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十二月的二十号,弗吉尼亚州，华盛顿，阿灵顿国家公墓。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葬礼,一场给萨默斯盖特纳上校，同时也是一位神父的葬礼。

    雨水从天空降落,在地面上溅起一片雾气。天空灰蒙蒙的,肃穆的人群进入陵园,一顶顶黑色雨伞把绵绵细雨遮挡在外。

    国防部部长劳伦斯盖特纳站在雨中,垂首为他的侄子默哀,高筒黑靴闪着铮亮的光泽。

    雨幕中,礼仪士兵列队踏步来到指定的区域，在湿润的草地上放下红色的灵柩,其中两个将一面鲜艳的军旗插在泥土中，之后又将灵柩上覆盖着的国旗缓缓平举起来，然后心翼翼地折叠成一个三角形，庄严地交付给等候在一旁的将军中。

    空军中将，撒迪厄斯e罗斯,人称“霹雳将军”,将叠好的象征着荣誉的国旗轻放到劳伦斯的里,他们短暂拥抱了下对方。

    休斯顿静静地倚着粗糙的树干,他在灰色雨幕中发现了一个男孩。

    相较于同龄人，那个男孩看起来较为瘦弱，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装,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脸庞苍白平静,沉默地凝视着雨幕。

    休斯顿知道那是神父的儿子,乔治盖特纳。

    他绕过泥泞路面上一个个水滩,在男孩身边止住脚步，然后在乔治面前蹲下来，全身暴露在雨中，衣摆垂在地面染上一些污泥。

    休斯顿抬头望着男孩，男孩冷着脸看他。

    那场导致神父死亡的爆炸是他间接引发的，但休斯顿不觉得愧疚，他根本没有权力愧疚。

    “嘿。”

    休斯顿在他的衣袋里翻找了一通，掏出一张边角印着折痕的纸片，是一张没用的购物账单。

    他麻利地折了几下，然后把那张变身后的纸递给男孩——那是一只青蛙。

    “它可以跳起来，看到没有？”休斯顿点了一下它的尾部，纸青蛙在他掌心弹跳了一下。

    “送给你了，拿着。”他递过去，男孩看着他。

    “我知道，这看起来太寒酸了，可我只有这个了。”休斯顿咬着下唇。

    男孩伸出，从休斯顿的掌中心翼翼地拿起青蛙。

    “谢谢。”他哑着嗓音。

    休斯顿站起身，很想伸摸摸他的头，但忍住了。

    “不用谢。”他摸摸鼻子。

    当他重新回到树干旁边的时候，克林特巴顿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拿了一把伞出来。

    他对着克林特：“这孩子失去了双亲，而我只给了他一只纸青蛙。”

    “嘘。”克林特匆匆止住他的话。

    两人回过头看去，那孩子仍然低着头看那只折纸青蛙。

    “我们都知道，真正的凶是九头蛇，这不是你的问题，休，”克林特在他肩上拍了拍，“而且想要做得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那不是关键。我们只能尽一份心意。”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国防部部长劳伦斯盖特纳来到了讲台上。

    他四十来岁，军装扣得严严实实，胸口连着肩膀的地方挂满了闪耀勋章，外套的几个部位鼓囊囊的，塞着各式。

    “各位，今天，我们来到这里，与将长眠于此的萨默斯做最后的告别。”劳伦斯开始发表他的悼词，他的声音沉着镇定，带着行军般的力道与节奏。

    休斯顿听着他的声音，微微阖上了双眼。

    旁边的克林特将伞撑开，硕大的黑色雨伞如同乌云一样笼罩了两人。

    “我们都知道，两个星期前他死在了一场爆炸中。他曾经是一位战功赫赫的上校，在国内政坛也颇有建树。然而很少有人知晓，他最初感兴趣的领域其实是神学，也因此，退休后他毅然选择去做了一位神父。这不是个容易的抉择”

    “他的为人与他所选择的事业一样，正直，勇敢，无私，崇高又伟大现在，让我们请出他的多年好友海因里希布伦特，发表他的悼词。”

    掌声在人群中响起，军靴随之踏进水里，水花溅上鞋面，又很快被冲刷殆尽。

    蓝色双眼倏忽睁开，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休斯顿猛地直起身子。

    海因里希站在讲台上，军靴沾着泥污，他扬起下巴望着下面的人群，淡漠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经过休斯顿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停留。

    “我不知道从何开口，”海因里希，轻轻掀了一下眼皮，“萨默斯的崇高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我只能用实际的行动表示我对他的敬意与喜爱。”

    尽管内心翻江倒海，休斯顿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乔治。”休斯顿听见他轻唤一个人名，就像呼唤最喜爱的狗。

    雨水越下越大，被大风裹挟着沾湿了休斯顿的衣衫，他裹紧风衣看见一个男孩低着头走到台上，指捏着一个折纸青蛙。

    海因里希攥着他的腕把他拉近，然后将那纸青蛙扔在地上，用军靴微不可察地碾了几下。

    “萨默斯的儿子，年轻的乔治盖特纳早早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为了这位朋友”

    他停了一下，目光没有流露丝毫情绪，然后一字一顿的：“我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周围的一些人惊讶地叫出声，乔治抬起头，那双蓝眼睛里的目光和海因里希的相差无几。

    他乖巧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金发男人将放在他脑袋上揉搓。

    休斯顿静静地看着他们，垂在腿侧的拳头微微颤抖。

    “我们将会找到制造爆炸的罪魁祸首，然后逮捕他，”海因里希向众人做出承诺，“而这孩子会报仇雪恨。”

    “我们决不姑息任何一个罪人。”海因里希，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他隔着雨幕与休斯顿相望。

    “休。”

    休斯顿转过头来，克林特看着他，“我们该离开了。”他。

    休斯顿点点头，他拒绝了克林特中撑开的雨伞，只是正了正自己的风衣领口，冰凉刺骨的水滴噼里啪啦打在他的肩膀上，他步伐坚定地走向路边的黑色汽车。

    两人走出陵园，灰色的天空在地面投下浓重的阴影，雨帘把他们的身影与那两个站在台上的人影隔开。

    他们坐车去往场，之后又坐飞回到了纽约。

    在飞上的时候，克林特将最新获得的消息递给了休斯顿。

    休斯顿接过几页纸，开始一张张翻阅起来。

    “我们在纽约的地下黑市找到了一个情报贩子，大家都称他为‘老鼠’，他他有九头蛇吉米韦尔伯的信息。”

    吉米韦尔伯是尼克弗瑞与fb进行交易，让休斯顿逮捕从而抵消他杀死丑罪行的目标。为此，休斯顿已经准备了好几天。

    “他能信任吗？”休斯顿眯起眼睛问。

    克林特撕开了一包跳跳糖的封口，拿起几粒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客户对他的评价都很高。他似乎值得信赖。”

    “到时候我一个人去，把地点给我。”

    克林特指了指其中一张，示意上面有明，然后他又把拿着零食的那只伸到休斯顿面前。

    休斯顿把伸到零食袋，抓着往嘴里丢了几颗，等他下了飞来到交易地点的时候，跳跳糖颗粒仍然在他口腔里蹦跳，带着碳酸和果味的气体在舌头上噼啪作响。

    和情报贩子“老鼠”的交易地点是在旅馆，当休斯顿拐过一条路时，他听到钟声从不远处的教堂传进耳朵里，一直在脑海里回荡。

    他走进旅馆，迎面是长长的木质阶梯，向两边延伸开来。大堂里有些来去匆匆的服务员，似乎未曾注意到他的存在。

    休斯顿眼睛紧盯着里的地址。三楼正是他的目的地。

    推开一扇沉甸甸的木门，音乐传入耳朵代替了脑海里的钟响，房间里正在放猫和老鼠的片头乐曲，一个男人趴在桌子上写着东西，另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认出“老鼠”没有休斯顿想象的难，他知道那个翘着二郎腿的人是他。大抵是曾经在地下生活的人都有种奇妙的特性，就如同变种人对视时就有可能暴露彼此一样。

    “老鼠”发现了休斯顿，他转过头，挥挥赶走那个抄写文件的人。然后一双棕色的目光就直直地朝休斯顿投去。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休斯顿蓦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他把记忆翻了个遍，也记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

    或许只是错觉。

    “保罗贝克。”

    “老鼠”介绍自己，他是一位意大利人，套着件休闲的黑色西装，头上梳着贝克汉姆式的背头，有一双深棕色眼珠，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较厚，唇角带着股潇洒肆意的笑意。

    休斯顿也把自己简单介绍了一番。

    “我在九头蛇有个线人，”保罗直截了当的开口，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摇晃了一下，“如果你想知道目标的信息，需要和我去地狱厨房的老酒吧见一趟线人。”

    休斯顿看着对方的皮鞋尖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同意。

    他发现“老鼠”话时的口音很奇怪，有些词的词尾拖得很长，有些词则发音精准又短促。似乎是有意为之。

    他们并肩走下宾馆，保罗从口袋里摸出了他的车钥匙。

    休斯顿坐到副驾驶位上，摇下车窗，歪着头吹着风。他想从口袋里拿一根烟出来，打开烟盒，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该死。”休斯顿低声喃喃。

    保罗听到了，他转动车钥匙，眼睛盯着路面，另一只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抛给他。

    巧合的是，那烟盒是除了私人订制的蓝鸢尾外，休斯顿最喜欢的“流氓”厂牌。

    休斯顿动拿了一根叼在嘴里点燃，想把烟盒还给他。

    “不用了，你拿着吧。”保罗随意地，似乎满不在乎。

    休斯顿挑了下眉毛。

    一时间，灰色的冷光游离在他们之间，烟草燃烧的气味弥漫在沉默的空气里，又很快被寒风吹散。

    “你为什么随身带着烟和打火？”休斯顿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压低嗓音问，“你身上没有烟草的痕迹。你不抽烟。”

    “有时候闻闻味道。”

    这个答案倒是少见，但不关休斯顿什么事，他于是没有再问。

    他们一路来到地狱厨房的一个流浪汉聚集的地区。

    整个车程中，从天空降落的雨滴迅速地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当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各色光晕正好被水迹折射，仿佛正进入一个灰色的半透明的模糊不清的地下世界。

    休斯顿重新踩到地面上，他和保罗并肩而行，莫名的默契就像是两个熟识的朋友。

    保罗带领他绕过一些黑暗的巷角，最后来到一个大型的地下街。

    当他们走到一个酒吧的门口时，一个眉眼间有些凶神恶煞的肌肉健壮的男人立马迎了上来。

    男人的黑西装上沾着灰尘，还带着股难以掩盖的火药和血腥味。

    休斯顿已经运作起全身的肌肉，下眼睑非常细微地颤抖了一下，蓝色的眼睛也稍稍眯了起来。这是一个伺捕猎的动作。

    然而保罗伸出胳膊挡住了他的动作，“是线人。”他咧开嘴笑了一下。

    他们走进酒吧坐在角落处。

    保罗点了一份“bnbrger”，据是野牛肉做的汉堡、分量很足。

    他坐在中间的凳子上，灯光下那头棕发像极了某种不断吸收光热的金属。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在休斯顿面前坐下。

    “我曾经是九头蛇特种作战队的一员。”那男人这么开口，休斯顿紧紧盯着他。

    “那你现在为什么背叛他们？”休斯顿问，目光如同锋利的术刀。

    男人将自己的右裤脚扯上去，械义肢暴露在两人视野里。

    休斯顿深呼吸了一口。

    “这是吉米韦尔伦留下的，我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男人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信息。”保罗提醒他。

    “吉米韦尔伯还在纽约，”男人呼出一口气，把情报告诉两人，“他在五天后会有一场交易，交易地点是这里。”

    他递给休斯顿一张纸片。

    上面写着：玫瑰旅馆302号房。

    “我凭什么相信你？”休斯顿斜着眼看他，吐字清晰有力。

    “我可以作担保。”保罗代替他。

    “可我又为什么相信你？”休斯顿扭头直视保罗的双眼，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保罗咬下一口牛堡，舒展双腿，两叉。

    他面朝休斯顿笑起来：“那没得干了，伙计，你不信任他又不信任我，这交易怎么进行啊，滚回你的神盾局去吧。”

    休斯顿双抱胸靠着背椅，目光穿过烟雾，几乎要刺进保罗的头骨。然而对方只是打了个哈欠。

    两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对上，休斯顿开口道：“逮捕吉米的时候，我要你们之中的一个人跟着一起去。价格不是问题，但我需要安全保障。”

    保罗将最后一口牛堡吃完，“我跟你一起去。”他舔舔指。

    他们又交换了几条信息，之后那人就率先离开了。

    保罗扯过一张纸巾擦掉嘴角的碎渣，漫不经心地问：“他是九头蛇的人，你不会在交易结束后也把他抓起来吧？”

    “或许。”休斯顿盯着酒吧刺眼的红色霓虹灯。

    “别啊，别让我这个中间人不好做，”保罗倾身在他耳边，“你知道交易最重要的是信任，在黑市里交易的对象是谁不重要，问题是交易一结束，你就抓了给你情报的家伙”

    “想想看吧，下次你再来就没人敢给你情报了。”

    休斯顿没吭声，保罗看了眼他的表情，知道他是会这么做的。

    “狗屎，你又不是英雄，为什么要遵循这狗屁道德准则？有你这样的顾客我是遭罪了。”保罗骂道。

    他朝休斯顿比了个中指，跑到吧台买了一份牛堡。

    休斯顿看着那人把牛堡扔到他面前，然后解开外套的前两颗扣子，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名片。

    “虽然你让我很难做但如果你缺床伴，我欢迎你随时来找我。”保罗在休斯顿耳边低语，将名片插到他胸前的口袋里。

    “我能接受各种玩法。”他补充道，然后转身离去。

    休斯顿没有出声，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一点点吃完牛堡，最后离开酒吧。

    浑浊的烟雾和刺眼的灯光令休斯顿看不清周围，如果他的眼睛往左边斜上足够距离，他就能瞄到吧台附近陈旧的海报下坐着两个人。

    穿着破烂不堪的流浪汉正把脸埋在一只盘子里猛吃，他对面的青年灌下一口酒瓶，红色的头盔在里闪闪发亮。

    如果休斯顿看见他一定会认出来。

    那是杰森。

    “最近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了。”流浪汉喃喃道。

    “那些都是变种人？”杰森陶德皱着眉头问。

    他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背影从他视膜上倏忽一闪，消失了。他眨了眨眼睛，将其归咎为幻觉。

    “是的，”那流浪汉嗫嗫嚅嚅，“我不建议你在地狱厨房闹事，如果你要帮忙，去找夜魔侠吧，他是这里的义警。”

    “我自有想法。”杰森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