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勤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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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酒对傅宁的态度十分和善,一进门便先让他坐下,又遣人送了茶水来,这才笑眯眯开口:“走了这半日,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傅宁:......

    他看着祭酒满脸的关切,忽然觉得,有些人即便不在你面前,也总能找到相当强大的存在感。

    比如某位热心帮他请假的荀某人。

    祭酒见他一时没有回答,以为他累了,便有些担心:“你若是身体撑不住,等会儿确定了读书的院子,便先回去休息罢。”

    傅宁回过神来,立刻回答:“多谢祭酒大人关心,弟子已经大好了。”

    祭酒狐疑地看着他:“你不必勉强。”

    傅宁无奈:“学生没有勉强,是真的已经好了。”

    祭酒左看右看,见他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实在看不出有病气的地方,便信了他的话,眉头舒展:“昨天晚上荀弈跑到我家里,你水土不服病了,我还想着要让你多休息几日,刚叫了人到侍郎府这话,没想到你竟这样勤学,已经过来了。”

    傅宁面带笑容和祭酒闲聊,内心却十分复杂。

    祭酒对他的关照,他很感激;但他昨天回到家时,为了不让舅舅舅母和妹妹担心,特意瞒下了自己白天发热的事情。而现在,他撒的谎八成已经被去到侍郎府的学官给戳破了。

    想了一下自家人会有的反应,他忽然觉得回家好可怕。

    两人又聊了几句,祭酒便将话题转到了经史册论上。虽傅宁之前的名声他有所耳闻,文章也看过一些,但总是要亲自确认一下才好。

    傅宁明白祭酒的顾虑,集中精神,一一作答。

    几回合之后,祭酒满意地笑了:“学达才通,可为俊杰,不错,不错。”

    “学生才疏学浅,祭酒大人谬赞了。”傅宁毕恭毕敬。

    他姿态谦虚,祭酒心下便又满意了几分,捻了捻颌下胡须,问道:“国子学内各个学院的事情,你大约了解多少? ”

    “来时的路上听青书兄了,大致了解一些。”傅宁得十分委婉。

    冯羽确实路上给他了国子学的东西,只是往往到一半,话题便会扯到“某某院的学生半夜翻墙进来偷考卷,结果踩到了晚回家的司业头上”这类的事情上,正题反而没多少。

    祭酒听见冯羽的名字,无奈地叹了口气,显然很明白他这个一半、丢一半的性格:“冯羽.....算了,我与你从头来吧。”

    国子学内共有五个学院,分别名为静、勤、兰、竹、玉。

    其中,静院是初入国子学的学子们读书的地方,以静为名,希望这些年轻的未来栋梁能够以静修身,陶养性情。读满了一年的静院学子,可以在次年秋日升入勤院,第三年则升入兰院,以此类推,第四年入读竹院之后,便可以参加当年的科考。

    祭酒到这里便停下了,傅宁忍不住追问:“祭酒大人,那玉院是?”

    祭酒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玉院里住的,是每年竹院结业之后,没能达到预期学识,或者科考落榜,想要再试一次的国子学学生。你天资聪颖,日后一定要勤加努力,千万不要到玉院中去。”

    这一句,是夸赞,更是警示。傅宁低头应下,内心却不免有些震惊。

    江南的学堂里,结业十分宽松,从来没有设置这样一个额外的学院,更不用还允许科考失败的学子重新在此温习。天子脚下,果然万事严苛。

    祭酒又和他了些其他的事情,末了道:“你今年十四,按常理是可以直接到勤院中去。但你在江南已经有了不的名声,若是想快些结业,可以在我这里做几套试卷,只要分数合适,也可以让你直接到兰院去读书,你意下如何?”

    傅宁毫不犹豫:“学生才疏学浅,不敢到兰院去叨扰诸位前辈,在勤院就好。”

    祭酒神色看不出喜怒:“为何?”

    傅宁瞧着祭酒,神色间颇有些不好意思:“一是因为学生确实觉得自己不够资格,二是因为学生和青书兄是极好的朋友,不想和他两处分离。”

    祭酒一挑眉:“只是因为这个?”虽然听起来有理有据,但这位学生的才情,他之前也略有耳闻,他选择去勤院,应当不只是这样表面的理由。

    傅宁见祭酒面含微笑,明澈的目光仿佛看穿了自己,便摸摸鼻子,决定实话实:“学生先前读李萧远的《运命论》时,见他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弟子人微言轻,不敢行高于人,只想和大家一样便好。”

    他答的流利,祭酒笑得开怀:“果然是极透彻的心肠,罢了罢了,那你便到勤院去吧。”

    此时各院的学生都上了早课,司业们俱在各自的学院中,不好离身。祭酒原本想遣人再唤一个学官过来,但想起方才的事情,便消了这个念头:“罢了,左右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我与你到勤院去一趟吧。”

    *

    勤院。

    此时天色大亮,辰时的钟声响过,众弟子的读结束,已经到了上课的时候。

    神情严肃的夫子夹着书卷走进学舍,对着底下正在扎堆闲聊的弟子喝道:“上课的钟声已敲过了,还这样散乱坐着,成何体统!都到自己的位置上!”

    学子们见夫子来了,连忙规规矩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冯羽也在临窗的位置坐下,将书卷端端正正摆在面前,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眼神却时不时偷偷瞄向门前的回廊,暗自忖度着傅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学舍内有学子开始昏昏欲睡时,回廊转角处终于走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位身穿天青色衣袍、正向学舍处看来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好友。

    冯羽面上一喜,下意识轻声了一句:“可算来了。”

    下一刻,他身旁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谁来了?”

    冯羽吓得一个哆嗦,回头便看到夫子不善的目光,正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夫子的目光却也落到了外头,只是他的注意力显然和冯羽不大一样。

    “祭酒大人?”

    学舍内的学子们闻言纷纷向外看去,有嘴快的脱口而出:“跟在祭酒大人身边的,莫不是那位江南来的‘大才子’?”

    他“大才子”三个字时,刻意咬了重音,轻蔑不屑之意明明白白。

    冯羽眉头一皱,正要话,却有人抢先了一步:“十岁时随手写的一篇赋文,就能让整个江南为之纸贵,自然是大才子,将来也定是国之栋梁,和有些人可不一样。”

    嘴快的那位便阴了脸色,正要反唇相讥,夫子却皱眉喝道:“吵什么吵,都闭嘴!”

    他话音刚落,祭酒已经带着傅宁走了进来。

    学舍前头的位置很广。

    傅宁站在前方,看着满屋子或好奇、或探究,或欣喜或不满的眼神,默默叹了口气。

    他未来的生活,应该不会无聊了。

    ?

    忘记科普了。

    国子祭酒:国家最高学府国子学的负责人,可以理解成校长。

    司业:可以理解成学院长,教导主任之类。

    学官:其实是个统称,这里当成行政科的老师。

    博士:学术上专通一经或精通一艺、从事教授生徒的人,可以理解成很厉害的专业课老师。

    夫子:对老师的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