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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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注)

    穿过山隙,便是茫茫大漠。漫漫黄沙直接堆到了雪山脚下,与山另一边的绿树纠缠遮天蔽日相比,更有种宽广疏旷的美感。

    沐夕沄前世没有来过大漠,如今见了这黄沙漫天的景象,不由得心生向往。与古青桥到山边镇上租了三匹骆驼,按照平日里五倍的量准备了食水,两人便踏入了茫茫沙海之中。

    沐夕沄初入大漠,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看到日出日落,苍鹰展翅都要停下来欣赏一番,古青桥看他心情好,也不催促,甚至将两匹骆驼的鞍架拆了,给他做了个滑板。

    又一次从高耸的沙丘上滑下,沐夕沄笑呵呵地跑到古青桥面前。

    看着他玩得一脸是汗,古青桥哭笑不得地掏出帕子,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道:“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家仙君淡然冷静,这两天是被人调了包吧?怕是……换成了一只泥猴?”

    沐夕沄瞪他一眼,开水囊喝了几口,回头看看沙丘上自己滑过的几道痕迹,再看看自己满身的沙粒,也觉得自己有点玩过头了,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走吧,不玩了!”沐夕沄拎起滑板递给古青桥。

    “别呀,你想玩的话,咱们多留一天便是。”古青桥捏了个洁净诀,把沐夕沄身上的沙粒除去。

    “不用了。”沐夕沄翻身骑上骆驼:“把鞍架装回去吧。”

    “这倒不必,”古青桥将滑板拆成两半,挂在骆驼的食水包袱旁:“把食水集中在一起,正好……”他着一跃坐在了沐夕沄身后,双手把他一抱,低头在他耳边道:“我可以和你共骑,让那两匹骆驼跟着就好。”

    沐夕沄耳畔一阵发痒,笑着躲了躲,躲不过便索性靠在他身上,看着天上的白云。

    “时候家里穷,很就要帮忙在家里做事,从来没有和伙伴们痛痛快快地玩过,后来跟着师父,师兄们都大了,也不愿意陪我玩。起来……”沐夕沄回头看了古青桥一眼:“以前也只有你,有耐心陪着我。”

    古青桥心中微痛,记得当年分别时,沐夕沄红着眼眶求他再来摩云山,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心酸,可自己却一再食言……

    他收了收手臂,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在他耳边呢喃道:“你放心,我这一辈子,一定会陪着你,陪到你烦为止。不,就算你烦了,我也要缠着你。”他故意恶狠狠地道:“你这辈子别想甩开我!”

    沐夕沄被他逗得直笑,两人嘻嘻哈哈玩笑了一会儿,才正经赶路。

    沙地炎热,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在沙丘的背阴面休息,午后时分,古青桥一觉醒来,轻轻抽了抽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骆驼正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古青桥登上沙丘,极目远眺,不多久,就从山一样的沙丘上奔了下来,忙着拿出一个乾坤袋,将骆驼身上的食水往里塞。

    “怎么了?”沐夕沄睁开眼睛,看着他忙来忙去。

    “起风了,可能会有大风。“古青桥道。

    “大风?多大?“沐夕沄疑惑地问。

    “估计不会。“古青桥把乾坤袋系在沐夕沄腰上,牵起骆驼:”咱们得赶快走,找找有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着他将沐夕沄推上骆驼,又快速将鞍座改装的滑板拆开,丢掉不必要的部分,将鞍座的架子系上另一匹骆驼的背,翻身上鞍道:”骆驼带着两个人跑不快,我用这个。风从东边来,咱们就一直向西,快走!”

    骆驼早就焦躁不安想要逃离,此时见主人放行,立刻撒开四蹄向前狂奔而去。

    沐夕沄伏在骆驼背上,刚开始只觉得天色有些暗,渐渐地,狂风赶了上来,空中飞舞着无数的沙砾,一吸气,鼻中口中便全是沙尘。

    一开始他还用帕子包住口鼻,到了后来,风越来越大,沙尘种夹杂了的石块,从身后呼啸而来,在身上疼痛不已。

    骆驼像是疯了一样地向前狂奔,却跑不过飞速而来的风沙。午后未时的天空,昏暗得如同黄昏,空气中弥漫的沙尘太过密集,让人呼吸不畅。

    沐夕沄手捏法诀,做了个防御阵将自己和骆驼护在其中,回头四顾,但密集的沙尘中,三步之外什么都看不清,他侧耳倾听,却只能听到风的怒吼。

    青桥,他还在后面吗?沐夕沄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为了给他做滑板,古青桥的鞍座早就背拆了下来,刚才他急急忙忙拼凑的一个,根本就不结实。骆驼跑得那么快那么颠,他若是摔倒了怎么办?

    风沙如此之大,沐夕沄只停下了几息的时间,后方的沙丘就已被风推到了不远处,骆驼的腿被埋掉了三分之一,若此时掉下骆驼,就会……

    沐夕沄拉着骆驼掉头,迎着风向回走去。他张口欲喊,可声音还未到嘴边便已被吹散。风势越来越大,结界支持不了多久便被狂风吹散。

    骆驼已经不愿再走了,梗着脖子往回转。沐夕沄拉了几下没拉动,干脆丢了缰绳,独自向回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沐夕沄早已失去了方向,仍然没有见到古青桥的身影。

    沐夕沄听了下来,再烈烈风中,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放出神识。

    神识迅速地铺展开来,沿着沙地蔓延,顺着风势奔流,这一刻,他突然感知到了一个玄妙的境界,心中一动,迅速向左前方掠去。

    天地间仍是一片茫然,沐夕沄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再和他分开!

    好不容易走到刚才感知的位置,沐夕沄举目四顾,只见黄沙漫漫,仍看不到古青桥的身影。

    再向前踏出一步,沐夕沄突然感到,脚下突然倾斜了一下,下一刻,地面突然变空,身体刷地一下便向下落去。

    身体下落的刹那,沐夕沄已扬起了双臂,谁知手臂刚起便重重地磕在了硬物之上,刚才脚下的地面竟是一块活动的青石板。沐夕沄一脚踏上去的时候,它向下翻转,待沐夕沄落下,它则顺势又翻了起来,将上方封得严严实。

    沐夕沄人在空中,闭着眼睛抛出长剑,御剑缓缓下落。

    石板翻动时,地面的沙尘被一同带入,撒得沐夕沄一头一脸,他连施两个洁净诀才将糊在眼前的沙子弄走,睁眼环顾四周。

    这像是一座竖井,面积不大空间却很高,石板便是通向地面的出口。

    地面上,堆着一堆沙子,应该都是石板翻开时洒进来的。沙堆边缘处,有一个清晰的脚印。

    沐夕沄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这沙丘之下,竟有这样的空间;喜的是那个脚印上,只覆上了薄薄的一层沙子,明是不久前留下的,可能正是青桥。

    沐夕沄沿着脚印的方向走了两步,正对着他的,是一道门,门没有关牢,开着一条缝,一条黑色的布带被塞在门缝中,那是古青桥的一片衣角。

    沐夕沄心地将布带收起,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走廊,两旁是相同的门,沐夕沄推开一个,门内是一个的房间,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床边,则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已经死去很久的人。身形不高,从骨架上来看,应还是少年人。大漠的气候干燥,此人早已被风干为一具干尸,脸部因为皮肤的收缩,表情十分狰狞。

    沐夕沄上前仔细查看,此人胸前一片暗色,像是血迹,应是被人持长剑刺中心脏而死。

    对那尸体行了点点头以示尊敬,沐夕沄轻轻退出了房间。

    开第二间房门,内里陈设相似,只不过这一次,房内的少年人躺在床上,仍是胸前一道剑伤,面目狰狞可怖。

    连着开了几道门,门内的情形大同异,沐夕沄不由得暗暗心惊。这条走廊连接的房间,门都自由开关,明并非囚室。而每间房中都有着少年人的骨架,此处恐怕是修仙家族辈的居所。

    是谁,有这么大的仇恨,竟将家族里的辈屠杀殆尽?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大门,沐夕沄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眼前是一座大厅,厅中的桌椅乱七八糟地翻到在地,好像经历了一场混战。尸体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大厅中,在这里看来,却像是几人对殴,最终同归于尽。

    大厅对面还有一扇门,沐夕沄心地向那扇门走去。

    门开了一条缝,只够一个人勉强挤出去。沐夕沄心地挤出门外,却差一点又掉头挤回厅中去。

    面前是地狱般的场景。

    类似演武场的宽阔空间里,无数人扭在一起,有人被一剑穿心,而杀死他的人却被一把大刀,劈得身首分离。

    几个人死在法器之下,尸体全都融合纠缠在一起,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长着好几个头和十数条胳膊。

    更有甚者,全身肿胀爆炸而亡,他身边的人全都表情惊恐,面色黑紫,像是中毒而薨。

    而自己所在的门旁,无数双手将门狠狠地抵上,好像在阻挡着什么,只可惜,那一双双手都被利器砍了下来,手的主人无助的看着门,死不瞑目。

    沐夕沄闭了闭眼睛,大概能够推测出这里的故事。

    不知什么原因,这个门派起了内讧,两方人马在演武场厮杀起来。一方获胜,想要进入大厅和幼年弟子的居所,被其他人拼命阻挡。可惜获胜的一方实力太强,对方没能拦住,这个门派就这样被人灭族。

    至于他刚才跌入的竖井,应是秘密外出的通道,只不知最终是否有人逃出生天。

    沐夕沄定了定神,走过炼狱般的演武场,来到另一侧的大厅。

    这座厅中,摆放着三个巨大的丹炉,而丹炉前的地上,盘腿坐着一个人,正是古青桥!

    注: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