，他条件反射站直，不知所措的掩饰笑起来：“夕夕宝贝，洗完啦，要喝草莓牛奶吗？麻麻…麻麻给你去热一杯？”

    夕夕想问，她刚刚张了下嘴巴，颜顷心里一慌，近乎落荒而逃地疾步离开。

    夕夕站了一阵，凝重地想了一会儿，她感觉爸爸并不想告诉她他的秘密。以前他们那里有个大很多的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没有找到爸爸妈妈，她问姐姐为什么不开心，那个姐姐，每个人都有秘密，要等别人自己愿意出自己的秘密，不能一直问。

    就像她不能告诉爸爸宝贝集团一样。想了好长时间，夕夕决定当做不知道。

    她迈着两条短腿去厨房，脸上是满满的自以为藏的好好的担心与关心，“麻麻，夕夕来喝草莓牛奶啦~”

    都不用颜顷猜，不到三岁的娃将心里的想法全搁在了脸上。颜顷看着这张单纯的脸，他心情越发复杂压抑，闷的透不过气来。

    但他还是笑着，两人互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人喝了一杯草莓牛奶，颜顷本来算给夕夕吹头发的，但现在要个三岁的娃娃配合他装不知道，他情绪顿时宕到了极点，实在没办法面对。

    ……

    第二天凌一点夕夕起床和李天初继续阳台聊天。

    清四点半，浅眠的颜顷惊醒，睁眼就发现床头奶娃趴着看他，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颜顷：……

    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昨晚没睡好他声音有点哑：“宝贝，你知道这样子很吓人吗？”

    夕夕茫然，“为什么呀？”

    还没有接触过人心险恶也没有看过恐怖故事的夕夕对此很不解。

    颜顷完全没有育儿经验，不知道怎么和单纯的奶娃，胡编了个理由：“因为爸爸胆子。”

    夕夕自动给补了个理由：“因为爸爸会想起万圣节的南瓜头嘛？”

    正好颜顷想不到理由，立刻点头认同。

    他不知道，夕夕把他胆子的事情，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宝贝，你饿了吗？”颜顷谴责那个老头，玩那么好，不知道早饭的时候和宝贝一起分享？

    “夕夕不饿，爷爷给夕夕丢三明治过来吃啦，夕夕来找爸爸看日出！”

    颜顷愣了几秒，日出，他昨天提了一句，想去看日出，夕夕当时没反应，他以为她不想去已经放弃了。

    颜顷来了精神，他很不想弄女装了，但现在毕竟在酒店，为了不惹麻烦还是快速爬起来弄了。

    ……

    五点半，颜顷和夕夕到了海边，此时远处的海面上刚有了一丝光明，水面依旧黑如乌墨，海水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夕夕的期待下，颜顷和夕夕选了一样的粉色裙子搭了条披肩，夕夕是同样的穿着，一大一远远看起来像是复制的似的。

    清海边有点凉，颜顷坐在自带的垫子上，腿上搭了条毯子，他把夕夕抱在怀里，用毯子仔细给她裹上。

    “冷吗宝贝？”

    夕夕摇摇头，太阳还没有出来，她窝在颜顷怀里，两只眼睛期待地望着海的尽头那渐渐扩大的光明，声道：“麻麻，这种感觉好奇妙呀~”

    颜顷看看空无一人的海滩和空旷的海面，“是好奇妙啊。”

    安静下来后，昨晚他压抑了一夜的忧虑再一次漫上心头。

    他抱着怀里软软的身体，凝视着天边显露出一点痕迹的太阳，漫漫黑暗，唯有那一丝光明。

    大自然的矿斧神功让人心生震撼敬畏。

    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无尽的大，辽阔海面，漫无边际，不知尽头。

    颜顷沉默望着，眼睛忽然有些酸涩。

    太阳缓缓上升，黑暗被驱走，天边一点一点被涂上色彩，明亮的橙红色，染了天，染了海，梦幻到让人恍惚。

    海浪一声一声的飘荡回响，海的气味在鼻尖弥漫。

    怀中的身体温暖柔软，这一刻，颜顷久违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实质，感受到了自己跳跃躁动，又怯懦不堪的灵魂。

    这是他第一次看日出。

    在海边居住许久，他不愿一个人去看日出，屡屡一个人去看日落。

    看太阳消失，看黑夜降临。

    孩子真好，纯净干净的灵魂。他低头看看认真看着海面的萝莉。

    他配吗？

    夕夕转回头想和他话，又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她愣了两秒，“麻麻，你怎么了？”

    问完，夕夕感觉到了不妥，赶紧：“麻麻可以不告诉夕夕，但是麻麻不要不开心。”

    丫头脸上傻傻挂着的天真的关心让颜顷感到无措，又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他克制着勉强笑笑，“麻麻很开心呀，宝贝，我们一起安静的看日出好不好？”

    夕夕眨眨眼睛，拉起他的手亲了一下，“麻麻，夕夕很喜欢你。”

    她乖乖的转过头，颜顷凝视着落入金红光芒的海面一瞬间泪流满面。他恍然发现，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世界上有人纯粹的……

    很喜欢他。

    他总是很容易非常极端的特别喜欢一个人，也容易极端的瞬间不喜欢，有时候极度自信，有时候极度抑郁，就像这一刻，他的情绪又开始极端。

    他病情好像又复发了。

    夕夕能听到爸爸剧烈的心跳，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脸上一片茫然。想了一阵，她突然转过身，颜顷顿时慌乱不知所措，夕夕看到他脸上的眼泪愣了两秒，伸起两只爪子胡乱擦擦。

    “麻麻不要不开心哦，麻麻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夕夕~夕夕会尽力帮麻麻的~”

    颜顷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能哭，病情最严重的时光，郁期到来时，他也只是漠然走神，不会流泪。但现在，丫头越安慰，他越止不住，莫名的委屈。

    颜顷很讨厌现在的自己，狼狈不堪，竟然在一个不到三岁还需要保护的孩子面前表现的更脆弱，他厌恶没用的自己。

    夕夕很慌乱，“麻麻你别难过，你看太阳多漂亮呀，麻麻这么好看哭了就变丑啦~”夕夕两个短手指按在他嘴边往上提，“麻麻笑笑~”

    颜顷破涕为笑，“好啦，麻麻想起了一点难过的事情，现在不难过啦，让夕夕扫兴啦，下次我们快乐的来看日出。”

    夕夕甜甜笑着擦擦他的泪痕，嘟起嘴巴在他嘴巴上偷亲一下。

    颜顷愣住。

    “麻麻是夕夕见过最漂亮的人啦，麻麻会仔细的照顾夕夕，麻麻做饭还好吃，还会选漂亮的衣服，还会做好多家务，还会开车，会好多的语言……”夕夕巴拉巴拉数了一堆优点，最后总结陈词：“麻麻很棒，夕夕非常喜欢麻麻~”

    颜顷凝视着丫头萌萌认真的脸，差一点又泪奔，原来他这么多优点的吗？

    夕夕看他终于开心了许多，暗暗决定以后要多夸麻麻，爷爷的对，麻麻有点不自信，需要多夸夸。

    “谢谢夕夕，麻麻不难过啦，我们看日出！”

    ……

    “麻麻麻麻，你看太阳公公像不像发光的金灵珠？~”

    “像夕夕~”

    “哈哈哈真的嘛~可是夕夕喜欢天鹅诶~”

    “那就像金天鹅……”

    “可是夕夕喜欢粉色和白色诶……”

    ……

    海风与浪声中，交谈的声音飘散着，飘到金色的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