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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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书省这几日朝务繁忙,李侍郎回到府中时,已快到三更天了。

    李夫人坐在正厅等待,见他回来,连忙递了一盏温热的清茶过去:“我还盼着你今日能早些回来,没成想还是到这个时候了。”

    “快到节下了,各处都忙着呢。”李侍郎接了茶,却不急着喝,问道:“子玉来了没有?”

    李夫人叹气:“正要和你这个呢,来是来了,却被个混不吝的给盯上了。”

    李侍郎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李夫人将事情一一明,眉目间俱是忧色:“明日子玉便要到国子学读书,若是他再找麻烦,可该怎么好?”

    李侍郎半晌没言语,许久才道:“照你来,子玉对今日的事,也没什么头绪?”

    “正是。”

    李侍郎放下茶盏,揉了揉眉心:“这件事我来处理,天晚了,你先回去歇着。”

    眼见丈夫向门外走去,李夫人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你——你要去哪儿?”

    李侍郎脚步一顿,回头无奈地看着妻子:“我去瞧瞧子玉,还能去哪儿?”

    “啊,嗯,好。”李夫人松了口气,目送丈夫离开,这才转身回房去了。

    傅宁的院子距离正厅并不远,李侍郎一路急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傅宁的院子,只是刚走进院门,便被浓郁的花朵香味呛了个喷嚏:“这是什么味道?!”

    “回老爷,是各色的凤仙花。”

    李侍郎:......

    他好好的一个外甥,种一院子花草算怎么回事?

    清风吹过,又一阵花香袭来,李侍郎连忙抬起衣袖掩住鼻子,快步向屋内去了。

    傅宁原本正穿着里衣歪在榻上看书,听见下人传舅舅到了,连忙下床迎了过去,一声“舅舅”还未喊出口,先被李侍郎惊天泣地的大喷嚏吓了一跳:“舅舅,你这是着了风寒了?”

    李侍郎吸吸鼻子,一脸漠然:“被你院子里的破花呛的。”

    傅宁看着他舅舅的狼狈相,想笑又觉得不能笑,掐了一把大腿,硬是把想笑拧成了关切:“这味道确实有些呛人。”

    李侍郎瞥他一眼:“想笑便笑,不用憋着装贤良,前年你带着静姝爬房顶,还是我帮着把你舅母支走的。”

    傅宁没忍住,笑了一声,见他舅舅一脑门官司似的瞪着他,立刻又收敛笑容:“当年我年年纪太,还不懂事,不仅扰了舅舅,还连累你背了黑锅,到现在为止,心里还是十分过意不去。”

    李侍郎:..............

    他看着傅宁的表情瞬间从春暖花开直接跃到深沉懊恼,中间一点缓冲都没有,由衷感叹道:“你爹要是有你这个变脸的功夫,八年前你们就回到京城了。”

    傅宁“腼腆”一笑:“多谢舅舅夸奖。”

    李侍郎一巴掌在他背上:“行了别装了!好好话!”

    傅宁一路从江南过来,李侍郎一直担心着,如今终于见到了人,免不了细细询问路上的事情,舅甥两个着着,便到了荀弈。

    李侍郎摸了摸胡子,皱眉道:“平王家的这个世子,先前只是行事冷淡,但并没听过他主动和谁故意过不去;听你舅母的意思,你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傅宁叹气:“据他,是因为我没叫他哥哥,所以他要找我的茬。”

    李侍郎神情严肃,把这话在脑子里转了八回,实在没品出来什么深意,下意识问道:“什么?”

    傅宁叹了口气,低声重复:“他让我叫他哥哥。”

    李侍郎:......

    他揉了揉额角:“是我想复杂了。”来的路上,他在脑子里把什么权谋、朝政从头到尾猜了一遍,愣是没猜到事情竟然是这个走向。

    傅宁见他舅舅半晌没出声,便伸手戳了戳李侍郎的脸:“舅舅?”

    李侍郎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都是满十四的人了,怎么还像时候一样不老实?”

    傅宁立刻坐正,装出好孩子的模样:“舅舅教训的是,子玉知道了。”

    李侍郎有心再他两句,却见他坐得端端正正,背脊挺直,虽然还未长开,但已经隐约有了芝兰玉树般的君子风骨,到了嘴边的教便怎么也不出来,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子玉,你长大了,有些事情,我就不再瞒着你,直接和你了。”

    傅宁见他舅舅面色沉重,便也收敛了心神:“您。”

    “平王世子的身份地位,你可明白?”

    傅宁点点头:“他是平王的独子,从在京城长大,深得圣心,我惹不起。”

    李侍郎苦笑:“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他只是个正四品的中书侍郎,即使他实在心疼外甥,有些事情却也只能作罢。

    “他现今也在太学读书,不过他年长你两岁,应当和你不在一个院里。若是他不找你,你便和冯尚书家的儿子一起,如常读你的书就行。”

    “他若是找我呢?”傅宁忍不住问道。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好像不可能结束的这么快。

    “如果他还找你,”李侍郎沉吟片刻,“要还是为着那个原因,你——哎,你喊他一声哥哥就是了。”

    完这句话,李侍郎叹了口气,面上显出了郁郁的神色。是他人微言轻,连累着外甥也受委屈了。

    傅宁看在眼里,知道舅舅是为了自己难过,便呼出一口气,展颜一笑:“舅舅别难过,左右他是平王世子,我是个平头百姓,喊他一声哥哥,还是我占了便宜去。”

    李侍郎被他插科诨,心情缓和了不少。他第二日还要早起上朝,便没有多留,又了两句便起身要离开。

    傅宁将他送到门口,李侍郎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弄这些花花草草了?”

    傅宁面色沉痛:“从我住进这个院子开始。”

    李侍郎看着他的表情,沉默片刻,低声道:“是你舅母和静姝帮你弄的?”

    傅宁扶额:“我娘年前要教我哄女孩子,给我种了一院子这花,结果我舅下江南时看见了,就以为......”

    李侍郎:......

    他同情地看了外甥一眼:“等再过几天花谢了,我找个由头,帮你把这些东西换走吧。”虽然他现在就想把这一院子东西弄走,但想到他妻子和女儿的反应,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等过几天再换。

    舅甥两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

    第二日早上。

    傅宁刚踏出家门,便发现门口多了一辆马车,无论是规格大还是装饰的精美程度,都不像是冯羽家里日常用的模样。

    眼皮忽然毫无征兆狂跳了几下,傅宁闭了闭眼,实在不愿意去想,这车里坐的究竟是谁。

    片刻寂静后,一只修长的手撩开了车帘,露出一张他昨日才见过的脸。荀弈盯着他,目光冷淡:“你站在那里不动,是要在侍郎府门口当个活摆件?”

    ?

    傅宁:我温良恭俭让。

    我装的。

    李侍郎:我在家里一不二。

    我也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