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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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故来的太快,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见岑景身躯一软,嘴角挂着笑意,软倒进了闻人芜的怀中。

    “景!!!”承渊剑尊双目通红,踉跄着奔来。

    然而闻人芜回眸一扫,一道结界凭空出现,以二人为阵心,飞速向外扩散,笼罩出一处绝对安全、只有二人的空旷四方之地。

    结界外,承渊剑尊颤抖着不断挥剑,却只能在结界上留下道道痕迹。

    而结界内,却好似一片净土,岑景软软倒伏在闻人芜的肩上。

    结界隔绝了声音,外界嘈杂的声音一律被阻隔在外,空旷死寂的结界里,唯闻“滴答”“滴答”的滴血声。

    这声音再寻常不过,这数年来,闻人芜也曾听过无数次,却从未有一次,比当下更令他难受。

    便如同有一把尖锐的短剑,随着这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刺入他的胸膛。

    痛彻心扉,难以自持。

    他保持着半拥住岑景的姿势,一如方才,不敢有半分挪动。

    好似搂着一直脆弱美丽的雀鸟,他动作稍稍用力,怀中的雀鸟便会被他惊起,飞逝不见。

    纵使他心中有数——怀中人的气息,分明已经开始溃散。

    结界内,闻人芜神情尚且冷静,然而结界外,好起来剑正前所未有的暴走。

    黑团连同着飞翼的尸身早已溃不成形,但好起来剑却丝毫没有本分泄恨的模样,一剑一剑,折磨得黑团惨叫不绝,

    天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阴沉沉起来。

    不知静默了多久,闻人芜终于有了动作,他勾起岑景腿弯,沉默的将岑景抱起,缓缓走出结界。

    见状,承渊剑尊立刻持剑而上。

    可不待承渊剑尊近身,又一道结界突然出现,将承渊剑尊死死困住。

    承渊剑尊大怒:“你要做什么?”

    闻人芜只沉默的抱着岑景,宛若未闻般一语不发。

    直到他抱着人,同承渊剑尊擦肩而过。

    隔着结界,承渊剑尊崩溃痛斥:“乖已经死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他?”

    对周遭毫无反应的闻人芜突然顿住脚步,眉眼紧紧皱起,似极力压抑般阖上眼,许久,复才睁开:

    “你是景唯一的师尊。”他冰冷的声音中不带丝毫情绪,“我不杀你。”

    话毕,再不管承渊剑尊言语,劲直走向人群。

    人群的最末端,黑团早已不堪忍受神剑的折磨,见闻人芜踏出结界,它几乎是毫不犹豫,寻了空隙,边发出诡异的嘶吼,便直冲闻人芜而去,竟妄图一举将闻人芜击毙。

    谁知神剑的速度,却比黑团更快。

    神剑飞快掠过黑团非至闻人芜身前,就在剑尖距离闻人芜不足一尺时,便骤然化作一团灵光,倏然没入闻人芜体内。

    黑团顿觉不妙,于途中硬生生调转方向,竟是欲乘乱逃窜而走。

    闻人芜紫黑色瞳孔中,一眸冷意一闪而过。

    黑团转弯的瞬间,他动作轻柔的放下岑景,反摸到颈后。

    随着他的动作,他后颈处的皮肉,一道漆黑如宽线般的裂缝骤然出现,紧接着,长剑

    剑柄缓缓从裂缝中升起,而后落入闻人芜掌中。

    闻人芜一扬,神剑竟生生从他的脊椎里抽了出来!

    这剑出世的瞬间,一道堪称恐怖的威压突然出现,重重的压在众人的身上。

    众人的脑海里几乎同时想到:

    如此强悍的气息简直前所未有。

    这剑的品阶,恐怕是已经接近神剑的存在。

    便见闻人芜遥遥朝着黑团一挥,一道蕴含着毁天灭地般的恐怖剑气,直直朝着黑团劈去。

    似是察觉到生命危险,黑团发出声似稚童般尖锐的叫声,叫嚣着朝一旁躲去,下一秒,闻人芜的剑气无声而至,于转瞬间令黑团化作黑雾,灰飞烟灭。

    这黑团气息之强大,众人皆有所察觉,本以为要彻底的除掉黑团,会花上闻人芜一些时间。

    谁知,这黑团竟在闻人芜剑下撑不过一招!

    众人几乎同时笃定:这绝对是神剑!

    只是神剑向来只在古籍中听闻,闻人芜究竟是从哪得来的?

    既出现了第一把,又是否会出现第二把、第三把?

    唯有承渊剑尊一眼勘破,这把剑,分明就是当年乖送给闻人芜的那把。

    只是从前他与乖铸剑时,思及闻人芜年级尚幼,故铸成之剑较寻常长剑稍短更窄,更适合少年人使用,正与此前拦下他的那把剑一样。

    而此时闻人芜上这把剑,虽款式与那把剑一致,却更长更宽,几乎比寻常剑更大,且其上散发的气势,也远非闻人芜此前所用之剑可比。

    这才是神剑真正的模样!

    黑团暴毙,飞翼魔君尸首更早已面目全非,魔修顿时乱成一锅粥,有魔修咬牙举剑冲闻人芜而来,闻人芜却半个眼神都不曾施舍,只一剑轰去——

    尘灰四起。

    但尘灰散去后,哪里还有这群魔修的踪影?

    众人不思其解,人群中忽然有人弱弱道了句:“我看到了,他们,被闻人芜一剑轰成了——灰烬。”

    挫骨扬灰。众人脑海中同时闪过这四个字。

    紧接着,方才靠那群魔修较近,被灰尘笼罩的修士们,面色突然苍白难看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吸入大量“尸体”,更是恐惧,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被挫骨扬灰的,便是他们了。

    直到这时候,众人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天生魔体,早已不是他们这群人所能抗衡的了。

    他们此时再往闻人芜跟前凑,便是送死。

    谁也不想如那群魔修般,化作一团灰烬,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

    于是,在闻人芜走近时,众人纷纷后退,自觉为闻人芜腾出了一条宽广的路。

    好起来剑有神识般浮在闻人芜身侧,而闻人芜终于腾出,重新将岑景抱起。

    他并不主动斩杀任何人,只沉默的抱着岑景缓缓走至高台之下。

    众人不知闻人芜意图,却又不甘轻易错失今日良,便不远不近地跟在闻人芜身后。

    见闻人芜不阻止,闻人芜怀抱岑景踏上高台时,竟也有人不知死活的跟在后面。

    这举措终于触犯了闻人芜的底线。

    他冰冷的目光刀子般射去

    ,而后抬一掷。

    好起来剑带着破空之声,骤然插入那人脚前,高台登阶处,只差分毫,便将那人从头至脚贯穿而过。

    然神剑的剑气也不是好受的,长剑宛如插豆腐般插入地面之时,那人面色陡的大变,接着整个人被剑气震飞开来,竟是嘴鼻淌血,直接昏过去,不知死活了。

    而神剑却安然无恙的插在阶梯前,散发着恐怖压威,无声威慑着在场所有人,告诫道:

    胆敢越过此剑者,杀,无赦。

    昏暗的天色愈发阴郁。

    闻人芜携岑景登上高台之时,熟悉的金光再度耀起,只是鸾鸟、圣兽,早已被方才的打斗惊走,钟鼓声也荡然无存。

    但这些,闻人芜统统不在意。

    他在高台顶端,心抱着岑景缓缓而坐。

    散发着金光的婚书不知何时又飘荡而起,悬浮在闻人芜额前。

    本该圣洁无暇的婚书,此时却血迹斑斑,一如闻人芜的衣色,处处散发出不详气息。

    但闻人芜不在意。

    他额间飞出血滴,在他灵气的指引下,岑景胸前也飘出这样一抹。

    二者相互依偎,旋转着缓慢飞向婚书,印入其中。

    婚书散发出柔和的金光,从始至终,不曾有半分反应。

    闻人芜没话,薄唇却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挥开婚书,一言不发,以血为阵,一张复杂的阵契轮廓,顿时缓缓浮现在半空之中。

    待阵契即将成型之时,高台之下,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呼:

    “这是这是流光星月契!”

    “流光星月契”这五个字一出,人群显然喧嚣了起来,众人无不震惊不已。

    “这他这是!”

    “他难道要和岑道君结契?!”

    “他疯了?”

    “流光星月契可是同生共死之契,岑道君已死,他上赶着结契,这不是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嘘。”有人打断,“你难道不想他死?”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然片刻之后,有女修忍不住轻叹:

    “闻人芜虽为天生魔体,但对岑道君的爱意,倒真是世间罕见。”

    “同生共死”这声音轻叹道,“这世上,能有几对人做得到啊?”

    “可惜了”她话音未落,肘便被人轻轻一撞。

    原来承渊剑尊不知何时破阵而出,眼下正站在人群前,最靠近神剑的地方。

    他同所有人一样,目光一瞬不动落在高台之上。

    这时候阵法终成。

    硕大的血色阵法,以二人为阵心,悬浮在半空之中。

    正是流光星月契。

    几乎是毫无停顿,契成之时,众人便看到一滴血珠从岑景怀中升起,毫不犹豫融入那阵契中。

    紧接着,另一道血珠自闻人芜胸前而起,它毫不犹疑,甚至可以是迫不及待,便随着岑景血珠的轨迹,一头撞入了阵契中。

    阵契光芒大闪。

    众人紧张屏息,个个瞪圆了双目,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阵契只闪了片刻,于瞬间归于平静。

    众人期待了半晌,也没能盼得阵契有反应,或是闻人芜暴毙当场。

    又等了片刻,有声音声道:“果然,人死了是无法结契的吧。”

    “

    那是定然。死人血液里哪里还有灵气。”

    这人失望叹息:“唉——”

    谁知声音还未落下,高台之上,两道血珠再次升腾而起。

    “这”

    “这简直太疯了”

    众人震得几乎不出话来了。

    哪有人一次求死不成,还再求第二次。

    直到第三次,第四次

    高台之上,闻人芜麻木的重复着无意义的举措。

    结契,失败。

    结契,失败。

    结契

    他像个毫无生,只一味重复的傀儡。

    直到他突然察觉到岑景身上,突然传来一道灵气气息。

    这气息微弱到几不可查,闻人芜却如获至宝般瞬间狂喜起来。

    他迅速朝岑景身上传输灵气,紧张的寻找着岑景散发出灵气的地方。

    这极有可能是岑景残存的神魂的气息。

    可这气息实在是太过微弱,他寻遍了岑景全身,都未曾得。

    “不可能”他喃喃道,“我绝不会感应错”

    分明是灵气,灵气的气息。闻人芜遍寻间,腕上,突然传来一道热意。

    这热意微不可查,却在瞬间,令闻人芜死寂般安静下来。

    他像是终于领悟般,目光缓慢向下,直到触及到岑景的脚踝。

    掀开绯色长袍,果不其然,一道黑环正于岑景脚踝上明暗闪烁着。

    就在闻人芜发现它的瞬间,黑环突然快速闪烁数次,然后瞬间暗淡,变成一团黑雾,消散在天地间。

    一如消散的岑景。

    突然,一滴冰凉的水珠,坠落在闻人芜背。

    “景。”闻人芜声音已嘶哑至失声。

    音落瞬间,闻人芜骤然毫无征兆,吐出一大口血。

    他抱住岑景的臂不断收紧,背之上,青筋根根爆出。

    及至此刻,他翻涌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再也按捺不住。

    他埋首于岑景发端,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痛苦不已地嘶哑喊道: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