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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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张婶子摆好了早饭,正招呼众人上桌,成寅嵇急匆匆地推开了门。

    ”张婶儿,有你的消息。“成寅嵇掏出一块玉简,托在手中。张婶忙将一只手按上去。

    玉简中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娘,你有空回来一趟,欣欣病了,这会儿发着烧呢。”

    “哎呀,这可怎么办。”张婶儿一听便发了愁。欣欣是她今年新得的孙女,还不到半岁。这么点大的娃娃生了病,连药都没法喝。

    黄泽霖放下碗,劝道:“不着急,孩子发热是常事,一会儿我跟你去瞧瞧。”

    “啊,那这么使得!“张婶儿一脸惶恐,”乡野民,哪敢麻烦老仙君啊!”

    “呵呵,大夫看病,哪管你是什么身份。“黄泽霖笑道:”在我眼里,都是病人罢了。”

    张婶连声感激,又招呼道:“那仙君们先吃饭,我去收拾一下。”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女声在门外问道:“摩云山黄长老可是在此?我家夫人求见!”

    成寅嵇开门,一个娇俏的红衣侍女正站在门口,好奇地向内张望。

    侍女的目光在众人中转了一圈,定在了黄泽霖的白须白发上。她行了个规矩的福礼,恭恭敬敬道:“黄长老安好,扰了,我家谷主夫人有事求见。”

    一屋子人还在吃饭,黄泽霖放下碗筷,点头道:“不必多礼,便在屋前院见吧。”

    完便走出房去。

    院中不远处,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带着几个侍女和百花谷弟子,正等在一旁。

    见黄泽霖出来,那妇人赶忙上前,施礼道:“黄长老!”

    黄泽霖微笑点了点头:“不知罗夫人有何事?”

    来人正是百花谷谷主夫人罗氏。

    这位夫人已年逾半百,却保养得很好,眼角虽有遮掩不住的细纹,但一颦一笑之间,仍能推想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只不过现在,她却精神萎靡,眉头紧锁,颤声对黄泽霖道:“黄长老来法阵修行,百花谷蓬荜生辉。只是我那夫君,前段时间生了重病,一直卧床不起。妇道人家管理家务,消息不灵,没有及时前来请安,还请黄长老恕罪。”

    黄泽霖微笑道:“罗夫人言重了。不知罗谷主为何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

    罗夫人凄然道:“夫君他平日里身体便不是太好,三个月前出门除祟,回来时受了些伤,本以为已经养好了,一个月前病情却突然急转直下,卧床不起。如今更是奄奄一息,连清醒的时间都少了。”

    到这儿,罗夫人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擦了擦眼泪,罗夫人恳切道:“黄长老神医圣手,一定有办法救我夫君。还请长老今日与我一同回去,为夫君诊治。”完,便要行大礼。

    黄泽霖上前一步,双手虚扶罗夫人的手臂,道:“夫人不必如此,老朽同你去看看便是。只是……”

    黄泽霖刚刚答应了要去张家村去诊治那娃娃,此刻罗夫人来请,两事正撞在了一起。对他而言,娃娃和百花谷主都是病人,没什么先后贵贱之分。只是这谷主病情听起来十分紧急,确实需得先去看看。

    想了想,他对罗夫人道:“您且在此等一下,我去交代一声便来。”

    罗夫人擦擦眼泪,勉强微笑道:“长老请便。听温贵派君子剑与秦家的二公子也在此处,不知是否可以邀请他们同去?”

    黄泽霖回到屋中,将罗夫人的请求了。张婶儿听谷主有请,心中有些失望,只恨自己没个身份地位,孙女病了也请不到大夫。

    她一心的惶然都写在脸上,沐夕沄上前两步,扶住她道:“婶子莫急。若是婶子信得过,我陪婶子去趟村子。夕沄虽不是神医圣手,给儿看诊还是有把握的。若我看着不好,再请黄长老前去,可好?”

    黄泽霖见他如此体贴,心中欣慰不已,忙道:“我这徒弟医术很好,大娘你尽可放心。”

    张婶哪里还挑什么,有个仙君大夫去看诊就已是大大的惊喜了,忙笑着答道:“谢谢仙君。”

    众人商议已定。黄泽霖、苏言君、秦乐跟着罗夫人去了罗家,沐夕沄与古青桥则跟着张婶出山去张家村。

    走在路上,古青桥轻声笑道:“这百花谷还真是势力,咱们一起来到这里,摩云山和秦家人便在邀请之列,摩云山里,还只招待长老和成名仙士,不把咱们这些门派和你这样的弟子看在眼里。”

    沐夕沄想起古青桥杜撰的那个所谓“白石道人”,好笑道:“你想去么?”

    “谁要去那假意逢迎的地方,拘得慌。”古青桥偷偷扯扯他的衣袖,悄声传音道:“我就只想和你在一起。”

    沐夕沄不吭声,耳廓却泛起了红。他快走两步,扶着张婶儿上了石板,三人一同出谷而去。

    张家村在百花山谷以北,离法阵不算远,三人的石板落地时,已有一位青年手里牵着马等在屋外。他就住在附近,法阵有修行者来时,就由他负责照看仙君们的坐骑。

    沐夕沄的马儿见了主人,亲热地上前来,用鼻子蹭蹭他的手。

    那青年见了张婶儿,微笑道:“婶子别慌,昨日我还见过你家欣欣,精神很好也能吃,大概只是着了凉。“着他扶着张婶儿上了一辆马车,笑道:“成师兄怕您着急,特意嘱咐让我把车也赶来,一会儿就到了。”

    两马一车,沿着喇叭花石壁向北而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张家村。

    此时正是农忙,张婶儿家只有一个媳妇照看着孩子,男人们都去了田里收稻。张婶儿进到里屋,不一会儿抱出个女孩来。

    孩子身量不高,身子软绵绵地,两颊通红,虽是睡着,却睡得不踏实,身子时不时地扭一下,皱着眉头,十分可怜。

    沐夕沄坐下接过孩子,心地放在膝上,在孩子的颈边、手肘窝、后腘窝的脉上探了探,又揉了揉肚子,抬头问道:“这两天孩子可是吃了什么奶水以外的东西?”

    农村里孩子养得粗,奶水不够时常会喂些米糊菜汤。那媳妇答道:“昨日里他爹带回来两条鱼煮了汤,我看那鱼汤鲜美,便喂了孩子一些。哦,对了,他爹还挑了点嫩嫩的鱼肉,细细捣过喂她吃了。”

    沐夕沄微笑起来,对张婶儿道:“孩子这是吃多了鱼肉,肠胃里积了食,没什么大碍。待这两日过后,肠胃清空便舒服了。”

    张婶儿和媳妇听了此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张婶摸摸孩子滚烫的额头,问道:“这烧得要紧么?可要吃点什么药退烧?”

    沐夕沄笑道:“这么大的孩子,吃药恐伤了肠胃,我教你们个法子,一会儿就能退烧。”

    着,他心地将女娃的袖子捋起,露出白白胖胖的手臂来。并起食指与中指,轻轻地从孩子手腕推到手肘。如此往复百来次,娃娃慢慢安静了下来,呼吸变得轻柔绵长,眉头也舒展开了。

    古青桥站在一旁,看着沐夕沄面带微笑,轻柔地为孩子按摩,忽然间有点恍惚。若有一天,找一个幽静之处,也盖这样一间屋,白日里田间干活,回到家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知该有多幸福。

    “哎呀,退烧了,退烧了。”张婶儿摸着娃娃的额头,开心地笑起来。

    沐夕沄微笑,把孩子递给张婶儿,又细心嘱咐了些饮食上的注意事项。

    “欸,这就好啦?大夫真有本事!”邻居家的大哥走进门来,正看见张婶儿满脸是笑地向两人道谢。

    “那个……仙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家老母亲有多年的哮喘,一直吃药也不见好,能不能请仙君也看看?”

    沐夕沄笑了:“这有何难,我随你去便是。”

    两人到了隔壁家,沐夕沄为老太太探了脉,又细细问了平日里吃药的情况,仔细想了想道:“令堂平时吃的药没什么不妥,只是老人家身子虚,有些药材吸收不了。我再给你写个调理的方子,配合着平日的药一起吃,调理一段时间后应该会有好转。”

    邻居大哥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把两人送到门外。

    张家村不大,邻里之间熟悉无比,张婶儿家的娃娃病了大家也都知道。这会儿邻居家见她领来了人,不一会便笑逐颜开,又听见隔壁大哥的道谢,哪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婶儿家来了神医的消息,顷刻便传遍了整个村子。沐夕沄他们还没走几步,就又有村民前来求医。去了几家之后,来人越来越多,沐夕沄干脆搬了张桌子,坐在村里祠堂旁边开起了义诊。

    一早上的时间转瞬而过,沐夕沄仍坐在桌前看诊。古青桥见他送走一位村民,忙对着还在排队的几人道:“乡亲们等一下啊,让仙君休息一会儿。”

    村民们连忙点头,自觉退出几步,到树荫下闲聊休息。

    古青桥把手里的茶水往沐夕沄手里一塞,道:“快喝口水,忙了一早上了,累不累?”

    “没事。”沐夕沄一口把水喝干,“就这几个人了,早些看完了咱们回法阵去。”

    “不行,休息!”古青桥霸道地一挥手,转到沐夕沄背后,在他的肩上捏了捏。

    沐夕沄半靠在他面前,任由他捏着肩,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

    一刻钟后,古青桥被赶到一旁,沐夕沄又开始了看诊。

    幸而村民们都只是一般的头疼脑热,没什么疑难杂症,一个多时辰后,义诊的队伍就没了人。

    “好了!”沐夕沄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咱们回去吗?”

    “不回!”古青桥头也不回地向村边走去。

    “这是……生气了?“沐夕沄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紧赶两步追上去,问道:“怎么了?你去哪儿?”

    古青桥不话,只快步出了村。

    村外是一片稻田。

    正值收稻的季节,田中的稻子金黄,在阳光下灿烂无比。饱满的稻穗压弯了稻杆,一阵风吹来,稻杆起伏,竟如海浪翻滚一般。

    古青桥找了棵大树坐下,一言不发地望着稻浪。沐夕沄坐在他身边,轻轻拉拉他的袖子,见他不语,便靠着他也看向稻田。

    虽是农忙,但夏日的午间阳光太盛,田里做活的农人们陆续来到树荫下休息乘凉,交谈、嬉笑声从远处传来,混着树上一阵一阵的蝉鸣,让人不知不觉心底平静下来。

    “还生气么?”沐夕沄闭上眼睛。阳光透过树叶,化作轻盈的光斑,落在他的脸上。

    古青桥扭头看看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沐夕沄,拈了他的一束长发在手中把玩,轻轻道:“我没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古青桥捏着他的一缕发,悄悄和自己的长发编在一起。”是你不理我啊,一早上那么辛苦,叫你休息一下都不肯。”

    沐夕沄闭着眼睛轻轻地笑:“哪里辛苦啊,以前在摩云山,我也经常这样。城市里人多,队伍总是排得老长,今天很轻松了。”

    古青桥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给他捏捏肩膀:”阿沄,你有没有想过归隐?”

    “嗯?归隐啊,没有呢,”沐夕沄的声音有些模糊,“我们不是才回来半年么?”

    身后的人低低地笑了:“我忘了。你有没有想过,哪一天咱们也找个这样的村庄住下,种种地也好,用法术做些玩意去卖也好,过过平静的日子。”

    沐夕沄笑起来:“你上次不是要去温泉山庄长住?这会儿又变成了村庄。”

    “温泉山庄也住,村庄也住,你喜欢哪里我们就住哪里,住腻了就换个地方,好不好?”

    “好。”沐夕沄嘴角弯弯。

    “那你答应了!”古青桥坐直身子,扳过沐夕沄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可不能反悔哦!”

    听得此话,沐夕沄挑了挑眉:“我反悔过什么吗?倒是你……”

    “我怎么?”

    沐夕沄突然坐直了身子,认认真真道:“你过每年都会来摩云山看我。”

    “我……”古青桥心中一震。

    “还过要给我带西南的美食!”沐夕沄扳着手指继续道:“要带我逛丰荔村的庙会,摘莆玉乡的枇杷,要在依云镇住一个月,带我去探东山的深涧,去东海采鸽子蛋大的珍珠……”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前世偶尔相聚的时间里,古青桥随口许下的诺言,没想到,他全都记在心里。

    这些许诺一件都没有实现。临魔渊的那场战斗,让所有的心愿都化为乌有。

    “阿沄,”古青桥的眼眶有点热,却仍一眨不眨地看着沐夕沄的眼睛:“这一次,我不会食言。”

    沐夕沄柔和地笑了:“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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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写这一段的时候,心里反反复复在播放一部古早韩剧:

    “爱一个人,便会想,和他一起要住什么样的房子,什么样的卧室,什么样的门廊,什么样的厨房……”

    “如果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话,你的那些都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对真心相爱的人来,对方的心才是最好的房子……”

    ——《冬季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