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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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祷是煞有其事地祈祷过了。

    但实际上,奥利弗心里依然只将财富之神雕像每天提供的不同赠物,当成了随事件。

    按照常理来,金锭的价值最高,出现的几率也应该被设定在较低值。

    连着出现虽然少见,却也还是属于“概率”的范围内。

    因此在次日清晨,奥利弗一觉醒来后,发现猫猫神的右爪爪垫上果真躺着一个黄澄澄的铜锭时,除了感惊喜以外,并没有做任何怀疑。

    他微笑着将铜锭从猫猫神的右爪上拿了下来,收进游戏背包后,照例在空了的爪垫上放上一束刚摘下的新鲜花朵,故作认真地:“可爱的猫猫神啊,感谢你实现了信徒的愿望。明天也请你继续保佑我。”

    话音刚落,他就娴熟地将财富雕像也一同收进了游戏背包里,然后起身离开了卧室。

    当勤快得既不符合他优雅美丽的外貌、也完全不像是养尊处优的领主和公爵的身份的奥利弗,照常带着福斯管家等人前往树林时通过城堡二层的窗户看到这一幕的厨娘安妮,就放心地与平时为她打下的那几个仆人一起揭开了大汤锅的盖子,眼也不眨地从里面大块地捞着鱼肉,很快就盛了满满一碗。

    “呸!”安妮一边心安理得地咀嚼着属于自己份额外的鱼肉,一边愤愤不平地骂着:“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领主大人要让那些肮脏卑鄙的奴隶享用这些。像他们那些人,只配趴在地上啃烂掉的草根!”

    她的话很快引起了那几位仆从的共鸣。

    “领主大人的心地实在是太善良了,”有人附和着:“但这样下去,只会惯坏那群天性糟糕的懒鬼,让他们变得贪婪的!”

    另一人也:“领主大人不仅帮那些废物种地、伐木,还派了埃德教他们建设厕所!天啊,真不知道为什么福斯先生不劝诫领主大人,再这样下去,或许反而会召来不幸的!”

    也有的人纯粹是好奇:“顺道问一句,你们有试着去用那些奴隶们造出来的厕所吗?我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完成了,还从埃德先生那里拿到了奖励呢。”

    问出这话的人,其实已经偷偷地试过了。

    那些精致讲究得过分的‘厕所’,对他们所有人来都是再新奇不过的事物——除了贵族以外,大多数自由民都与奴隶一样,只会随处找个地方解决掉自己的排泄物,或是用木桶收集,然后倾倒进附近的河里。

    她还是第一次在有完全遮掩的地方解决那些难缠的问题呢。

    不可思议的是,那里面一点也不臭!也不用心翼翼地提起裙摆、随时担心会蹭到地上被其他人拉出的粪便,旁边就有桶装的土灰和枯叶,用完后铺上一层就好了。

    “哼。”安妮不屑地:“只有靠跪在地上啃噬泥土长大的肮脏臭虫,才会从身体里散发出恶臭难闻的气味!”

    发问那人不禁讪讪,不敢再提这个话题了。

    自从摸清楚了领主起早贪黑、而仆从中最有能力和威望的管家福斯和骑士长诺亚,又无论如何都会随行的规律后,起初干活还战战兢兢的安妮等人,胆子也越养越大了。

    相比起难伺候的前几任领主,这位新领主年纪很轻,又抱有天真幼稚的善心,似乎非常容易蒙骗——就连那精明严厉的管家福斯,也丝毫没有察觉她每天都偷偷昧下一些鱼肉,带回家去。

    于是安妮等人的做法越来越嚣张,已经到了光明正大地偷懒、偷吃和偷拿的地步。

    “领主大人亲钓上来的这么好的鱼肉,还由我亲煮制,那些奴隶怎么配吃?”

    安妮越想越是忿忿,偷窃时也就越觉得理直气壮。

    作为自由民,并且还是身为备受外人羡慕的城堡仆人的她们,得到的待遇竟然和外面那些奴隶一样!这怎么称得上是合理呢!

    不,甚至还不如奴隶——她可还要辛辛苦苦地处理食材,在炎热的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而那些卑贱的奴隶却只要端着碗,等着别人为他们倒下好喝的鱼肉汤就行了!

    “该死的崽子们!”

    在大快朵颐一顿后,安妮依然感到愤怒。

    于是在再次揭开汤锅的盖子时,她径直伸长脖子,朝里面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反正是卑贱的奴隶,就算喝掺了她唾沫的汤,也该是种荣幸才对——

    就在做完这一切的安妮,稍微感到报复的快意时,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一道矮的人影。

    “谁站在那里!”

    安妮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赶紧扭头瞪去。

    当看清楚是那个最近被城堡里的仆人们默契孤立的女奴时,她刚吊起的心登时就放下了:“原来是你这个表子养的崽子,在用你肮脏的眼睛看什么?!”

    她早看这个叫露西的女奴不顺眼了。

    一个连毛都没长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奴隶,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段,蛊惑了高贵的领主大人。

    竟然给她频繁进出城堡、还能经常见到殿下的特权不,又允许她带着几个与她一样惹人厌恶的奴隶、带着一堆木板东奔西跑。

    安妮曾经抱着想搞清楚“这个狡诈的女奴到底在做什么把戏”的念头,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试着观察过。

    当发现她让人带着那么好的木板、却是用各种古怪的方法将木板烧得黑漆漆的、直将好东西变成了难看又不能用的垃圾时,她就更生气了。

    ——领主大人绝对是这个表子欺骗了的!

    露西一动不动,眼睛却溢满了冷意。

    她的嗓音尤带孩童的稚嫩,话语的内容却是一针见血,完全没被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吓到。

    她毅然朝安妮那群凶神恶煞的大人所站的位置走出几步,冷冰冰地指出:“你不仅在偷吃领主大人钓回来、赏赐给奴隶的鱼,竟然还敢冲那口锅里吐口水!”

    不等安妮发作,露西已经陡然拔高了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无比尖锐、极剧穿透力的童音,一下透过窗户,传到了站在附近的人耳朵里:“你为领主大人做汤时,用的就是同一口锅!你竟然敢让领主大人喝沾过你恶心的唾沫的锅里煮的汤!”

    “该死的混崽子!”

    安妮又气又急,满脸涨红。

    她想抓住露西把那张惹事的嘴撕碎,但她胖乎乎的身躯一时半会却根本追不上瘦灵活的露西,只能气急败坏地吼着:“把门锁上!我要割了她乱话的那根烂舌头!”

    看呆了的另外几人,这才如梦初醒,几个围住了露西,而另一个则箭步冲去锁门了。

    露西被她们堵住了没能走掉,眼看着安妮已经抄起一边拨弄薪柴用的铁棍,面目狰狞地朝着她走了过来,她已经做好了跳下二楼窗户的准备——

    “你想做什么?”

    一道平静里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声音忽然响起。

    已经被逼到窗户边的露西愣住了,根本没能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

    安妮却一下就听出来了。

    她身上的肥肉一颤,脸上凶戾的表情也完全僵住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一向跟她不对付、刚才明明已经跟着领主大人出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了的男仆约翰!

    “哼,厨房的事情,恐怕跟男仆无关吧!”安妮故作镇定,抢先开口,直接将罪名扣到了露西身上:“这个该死的女奴偷喝了殿下好心赏赐给奴隶们的鱼汤,还朝里面吐了唾沫,我是要抓住她进行惩罚,轮不到你多管闲事,约翰!你给我滚出去!”

    “殿下的心地,确实是再好不过了。只是那样的善心,总会被奸恶又卑鄙的家伙利用”约翰却一动不动,兀自盯着面红耳赤的她,慢条斯理地:“所以才需要福斯先生和诺亚骑士长在一旁守护,果断把这些不知廉耻的蛀虫赶出她们不配待的地方——也就是殿下的身边,你对吗?”

    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露西看得迷茫又痛快。

    刚刚还大声叫嚣着、狡辩着的厨娘安妮,以及和她交好、一起犯错的那几个下仆一起,被听从约翰调派的其他几名身强力壮的男仆按在了地上,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她们被堵上嘴巴拖走之后,几位看上去就比安妮等人要干练得多的陌生女性走了进来,恭敬地向约翰行了一礼后,就开始料理厨房里的残局了。

    是新厨娘吗?

    “虽然还不知道你能不能通过伟大的猫猫神的考验,”约翰忽然俯身,微笑着向一脸茫然的露西声道:“但值得庆贺的是,你至少已经顺利通过了福斯先生对你的考验了。”

    ——那就是哪怕豁出性命、也对领主大人绝对维护的忠诚。

    对厨房里发生的这场风波,白天一直陪着最重要的主人在树林伐木的福斯,全盘都完美地掌控着。

    于是当忙完一天的奥利弗回到城堡,放松地享用晚餐时,最初只是察觉出了味道和口感的不同。

    “看来那位笨笨脚的厨娘的艺终于有些进步了。”奥利弗真心感叹着:“多亏了我亲爱的管家先生。如果不是福斯你的话,她一定会是我最想解雇的人。”

    “实际上,是城堡里刚更换了厨娘,殿下。”

    福斯微躬着身,不疾不徐地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出乎福斯意外的是,一向比真正的天使还要心软的(毕竟在神殿流传的故事中,再圣洁美丽的天使,也会对违背戒律的叛教者毫不犹豫地刺出夺命的一击)的领主大人,这次却难得地没有对安妮将遭受重刑的下场表示出反对意见。

    ——奥利弗确实难得地动怒了。

    在缺衣少食的大环境下,他其实已经尽可能地以宽容的心态,去对待每个或是因为无知、或是因为根深蒂固的阶层差异而犯下——至少在他这个现代人眼里的——错的人。

    如果是奴隶在饥饿难耐的情况下,偷吃了锅里的鱼肉,哪怕是一整锅,他都绝对不会因此感到不悦的。

    他每天去树林伐木,都会坚持留一些体力、特意去钓一些鱼回来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不过是想尽自己所能,让领地上的子民们在得到真正稳定的肉食来源前,能通过这些途径稍微补充一点营养。

    即使因为游戏系统的存在,让他能比其他人更轻松地获取大量的食物

    这却绝不意味着,他能容忍厨娘那样的害群之马。

    在领地上有超过八成的人,每天做着辛苦的工作,却因为食物短缺、而视每天唯一的那碗热腾腾的鱼汤为“神赐”。

    身为城堡里的厨娘,原本过着让无数人羡慕的优渥生活,安妮却以‘卑贱的奴隶不配享用历来只为领主服务的厨娘的劳动成果’这样荒唐可笑的理由,而恶意糟践珍贵的食物。

    “那些鱼,都是仁慈的猫猫神对忍饥挨饿的忠实信徒们的馈赠。”

    向来带着温柔笑意的领主大人,极罕有地露出了冷漠的神情:“卑劣的偷、无耻的谎者,根本不配成为猫猫神的信徒在她眼里,奴隶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让她去过那样的生活吧。”

    也就包括了——“只配趴在肮脏的泥地里、啃食腐烂的草根”。

    在福斯看来,安妮的行径就算是被吊在绞刑架上,死后被秃鹫啄食、直到被风干成一具骨架,也是罪有应得。

    但在听到奥利弗的决定后,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我明白了,尊敬的殿下。”

    虽然感觉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但一到不讲卫生的厨娘,还是忍不住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大名鼎鼎的“伤寒玛丽”的故事。以下内容部分来自b站科普视频,大部分来自百度百科。

    简单来,就是她作为厨师+美国发现的第一位无症状伤寒杆菌带菌者,并且每次做饭时上完厕所都不洗,一生中直接传播了52例伤寒,其中例死亡,间接被传染者不计其数。并且在专家发现她身上的疑点,想要获取她的血液和粪便样本做检测时,却遭到了无比激烈的反抗。专家索柏对此有过精彩的描述:“尽量使用外交语言,但玛丽很快就作出了反应。她抓起一把大杈子,朝我直戳过来。我飞快地跑过又长又窄的大厅,从铁门里逃了出去。”

    后来,索柏试图通过地方卫生官员服玛丽。没想到,这更惹恼了这个倔脾气的爱尔兰裔女人。她将他们骂出门外,宣布他们是“不受欢迎的人”。”

    最后,当地的卫生官员带着一辆救护车和5名警察找上门。这一次,玛丽又动用了大杈子。在众人躲闪之际,玛丽突然跑了。后来,警察在壁橱里找到了她。5名警察把她抬进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医院检验结果证实了索柏的怀疑。后来,玛丽被送入纽约附近的北兄弟岛上的传染病房。在检测中,人们发现玛丽的胆囊充满了活性伤寒杆菌。

    但玛丽始终不相信医院的结论。两年后,她向美国卫生部门提起申诉。909年6月,纽约美国人报刊出一篇有关玛丽的长篇报道,文章十分煽情,引起公众一片唏嘘,卫生部门被指控侵犯人权。

    当时政府提供两个方案,切除胆囊或是不再做厨师,玛丽在这两个方案中最终选择了不再做厨师。90年2月,当地卫生部门与玛丽达成和解,解除对她的隔离,条件是玛丽同意不再做厨师。在解除隔离后,政府向她提供了一份洗衣服的职业。

    这一段公案就此了结。95年,玛丽已经被解除隔离5年,大家差不多都把她忘了。这时,纽约一家妇产医院暴发了伤寒病,25人被感染,2人死亡。卫生部门很快在这家医院的厨房里找到了玛丽,她已经改名为“布朗夫人”。

    据玛丽因为认定自己不是传染源才重新去做厨师的,毕竟做厨师挣的钱要多得多。但无论如何,公众对玛丽的同情心这次却消失了。玛丽自觉理亏,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岛上。医生对隔离中的玛丽使用了可以治疗伤寒病的所有药物,但伤寒病菌仍一直顽强地存在于她的体内。玛丽渐渐了解了一些传染病的知识,积极配合医院的工作,甚至成了医院实验室的义工。932年,玛丽患中风半身不遂,6年后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