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蜜煎樱桃
门“吱溜”一声开了。
裴灵萱挨了,委屈得紧,正趴在床上大哭。听见声音,反手一个枕头砸去,却未听见熟悉的秦嬷嬷或冬青的声音。
她扭过胖乎乎的身子,从水蒙蒙的泪眼中看去,什么人也没有。可门怎么会自己开了?她又把视线往下移了移,一个矮墩墩的男孩儿站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
儒平是城里经营绸缎庄的周家的儿子,年纪和灵萱一样大,身子和她一样胖,个头却矮了好大一截,圆圆短短的,像个可爱的冬瓜。
周家生意做得大,不缺钱,想博个清贵名声,于是培养后人走仕途。他们给儿子起的名字酸了吧唧的不,还早早将孩子送去了城里最好的书院。
可惜,儒平人聪明,功课也好,但从未把心思花在读书上过,最喜欢到处吃吃喝喝。
那时候,裴灵萱还在书院里,刚撺掇同学,趁着夫子睡觉,把他胡子烧了。
夫子熟读孔孟之道、恪守儒家纲常,哪里见过这种无法无天的女孩儿?气得脸都青了,直接把灵萱撵回了家。
且放了话出来,莫她哥哥裴屹舟是县令,就是锦官城夏知府亲至,他也决不收这混世魔王。
裴灵萱正偷着乐呢——她才不想去上什么书院,她就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她哥哥裴屹舟又给她找了位姓赵的秀才,学生更少,被盯得也越紧。于是,她与这位赵夫子又开始了斗智斗勇。
儒平自从在学院里结识了灵萱这号人物,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要不上学,总往裴家跑。灵萱又让他帮忙抄哥哥布置的作业,日复一日,冬青便得了命令,见了儒平,就拿笤帚出去。
现下里,儒平一手捧着包什么东西,一手攥着两根麻糖,一根给灵萱,一根自己舔:“我听人,冬青哥哥去了东城办事儿了,这不就赶紧买了糖找你来了嘛。”
裴灵萱哭得头发都散了,还生着气,接过麻糖,给伙伴儿抱怨:“大人都太坏了。晓珠给我做宫保鸡丁,第二天人就不见了;坏蛋裴屹舟,还了我手心!”
她虽是气呼呼地着,却止了泪,嘴里砸吧着甜甜的麻糖,眼睛又去瞟儒平手里的东西。
“你捧着的是什么?”
儒平勾起嘴角,有些邪气地一笑,搁下手里的麻糖,像在展示一件宝贝似的,一点儿一点儿地拉开手里的包袱。
灵萱“哇”的一声:“东兴楼的蜜煎樱桃!”
纸袋里,挤挤挨挨是一堆樱桃,颗颗紧实饱满,一看就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上品。而且颜色很红,像玛瑙一般,在表皮的皱褶里还藏了不少糖霜,色泽看起来十分诱人。
灵萱左手抓起一颗就往嘴里送。“好甜呐!”登时笑得眉眼弯弯似月牙。
于是,她一颗接一颗地吃了起来,一连吃了七八颗,儒平就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眼看着要到十五颗了,儒平忽的把包袱一抽,道:“你手心疼吗?”
裴灵萱刚才只顾着吃了,麻糖甜甜、樱桃甜甜,就忘了手上的痛了。这时经儒平一提醒,记起来了,苦着脸,摊开红肿着的左手给他看。
儒平左看看右看看,似要把手上的红肿瞧个仔细。忽然,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睛里满是狡黠:“是不是你作业又没写?”
裴灵萱先愣了一愣,眼睛瞪得溜溜圆,接着二话不,把右手的麻糖叼在嘴里,腾出手来拧儒平的耳朵。
她比他高了一个头,这等事情又是做惯了的,怎么抓、怎么捏、怎么扭,十分地得心应手。
儒平歪头,单手捂住耳朵,嗷嗷叫:“错了,我错了,都怪我前些日子去绵州外祖母家了,没空帮你。”
裴灵萱这才松了手,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两条腿不话。
儒平过去,轻轻推了她一下:“萱萱,别生气了。”
裴灵萱瞪他一眼。
儒平又推。
裴灵萱:“滚!”
儒平再推。
裴灵萱:“哼!”
儒平从腰间解下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把里面的东西摇得哐当直响,豪气干云地道:
“不就是宫保鸡丁吗?萱萱,他们不给你做,走,对你最最最最好的儒平哥哥带你去吃!”
*
冬青蹲在来福客栈对面的茶寮里,眼见着裴灵萱、儒平并他的厮,两一大进了来福客栈,这才长长地了个哈欠。
二姐挨受了委屈,大人让他放儒平进来陪她玩会儿。
哪知道,这个儒平心这样大,拐着二姐就去了那么远的来福客栈。这还不止,这两个短腿儿实在走得太慢了,搞得跟踪的他瞌睡都来了。
冬青叫了一碗茶,又了个哈欠。
来福客栈里面的晓珠,却没那等闲情逸致,她捂住怦怦直跳的胸口,逃也似的,从楼上包厢跑到了厨房后院儿。
也不知是累得还是吓得,晓珠满头大汗,躬着身,用双手撑住肚子,气喘吁吁的。手里的枣子捏得紧紧的,几乎都要捏碎了。
那个黑袍男人的眼神实在可怕,她的胆子也着实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过往十五年,她有一大半时间都被养在沈府里,偶尔出个门,也是跟着那些大丫鬟后面,不敢多一句,不能多看一眼。
直到沈府抄家,她才像温室的娇花出棚一般,第一次接受外面的风霜雪雨。
恰在此时,掌柜挑着帘子进了后院儿来,一脸的喜上眉梢。他早上便出门收账去了,此刻才回来,身上风尘仆仆的,却半点倦意没有,也未注意到晓珠的不对劲儿,只道:
“晓珠啊,我儿昭儿回来了吗?他前日从书院送了信,今日到家的。”
晓珠摇了摇头。除了方才去了一趟楼上“清莲”包厢,她一大半天都在厨房忙活,哪里见着什么人。
掌柜的也不恼,笑着道:“恐怕也快了。晓珠去准备几样菜,给昭儿备着,做得清淡一点儿,他是个读书人,不喜那些油腻之物。”
着,又把手里的干百合递给晓珠:“还有这个,是我特意去买的,记得熬个莲子百合粥,昭儿爱喝。”
晓珠怔怔接过干百合,听着他的絮絮叨叨,看着他斑白的双鬓,方才的惊惧全然忘了,心头酸酸的。
少东家李昭在锦官城的立雪书院读书,半个多月才回来一次,上次晓珠来的那天正遇上他走,如今又到了他回家的日子。
掌柜的忙了一上午,从外面回来,发髻有些乱,衣摆上也沾了些泥,可他一点儿也顾不得,赶紧来探听自家儿子的消息。
以前,王大娘在的时候,晓珠也是这样,被人想着念着的。可如今……
她在心里叹口气,应了声就要去厨房。
掌柜的又在身后叫:“做好了,热菜在锅里煨着,凉菜让虎子送到楼上‘清莲’包厢去,那是昭儿专用的屋子。”
晓珠脚步一顿。
那是李昭专用的屋子?那现在,屋子里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