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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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槟城, 家中。

    今晚的夜色朦胧,城市里非常安静。

    沈君辞好?好?地哭了一场,用掉了半盒的纸巾。

    他?通常是隐忍的, 就算是哭也?总是憋着眼泪, 最多流下?几滴, 把眼角浸得微红。

    可现在,他?哭得肩膀微颤,不能自己。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得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 可能还是林向岚去世的那一晚。

    那时候他?是崩溃而哭,而现在, 他?是因为?感?动而哭。

    这种哭是一种释放。

    哭完了以后, 内心的乌云就散去了,那种憋闷的感?觉逐渐消失。

    今天的那个梦,可能就是林向岚在让他?放心, 如果有另外一个世界,他?一定会好?好?的。

    顾言琛看着沈君辞哭,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跟着碎了,他?心疼眼前的这个人,柔声安慰着他?。忍不住伸出手去, 用指尖擦去他?眼角的泪水。

    沈君辞擦干了眼泪,去洗了脸。

    他?现在反而更加理智和平静了, 过去他?好?像一直在奔跑着,追寻着。如今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得知了真?相。

    再也?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他?像是站在时候的自己面前, 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个孩子的头顶。

    他?终于可以告诉那个男孩, 你的父亲是爱着你的,这一点你毋庸置疑。

    抚平了童年的伤疤,他?感?觉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像是回到了那个童年的站台上,他?仰起头,对老师发出了质问,他?主动抛弃了其他?的朋友。迈出了自己的脚步,独自踏上了一辆属于自己的列车。

    在车上,他?逐渐长大,成为?一个坚守正义的战士。

    他?认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见到了顾言琛,一路同行。火车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开去,一起去往光明?的明?天。

    到了睡觉的时间,洗漱过后,两?个人来到了卧室之中。

    沈君辞在一旁的盒子里点燃了一根藏香,这是他?慰藉死者的习惯。

    顾言琛也?过来上床。

    沈君辞道:“我想要?看星星,我们?会话再睡吧。”

    顾言琛关了灯,开了之前买的星空仪,墙壁上投影出了光点。今天的这张碟片非常令人震撼,里面有几千颗的星星,整个房间里像是装下?了一片星空宇宙。

    他?们?靠在床头上,看着那一片慢慢旋转的星空。闻着藏香的味道,听着舒缓的音乐。

    揭开了自己的身?份,沈君辞忽然觉得轻松了。

    他?终于可以告诉顾言琛这段时间之中,他?的经历。

    沈君辞低垂下?头,看着手中的星空仪。

    “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其实是有一些感?觉的,有时候我能够听到你在给?我念书。我还记得其中的一些情节,还有一些对话。那段时间,我是伴着你的读书声入睡的。”

    顾言琛真?诚道:“我都是挑选的你喜欢的书,我看过你的签名。”

    沈君辞被?他?这句话弄得浅笑,忍不住告诉他?实情:“有几本催眠效果很?好?。”

    他?继续讲着:“我最初心脏移植以后,有一段时间失去了记忆。我忽然醒来,不记得自己是谁。那时候也?是身?体恢复期,医生?认为?我可能是车祸的后遗症。在检查没有问题后,就让我出院了。”

    “我很?快被?沈君辞的亲戚带到了临城,他?们?告诉我沈君辞的经历,让我逐渐去适应这个身?份,可是我怎么也?融入不到沈君辞的生?活里去。很?多细节和习惯都对不上。我拿着手机,指纹可以解开,里面的所有记录却让我茫然。”

    那段时间他?在异地他?乡,举目无亲,茫然无助,他?记不起一点所学的知识,只?能去办理了休学。

    沈君辞道:“随后我的脑中开始出现了各种的景象,就像是看过的电影,很?多片段都记了起来,逐渐连贯。我才想起了老林,想起了你。我去核实过发现,那些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记忆。我意识到,我是林落。”

    他?保有着林落的记忆,林落的生?活习惯,对沈君辞的过往一无所知,他?无法用科学解释这种现象,这可能就是重生?。

    他?的灵魂就像是寄居在那颗心脏上,搬入了一个新的身?体。

    在经历过最初的错愕之后,他?很?快接受了这件事。

    并且他?对自我的认知非常清晰。

    沈君辞继续:“我记得通讯的所有相关知识,却对法医了解得不够详细,我一边背着那些教材,一边去找了一位学校里的老法医,我因为?车祸失忆,希望能够快速补全法医知识。他?很?同情我,把我推荐去了尸体农场。我借着休学的机会,去国外学习了法医技术。”

    “我回国以后,分到了省局,再遇到了历仲南,我加入了贺局的计划,再后来的很?多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沈君辞和顾言琛提起了尸体农场,提起了他?在省会的生?活。

    他?那时候也?关心着槟城的一切,他?听新的领导到了槟城市局,历仲南离开了,顾言琛去了后勤。

    那个曾经治安很?好?的美丽城市,变成了省厅警员口中的反面典型,所有人提起了槟城都在叹气摇头。

    沈君辞低声道:“我后来才知道,沈君辞和父母那次去槟城,是因为?他?的父亲作为?一名检察官将会调任到槟城,他?父亲提前带着家人过去,想要?安顿下?来,却在高速路上遭遇连环车祸。”

    顾言琛道:“可能也?是那些人……”

    基金会,十三公馆,河图商会,这些人把控着槟城,自然不会希望有威胁进入。

    沈君辞点头:“后来,我想,林向岚,沈君辞,还有沈君辞的父母,那么多的人不能这么不明?不白死去。”

    他?从地狱归来,肩负着使命,像是一枚正义的种子,生?根发芽。

    他?不能容忍自己重新开始,愉快生?活,忘掉过去的这些血海深仇,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槟城是林向岚曾经付出了心血,曾经奋斗,甚至付出了生?命的地方。

    那个城市还陷落在黑暗之中,他?不能坐视不管。

    他?曾经想过是否要?联系顾言琛,但是越是执念,他?就越是害怕再见到他?。那时他?不确定顾言琛是否愿意再被?牵扯其中。

    他?也?意识到,他?不能让别人知道林落还活着,他?必须成为?沈君辞才能够完成这个计划。

    顾言琛望着他?。

    沈君辞的身?上,实在是承载了太多。

    可他?就是爱着这样的他?。

    沈君辞轻声讲述着,他?一边着,一边玩着星空仪,他?的手指一动,就会有一枚流星划过天际。

    那些星星像是可以满足他?们?的愿望。

    最初是从手指的互相触碰开始的,沈君辞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顾言琛火热的肌肤。

    顾言琛拉过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他?的手指长长的,骨节分明?,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然后他?转头,吻住了沈君辞略微冰冷的唇。

    触感?柔软,从慢慢的浅啄直到忘情地深入。

    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一路走来,再次相遇有多么不容易。

    吻过以后,沈君辞把星空仪放在一旁:“我应该给?你检查下?身?体。”

    顾言琛把他?压住:“要?检查也?是我检查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

    他?用手指解开一枚枚纽扣,就像是解开那些过去尘封的记忆。

    他?们?没有开灯,顾言琛修长的手指按在了沈君辞的身?上,薄薄的枪茧摩擦着皮肤。

    新伤处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可以摸出那道细长的伤疤。

    顾言琛问他?:“还疼吗?”

    “不。”沈君辞摇了摇头,“不疼。”

    伤口有些发紧,还有一点痒,只?有剧烈运动才会有一种拉扯感?。

    顾言琛道:“那我轻轻的。”

    欲念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而上。

    顾言琛就吻在了沈君辞胸口的伤疤之上,隔着一层血肉,亲吻那颗心脏。

    心砰砰跳着,沈君辞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炙热。他?闻着顾言琛身?上的薄荷香,双臂交叠收拢,环住了他?的脖颈。

    沈君辞开口道:“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我觉得你像是我的一个寄托。”

    现在,真?的就像是做梦一样。

    在那些暗淡无光的日子里,他?曾经遥远地思念着一个很?好?的人,像是遥望着天上的星辰。

    他?像是一枚流星划过天际,没有了亲人,颠沛流离。

    而他?的行星等待在原地,亮着灯,等着他?回家。

    他?们?像是站在两?个不同的星球上,于漫长岁月,无边的宇宙之中互相守望,终于再次擦身?而过,得以相遇。

    身?体贴近到最近的距离。

    如果他?还在睡着,这是一场美梦的话,他?想要?沉浸在其中,不愿醒来。

    “谢谢你回来找我。”顾言琛咬了咬沈君辞的耳朵,于他?耳边,声音沙哑,“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王子中,爱是一种驯养的过程,那他?们?就是驯养了彼此。

    他?们?彼此是对方的稀世珍宝,是这亿万星辰中的独一无二。

    人类的本质是种生?物。

    两?个原本没有血缘的生?命体,彼此吸引,逐渐靠近。

    这是一个美妙而诱人的过程。

    沈君辞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需要?眼前的这个人。他?扬起脖颈,仰视那片星空。

    天空深邃,星空仿若无边无际。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异国荒芜的冰原上行走着,冷风侵蚀,满身?冰冷时,忽然看到了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顾言琛像是坚硬的一座城池,环绕着他?,挡去了所有的风雨,只?留下?温暖。

    沈君辞觉得,内心的缺口被?人温柔填满了。

    他?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轻颤着,胸口不停起伏。

    无坚不摧,无所畏惧,无所顾忌。

    一往无前着,他?们?因为?拥有彼此而觉得快乐。

    沈君辞满足了,他?被?爱意包裹着,沉沉睡去。

    .

    中秋节的清,鸟儿开始鸣叫。

    太阳照常升起。

    最近降温,路边的草丛开始变了颜色,不再是那种夏天的新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黄。

    槟城的秋天一向是短的,过了中秋,很?快就会入冬,天气要?冷起来了。

    两?名三分局辖区内的派出所民警敲开了一栋建筑,这是槟城中的一座中型冷库。

    值班的保安让民警进来,上了岁数的民警道:“例行排查,你们?这个冷库的负责人是谁啊,都存放了些什么?”

    保安已经对排查习以为?常,头的民警他?也?认识:“张警官,怎么中秋节你们?还要?加班啊,而且不是几个月前刚查过一次吗?”

    张警官道:“你们?不清楚,上面来了督导组,需要?严查辖区内的所有企业厂房,不留任何死角。我们?附近就你们?这里这个冷库的信息不全。”

    保安忙联系领导,把资料又填写?了一遍,他?们?感?觉的出,这次和以往不一样,那些警官们?问完了问题,还要?入库去检查。

    保安开始不太愿意:“大哥,我们?就是个民营冷库,还能藏着啥不成?”

    张警官异常严肃:“那可难,万一有个毒品,走私动物标本之类的。”

    年轻的民警也?开导保安:“最近都要?查的,特别是这附近,还真?能查出来东西。新沟子那边前天下?午捞出了违禁品,昨天晚上我们?查附近的工厂,翻出了几瓶高危化工。所以你们?别嫌麻烦,我们?这还加着班呢。”

    督导组的要?求严格,民警们?也?担心自己丢了工作。

    张警官道:“而且我们?检查还好?,你不让查,回头就是市里的警察过来。”

    保安请示了领导,才放他?们?进去。

    中秋的冷库,工人们?都不在,搬运工和库房管理都不在。

    这是一处超低温冷库,常年保持着零下?二十度左右,他?们?披上了工人的厚重工作服还是觉得冷飕飕的。

    这冷库不大,也?就三百来平米,分了不同的区域,横七竖八地堆了很?多货物。

    制冷器嗡嗡作响。

    张警官一边着冷颤,一边问着保安。

    保安就拿着单子对照:“那边是海鲜区,这一边是冰激凌,这些是冷冻肉类。”

    他?们?一边核查一边往里走。

    张警官指着一堆杂物问:“这里是什么?”

    保安解释:“这里是杂物区,总是有人在这里冻了东西以后又没有及时来取,错过了时间以后,领导又怕对方忽然找过来,就都让我们?都堆在这个角落。反正冷库不差这点地方,万一需要?还可以搬出来。”

    他?们?自己也?知道,还有人来找的可能性不大了,这些货物的主人可能都忘了这些货物,可是没有许可,谁也?没有扔。

    张警官看了看上面的日期,最外面的是几年前的,再往下?是十年左右的,往下?还有更早的。他?们?甚至翻出了一罐子五十年前的东西。

    寒冷冻住了时间的流逝。

    冷冻虾,冰激凌,鸡翅膀,羊肉卷。

    有些东西一旦习以为?常,就会视而不见。

    他?们?戴着手套翻了一会,感?觉手指头都要?冻掉了。

    保安见怪不怪:“这里这么冷,没人整理,每家冷库都是这么处理的。”

    领导也?不想担责任,堆放起来最简单。

    张警官吸着鼻涕,指着最下?面,一堆货物里面露出个铁桶的边缘。

    “那是什么?”

    “不知道。”保安也?没见过那东西,“我从到这里工作就看到这边这么堆着,库房清单上也?没列上这个。没人开过。”

    保安帮着两?位民警,三人合力把上面堆着的各种箱子给?取了下?来,放在一旁的空地处。

    张警官开了桶盖,一股冷气喷薄而出。

    里面盘放着什么东西,早就已经冻了多年,结满了冰碴。

    张警官往里面看了一眼,吓了一跳:“快给?市局电话!”

    那桶里坐着的,是一具没穿衣服的女?尸。微微仰着的头,苍白的仿佛鬼怪的干枯皮肤,透出丝丝的寒气。让她看起来像是传中的异鬼。

    无人知道她究竟在这桶中被?冻了多久,直到今天才重见了天日。

    .

    清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入卧室。

    顾言琛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他?拿起手机,迅速冷静反应,了一声喂?

    听了几句话,他?就皱眉起身?,严肃问着情况。

    他?想要?穿衣服,刚拿起一件白色衬衣,看了看自己身?上,又把那衣服放下?了。

    昨晚,沈君辞疯了一般,在他?的肌肤上留下?印记。

    指痕,牙印,吻痕弄得到处都是。

    顾言琛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换了一件黑色衬衣穿上,把身?上的痕迹遮盖住,扣子也?系到了靠上的一颗。

    沈君辞听到声音,睡眼朦胧地睁开双眼,揉了下?眼睛问:“怎么了?”

    他?昨晚哭过,眼皮还有点肿。

    顾言琛道:“有案子了,发现了一具被?冻了多年的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