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第 218 章
这场持续了整整三天的狂欢,几乎是霸占了所有人关于春一月的话题。
时间一晃,距离‘春节’结束,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对那几晚的盛况和欢乐,在地里挥汗如雨的人们还是津津乐道着,时而舞足蹈。
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馥郁的啤酒香气在三座城市的上空盘亘了半个月,才被怒放的鲜花带来的种种花香所覆盖。
可以想象的是,要想取代‘春节’成为新话题的,就只可能是在春四十日举办的那场盛大春集了。
相比起奥利弗治下三城的其乐融融,瑞切城里的人们还是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渡过了漫长且枯燥乏味的冬天后,他们哪里有心思讨论享乐的事:不是寻找着新的活计,就是忙着开垦渐渐化冻的农田,检查越冬作物的情况的同时,紧锣密鼓地种下新的春作物。
农奴和多数自由民的心情,其实并不算太好。
他们并不清楚领主大人在政治上的具体立场,也不知道威尔夫暗中派人截杀所有前往格雷戈城的商队、以此中饱私囊、还很快被对方察觉的事。但却知道,从格雷戈城来他们这里的商人,从去年秋天开始就急剧减少了——这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们的生计。
瑞切城是以能工巧匠和发达的畜牧闻名的,城郊有着大片优良的天然牧场,可城内耕地的产出却不足以养活一城的人。
他们需要从来自其他城市的商人里购买粮食,而最重要的、也是最大的粮食供应商人,大多都来自拥有广沃农田的格雷戈城。
而已经在瑞切城主威尔夫的城堡里住了大半年的卡奥沃德麦肯纳,心里却是愁云惨淡。
“瑟万特。”
他轻声唤着贴身男仆的名字,一无意识地攥紧了丝绸的袖口。
仿佛这样一来,就可以真的掩饰住那微微起球起皱、彰显着它的陈旧的边缘,也可以粉饰他如今窘迫微妙的处境:“今天我真的该去见威尔夫叔叔吗?”
威尔夫城主与麦肯纳家族的关系,已经隔了遥远的数代,只能客气而疏远地称呼一句‘叔叔’了。
而那位据思念着他的老夫人,其实早就已经陷入了痴呆的状态——哪怕没有痴呆,在根本没见过他面的情况下,也是不可能思念他。
直到来到城堡中后,卡奥沃德才意识到,那只是被威尔夫用来当做安抚当时惊慌失措的他的借口而已。
看着镜中瑟缩憔悴的自己,卡奥沃德神经质地皱了皱眉,然后惨然一笑。
其实,就算威尔夫叔叔不那么做,他也别无选择。
在格雷戈城落入那个可怕残忍、连身为伯爵的他父亲也要无情杀死的公爵之后,他就只有瑞切城这个容身之地了。
要是威尔夫叔叔不愿意庇护他的话,他或许就只能去王都碰碰运气了吧?可一个失去了封地,又由于父亲的打压和控制一直没能获得贵族头衔,现在除了一个家族信物和少量钱财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伯爵之子即使去到王都,恐怕也不会被任何人所理睬。
男仆沉默一阵,还是出了心里话:“或许,您没有去的必要。”
这已经是一向胆怯弱的卡奥沃德,第四次为同一件事奔走了。
但前三次前去拜访,都没能见到威尔夫领主,得到了面无表情的管家所给出的“主人带着随从去树林打猎了”的答案。
要是卡奥沃德稍微硬气一些,就能出“那我去找叔叔”或者“那我晚上再来”的话。偏偏他胆怕事极了,骑术也非常糟糕,就只能讷讷地回去了——自从目睹了跟在他身边的一个骑士扈从被父亲捉走,那个漂亮的男孩不久后就遍体鳞伤地死去了的画面后,处于内心的恐惧,他就再也不敢去练习骑术了。
“不,我还是要去。”
卡奥沃德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故作轻松地弯起唇角,自言自语道:“这是我为了麦肯纳家族必须争取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了。”
当听到那个棘的远亲又要来见自己时,正在卧室里享用早餐的威尔夫不禁拧起了眉,冷哼道:“他倒是学会了他父亲的贪婪,还有令人厌烦的厚颜无耻。”
“毕竟那是可怜的麦肯纳,”他的管家语气淡淡,似是怜悯,实则不着痕迹地带了嘲讽:“他的父亲在教会他作为一名真正贵族必须具备的礼仪、眼力和学识前,就已经不幸地去世了。”
“你得不错。”威尔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胃口到底是丧失了,将只吃了几口的早餐推到了一边,抱怨道:“但贪得无厌真是一项糟糕透顶的缺点,不是吗?哪怕不指望他对我的慷慨心怀感激,也至少别太过贪婪。”
他可是在不取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好心地留了卡奥沃德在城堡里住了整整大半年啊,甚至还为了满足对方的愿望,派了一些人出去给那位公爵殿下添了点麻烦——虽然没能成功。
卡奥沃德在城堡里参加的每一场宴会,也是以他“侄子”的身份出现的,备受宾客的尊重。
可实际上呢?
他的确是麦肯纳伯爵家的唯一继承人,但在那脾气跟嗜好一样变/态的老恶棍里,他竟然丢脸得连个骑士的爵位都没能取得,以至于现在只有‘曾经的伯爵之子’的尴尬头衔。
而在缺少王都里的尊贵陛下认可前,他到底能不能顺利继承麦肯纳家族的伯爵爵位和相应权力,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未知数。
因为这份未知,威尔夫才一直客客气气地招待着对方,却始终有所保留——如果卡奥沃德得到王都的承认,被认可为新的麦肯纳伯爵的话,哪怕暂时没能获得新的领地,这位年轻的伯爵也一定会成为不少人眼里绝佳的联姻人选。
但要是没能取得认可,而是被王都当做废物一样丢弃的话,他也将毫不留情地将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对方扫地出门。
“嗯”管家没有开口,威尔夫也不在意,在沉吟一阵后,他决定不继续躲着纠缠不休的对方了:“你去让他进来吧。”
管家恭恭敬敬地俯身:“是,主人。”
卡奥沃德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见到叔叔了!
在他深感煎熬、满是黯淡的内心,一下就透进了新的曙光。
跟着管家走向会客厅时,他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那些之前针对叔叔的无耻猜测,而感到了无地自容。
他怎么能那样怀疑叔叔呢?
他丝毫没有察觉出微笑的威尔夫眼底藏着的不耐烦,在拘谨地问候过对方后,就急切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很抱歉打扰您了,叔叔,只是关于骑士们赎金的那封信,您您是准备怎样处理呢?”
让卡奥沃德拼命压下恐惧和寄人篱下的失落感,三番四次地来城堡请求威尔夫明确表态的原因,就是那封让他既惊又喜的信。
来自格雷戈城——曾经属于他父亲的格雷戈城——的新主人,奥利弗公爵的信。
在刚收到时,威尔夫叔叔曾经让他捧在里读过,而那封言简意赅的信上所提到的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都让他激动得当场落下泪来。
是效忠于他父亲的忠诚骑士们啊,他们竟然还活着!
最让卡奥沃德欣喜若狂的是,不知道他麦肯纳家族的仇人——那位奥利弗公爵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他开出的赎金要求,居然低廉得不可思议。
共计十九位骑士俘虏,不论年龄和拼接高低,都被一视同仁地“定价”,只要5枚金币就能赎回一人!
这怎么可能!
威尔夫刚看到这个要求时,下意识就认定了这是一个陷阱。
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那个段厉害的奥利弗公爵,怎么可能只以还不到正常赎金价位的/0的额数,近乎赠送地将一批宝贵的战力还给他们?
不管怎么看,赎回那批俘虏,对他而言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要是那些人的忠诚没有问题,得到增加的也只是麦肯纳家族的实力,却与他这个瑞切城主无关。真想彻底将卡奥沃德掌控住,就不能让他拥有太强的力量,而让他保持在孤立无援的惶恐状态,才会对自己的每一点恩赐心怀感激,也能以最廉价的方式获取牵制。
而要是那些骑士早被策反的话,那他们费心思接回来的人,就成了不折不扣的俘虏——届时受到重大威胁的,可是他的瑞切城!
“原来你是为了那件事情啊。”
威尔夫心里虽然早决定了不能答应把那些骑士接回来,但面上却不露声色,依然是慈爱叔父的模样:“不用担心,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以向你承诺,我们迟早会将忠诚的战士们接回来的。”
不等卡奥沃德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他就巧妙地转了个话题:“但由于不久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们的瑞切城与奥利弗公爵间的关系比较险恶,他忽然以示好般的赎金价格承诺归还骑士们实在是非常可疑。”
卡奥沃德愣住了,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他并不是蠢得无可救药的人,即使威尔夫领主依然是一副为他考虑的慈祥模样,他还是听出了对方反对的意思,并感到浑身发冷。
为什么不同意?
他双紧紧攥拳,竭力做出最后的争取:“如果是赎金本身的话,我肯定是不会让叔叔担心的,我自己就可以”出这笔钱。
“不是赎金的问题。”威尔夫径直堵住了他的话,似乎很是耐心地着,眼神却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幼童,口吻里带着丝令他感到刺耳的提醒:“在经历过你父亲的不幸遭遇后,我想,在与那位狡猾却强大的公爵为敌时,我们一定要尽可能地保持最谨慎的态度,你是吗?”
卡奥沃德绝望地闭了闭眼。
“是,叔叔。”他无力道:“您所的再合理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