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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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 面前的建筑里?空无一?人,这是一?座有些年头的老楼。

    “在我有钱以后,我就把整栋楼买下来了?, 这里?很安静。除了?每周扫一?次, 不会有人来。你不用想着会有人现在忽然出现来救你。”何文林进入以后, 把厚重的钢门锁上,随后带着沈君辞来到了?五楼。

    他让沈君辞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沈君辞往面前看?去,他的面前有一?扇窗户,距离地面一?米多高。

    那?窗口不大, 也就五十公分长宽。

    窗户的对面,可以看?到一?片夜空以及周围的楼宇。

    “我没?有刻意隐藏我的行踪, 警方过一?会就会找过来。楼下的钢门如?果想要突破非常困难, 剩下的门窗也都是锁死的。”

    何文林指着那?窗户道,“我觉得顾言琛会来的,这里?就是我给你准备的刑台, 你和我是演员,对面即将到来的那?些警察会是观众。现在,演员就位,我们就等观众来了?。”

    沈君辞问:“你想要观众们看?什么?”

    “欣赏死亡。”何文林着,把一?把刀拿了?出来, 他在沈君辞的脖子旁试了?一?下刀子的锋利程度,只是贴上去轻轻一?划, 就在沈君辞的脖颈侧面划了?一?道伤口,流出了?血。

    沈君辞感觉到了?脖颈侧传来的刺痛感。

    他忍着疼痛, 抿着唇看?着何文林, 暗红色的血从他的脖颈往下滑落,积攒在锁骨处, 随后染红了?衣领。

    何文林看?着刀子上的血:“顾队不是枪法很好么?等下,我会用这把刀子杀了?你,他会在对面看?着,也许还会射击。”

    沈君辞看?着前方,那?窗户其实挺的,有些高,他们站起身,也就仅能把头部和胸口露出来,等下如?果何文林站在他的身后,肯定难以瞄准他。

    何文林遥望着对面,仿佛那?里?有着黑洞洞的枪口。

    “我估算了?三种?结果,第一?种?结果,就是顾言琛杀死我,一?枪爆头;第二?种?,他看?着我杀了?你,然后他杀死我,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结果;第三种?结果,是他的子弹射偏,误杀了?你,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种?结果。第一?种?结果我会解脱,后两种?结果他会成魔。”

    沈君辞问:“你为什么执着于?引人成魔?”

    何文林偏了?头,凝望了?他一?会,然后坐在了?屋子里?对面的沙发上:“因为我活着,却身处在地狱里?,我很寂寞,想要别人来陪着我。除此?之外,你还想知道什么?”

    沈君辞问:“你为什么杀人?”

    何文林纠正他:“我过去没?有杀过人,至少没?有直接杀过人。那?些人都是别人杀的。”可话出口,他又觉得哪里?不对,调整道,“准确地,我下午刚杀了?一?个人,你可能会是第二?个。”

    沈君辞想了?片刻,反应了?过来:“你杀了?韩清逸?”

    何文林点头:“如?果按照时?间算,警方应该已经发现了?他的尸体。我杀的人不多,不过目睹过很多死亡。”

    沈君辞看?向他想,能有多少?他见过的死亡再多也不可能有他多。

    何文林却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他去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一?瓶啤酒,开了?以后喝了?几口。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沈君辞,他基本上没?有和别人过这些事?,可是今天,他可能会走到生命的终结,就特别想和别人分享一?下。

    “反正现在,人还没?有来,那?我就和你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吧。不过这个话题有点长,普通人也有点难以理解。”

    房间里?,何文林的声音低沉:“我有一?个妹妹,她差我五岁,我还挺喜欢我妹妹的,在我十三岁的那?年,她八岁。那?是秋天,我们在家附近的地方玩,我在外面写?作?业,她和伙伴一?起在放风筝。”

    “后来,风筝挂到了?树上,我妹妹就跑过来,让我给她摘风筝。那?棵树大概四米多高,我那?时?候做一?道题正到关?键的时?刻,就很没?好气,让她自己想办法。过了?一?会,我就听到有人惊叫,有个孩子从树上摔下来了?。”

    他到这里?,摊了?一?下手:“命运就是这么无奈,是我妹妹。”

    沈君辞估算了?一?下,四米的高度,八岁的女孩,如?果坠落头部着地,很可能人就没?了?。

    果然,何文林道:“那?是个意外,我妹妹去世了?。我十分后悔,我常想,如?果那?时?候我帮助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悲剧了?。或者我应该阻止她或者是叫大人来。我父母悲伤之余,对着我发了?脾气。”

    沈君辞安静听着。

    妹妹去世,父母觉得他疏于?看?管,显然把妹妹的死归咎于?他。

    孩子的死亡是令人遗憾的。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丧心病狂的梦师,沈君辞可能会宽慰对方几句,可是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害了?那?么多人,他又希望他多受一?些痛苦折磨。

    何文林继续道:“妹妹的死亡对我虽然有触动,但是并不是那?么大,毕竟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却要活下去。”

    “可是有一?天半夜,我在睡觉,忽然有人骑到了?我的身上,掐着我的脖子。我睁开眼睛,就发现是我父亲。他的双眼赤红,情绪激动。他都怪我没?有看?好妹妹,怎么死的不是我。还,一?定是我了?什么,做了?什么,才造成这一?切的。他,没?有我就好了?,我是个杀人犯。”

    “我后来才知道,我以为的父亲,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只是我的养父,而我的妹妹,才是他的亲生女儿。所以尽管现场有很多人能够证明,我妹妹的死和我没?有直接关?系,那?个男人也要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想我。”

    到这里?,何文林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似乎回忆起了?那?种?痛苦。

    那?一?天晚上,他是在睡梦之中被惊醒的,往常慈爱的父亲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面目狰狞,双手紧紧勒住他的脖颈,父亲全力掐着,让他不能呼吸。

    他挣扎着摸到了?一?旁的床头柜,把闹钟碰了?下去,这才引来了?母亲。

    他记得母亲扑过来,拉走了?想要掐死他的父亲,女人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我答应了?,要把他养大的!”

    他那?晚临近死亡,无比惶恐。

    他蜷缩在床上,听着隔壁父母的争吵,他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他的父母另有其人。

    最令他崩溃的是,他一?直以为爸爸妈妈是爱自己的,他的童年是幸福的。父母那?时?候经常表扬他的学习好,妹妹不如?他。

    可原来他不是父亲的儿子,父亲的慈祥,疼爱,都是装出来的。

    那?是吹出来的气球,漂浮在空中的泡泡,是一?个忽然醒来的美梦。

    童话般的假象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现实。

    随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但是父子之间还是出现了?巨大的裂痕,似乎从妹妹死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

    他时?刻和一?个想要掐死他的人生活在一?起。

    从那?天起,他和父母形同路人。他只是在这个家里?生活,吃饭,几乎不和他们话交流。

    特别是晚上睡觉,他会想起养父那?晚狰狞的表情,爸爸的话语仿佛是诅咒。

    他时?常从噩梦之中惊醒。

    他害怕他会在哪天梦中死去,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很早就开始工,挣钱,拼命想要逃离这个曾经给他温暖的家。

    “我不敢睡觉,长久失眠,一?直靠安眠药才能够入睡。”何文林喝着啤酒。

    “后来,我长大,上了?大学,我选择了?法律系。我想要从法律上寻找答案,如?果法律认为我是无罪的,那?么我就是清白的,我用这个信念支撑着自己。”

    “大学毕业,我交往了?一?个女朋友。她是个很好的女孩,长的很漂亮,温柔可爱。靠近她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平静的,躺在她的身边,我也可以睡上一?会。她读的是师范专业,为了?和我在槟城一?起生活,她要先去附近的县里?教?书一?年,那?样可以获得槟城的户口。”

    “我们两个人异地,感情一?直很好。我的事?业也蒸蒸日上,似乎一?切都在变好,那?一?年的圣诞夜,我们在回程的路上……”

    何文林的声音哽了?一?下,他又喝了?一?口酒。

    沈君辞想了?想,他算了?一?下时?间:“那?天晚上高速上出车祸了??”他对那?个日期太过敏感。

    何文林点头:“对,在高速上的连环车祸,一?共造成七人死亡,十几人受伤。我们那?辆车的司机死亡,当时?我先醒来了?,我没?有受很重的伤,从车上挣扎下来。她被卡在车里?,浑身是血。她还是清醒的,伸出手自己很害怕,想要让我救她,让我陪陪她。”

    他的声音出现了?颤抖。

    “可是那?时?候,我选择了?出去求救。等我找了?人回来,那?辆车起火了?,我女朋友被烧死在车里?。我女朋友的父母后来在指责我,他们,如?果自己的女儿不和我谈恋爱,就不会死,他们指责我没?有能够救她,我是个杀人凶手。”

    描述着这一?切,何文林仿佛又看?到了?那?场车祸,眼前是熊熊烈火,耳边都是人们的惨叫声。

    他浑身是血地来回走着,感觉自己像是走在地狱之中。

    他是个不祥的人,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和死亡。

    女友父母的哭声骂声和当初父亲的咒骂合并在了?一?起,像是他人生的诅咒。

    到这里?他低垂了?头:“我想要找到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我家扫老宅子,我看?了?我妈写?的日记,我发现,我是个不应该存于?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随后我发现,人类是孤独的,身边的爱,身边的人会消失,父母,姐妹,朋友,同事?,所有围绕着你的人都是虚情假意的,没?有人对你的痛苦能够感同身受。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孤零零的。”

    沈君辞看?着他。

    他逐渐明白了?何文林心理的形成,女朋友的死亡给了?他二?次击。

    他怀疑何文林了?假话,或者是隐藏了?一?部分真相。

    他可能真的了?什么导致了?妹妹坠落,他可能做了?什么,对女友见死不救。他不无辜,所以他被自己的自责感压垮了?,再加上那?些人对他的指责。表面上看?,他并无异常,在潜意识里?,他认为自己罪孽深重,无可救药。

    原来在那?个夜晚,不仅诞生了?沈君辞,还诞生了?隶属于?黑暗的梦师。

    梦师的梦,从来代表的就是噩梦。

    他整个人坠入了?地狱,就想要其他的人来陪着他。

    这种?心理就像是自己倒霉,希望别人也倒霉一?样。

    何文林低垂下头:“从那?天起,我的失眠变本加厉,几乎难以入睡。我需要服用大量的药物,躺在床上时?,我的脑中就不停想着事?情。每当睡着,我就梦到我的妹妹从高处坠落下来,我的女朋友喊着我的名字,求我救她。然后再从噩梦之中惊醒。”

    “我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我似乎每时?每刻都生活在这种?梦魇之中。我想不通,为什么是我经历和遭受这些事?,为什么我每天活在痛苦里?。”

    “我在寻找让我恢复如?初的方式。”

    “既然我生活在痛苦的地狱里?,那?我希望,拉着更多的人和我在一?起。”

    “我过去会做法律援助,给穷人和无辜的人辩护,可是那?样不会让我变得轻松,快乐。”

    “我开始接触那?些罪大恶极的犯人,他们的罪越重,我越开心。只有我原谅他们的时?候,只有我为他们辩护,赢下官司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加卑鄙的人或者是事?。连他们都能够得到宽容,洗刷罪行,不会得到制裁,睡得心安理得,我所做过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我不相信正义,也不在意邪恶了?,因为人人都是一?样的,从该隐杀兄开始,我们就拥有了?原罪。”

    “可是这个世界罪大恶极的人还不够多,我就萌生了?一?种?想法,我是否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制造一?些呢?”

    “我本来擅长于?发现那?些人们掩藏的阴暗面,看?透他们的贪婪,好色,嫉妒,暴力,放荡。那?么多的人都是不完美的,都是坏人。我开始试着引导那?些人,摘下他们的面具,让他们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脸上的表情化为了?狞笑:“在我的引导下,他们逐渐暴露出了?真实的自己,赵梦安的嫉妒扭曲,韩清逸的妄想贪婪,还有那?些人们对待老人的恶意。”

    他脸上的笑容歇斯底里?:“看?着他们,我产生了?巨大的愉悦和满足感。他们都比我恶心,有罪的人这么多,没?有人能够指责我。”

    他拥有一?片梦魇,其中有鲜血,死亡,烈火,妹妹的坠落,爱人的尸骨,人们的诅咒。

    在他做了?那?些事?以后,他的噩梦仿佛有了?实体和生命力。

    枯骨化为美女,烈焰化为金币,一?切披上画皮,把丑陋和罪恶掩藏起来。

    很多人最初踏入,以为这里?是一?场美梦,直到一?切幻化,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身处地狱。

    噩梦在不断扩张,野蛮生长,把很多的人裹挟进来。

    而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梦师。

    他像是一?个疯狂的练魔者,把那?些人诱入地狱,当做他的藏品。

    “只有制造出魔鬼,只有看?着他们失去人性和理智,他们疯狂,做出杀人的事?情时?,我才是舒服的。在那?一?刻时?,我会想到,原来人类都是丑陋的,很多人都会犯错误,这样想着,炙烤着我的火焰才会逐渐褪去。”

    到这里?,他把啤酒一?饮而尽:“今晚,我要制作?最后的一?个魔鬼,他可能会比我强大。”

    沈君辞开口问:“为什么是顾言琛?”

    他感受到了?,何文林似乎对顾言琛有一?种?执念。

    何文林停顿了?一?会,没?有出具体原因。

    他反问:“你不觉得,他的人生经历和我很像吗?”

    沈君辞皱眉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他们有一?些共同点,顾言琛的父亲不是亲生父亲,他也有一?个妹妹,从这些来看?他的人生轨迹是和何文林是有点相似的。

    但是顾言琛和何文林又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人生,为人处事?。

    何文林笑着:“我是在警局里?遇到顾言琛的,和活在黑暗之中的我比起来,他过得太幸福了?。”

    “我有时?候会觉得,我曾经有机会像是他一?样,他是不是也有可能变成另一?个我。所以我想知道,如?果他遇到和我经历过的一?样的事?,是不是会走上一?样的路……”

    “我本来想要先杀掉他妹妹,可是女孩最近住校。我前几天来医院踩点,就发现你会去探视他……”

    到这里?,何文林似乎听到了?什么,他站起身来看?向外面:“警车来了?,看?来他们比我预想得快一?点。”

    沈君辞低头,闭合了?双眼,睫毛垂落下来,嘴唇抿得更加用力。

    由于?脖颈上有个伤口,他的唇色有些浅淡,额角也有冷汗,鲜血染红了?的衣衫。

    何文林以为他在缅怀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沈君辞的右手手指夹着刀,努力在划着束缚着他的绳子。

    这刀片是解剖刀的前段,极其锋利。

    他常穿衣服的口袋里?,都为了?以防万一?缝进去了?一?个,只要用力一?捏,刀子就可以从衣服的口袋里?冒出来。

    刚才他引诱着梦师一?直和他话,就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

    如?今,绳子已经割断了?一?半,他的手指也被锋利的刀刃划破,手腕发麻,沈君辞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般。

    他必须冷静,如?果刀片掉在地上,或者出现意外,他就无法把绳子割断了?。

    他从不愿接受命运的安排。

    梦师给他安排了?的三种?结局,他哪一?种?也不想选。

    他认为一?定是存在着第四种?结果,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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