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当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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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秋阁内,秦盘着两条短腿坐在软榻上,握着缺了一角的芝麻糕,左思右想。

    好不容易重来一世,怎么也不能重蹈覆辙,一定要揭穿秦离的真面目,将他赶出皇宫。

    上辈子他就是骗取了她和阿爹信任,才顺利登上皇位。

    这辈子决不能让秦离再骗取阿爹的信任。

    “殿下还在为那个梦生气?”芙兰端上一盏茶,轻轻放在茶几上,“大皇子若真是那种阴险狠毒的人,便不会受如此重的伤。”

    秦:“那是他装的,谁受伤还有心思去喂猫?”

    自从公主做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仿佛长大了似的,满怀心事,胡思乱想,连喜爱的芝麻糕都不甚爱吃了。

    “也许大皇子真心喜欢那些猫,殿下,大皇子不可能预料到殿下会来,再者,用自己的一只手做赌注,未免也太重了些。”

    的确,秦离有没有重生,可谁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有闲心喂猫。

    总之,有古怪。

    傍晚,清晗殿的老太监提着食盒从尚食局回来,便得瞧见凄静的清晗殿内摆满了药材。

    而自家主子侧倚在软榻上,慢条斯理的抚着蜷缩在怀中的杂色猫,左手边的香几上摆放着极为眼生的白瓷碗,碗底可见一层薄薄的药渣。

    “大皇子?”老太监握紧食盒柄,满目惊疑:“这……老奴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何事?”

    秦离抚摸着猫,懒懒抬眸,道:“并无大事,这些只是五皇妹带过来的。”

    五皇妹?——五公主殿下!

    这好端端的五公主怎会带如此多的药过来?

    老太监如坠五里雾中,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离瞥了老太监一眼,唇角勾出一抹浅笑,他抱起怀里酣睡的猫,从软榻上起来,一面走一面道:“放心,都无毒。”

    “毒”的字眼叫老太监回过神,他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收拾好摆满殿内的药包。

    秦离目光随着老太监的动作,放在食盒上,他过去,将猫交给老太监,饶有兴趣的问道:“今日要了些什么回来?”

    老太监放下食樏,不满不慌接过猫,面有惭色:“与昨日差不多。”

    秦离翻开盒盖的手停了停,眼中兴味明显散去,淡淡道:“也好。”

    听见大殿下言“好”,老太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他去尚食局,那些人趁着老总管不在,给尽了刁难,好在大皇子对衣食住行向来不太在意。

    见秦离端坐与案前用膳,老太监忙道:“先让猫逐一尝尝,他们好像发现了。”

    秦离放下竹箸,轻轻点头。

    半响,猫吃饱了似的舔舔爪子,慵懒的趴在秦离腿旁,缓缓沉入梦乡。

    再未醒来。

    这种情况,老太监已见怪不怪,面不改色的收起饭菜,抱着猫儿走出内殿。

    片刻,老太监提着一篮清洗干净的野果走进来,破旧的衣服上沾着不少杂草枯叶。

    “大皇子,先将就着,明日奴再想办法。”

    秦离举起野果,在眼前转了转,眸中浮起一丝兴味,仿佛是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明日领了宫里份额,早些回来。”

    ……

    翌日,秦下了课,又拽着芙兰去清晗殿。

    少年一如初见,又在喂猫。

    不过,初见的奶猫变成了狸花猫。

    猫怕生人,见到公主,便躲了起来,害的秦都不好偷偷摸摸藏。

    老太监拎着食樏,早早回来,见到侧门多了两个陌生人,神色顿时变得心谨慎。

    秦回头瞧见老太监鬼鬼祟祟的,拽住芙兰过去拦他。

    “你是何人?”

    老太监见她年纪,趾高气昂,想来是宫中贵人,老老实实告诉她,自己乃是清晗殿服侍大皇子的内侍。

    “原来如此。”这厮还是有人照顾的,没有她想的那般凄惨。

    “你手里拎的是什么?”闻起来好香。

    “大皇子的晚膳。”

    一听是秦离那厮的晚膳,秦迫不及待的叫他开,她要看看秦离每日都吃些什么。

    老太监揭开食樏木盖,里面正好是一只金黄金黄的酥皮烤鸡。

    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梧秋阁的膳食都是些寡淡的菜式,难得有一只酥皮鸡。

    秦咽咽口水,忘记了来此的目的,眼里心里都是食樏里的酥皮鸡。

    “芙兰。”公主仰起头,娇声娇气晃晃她的手,“你不要告诉阿娘。”

    看公主那馋猫样,芙兰失笑,心里一软,嘱咐她道:“殿下不可多吃。”

    芙兰一松口,秦便命老太监将那只酥皮鸡给她。

    老太监迟疑不决,望见自家主子立在殿阶上,神态冷冷淡淡,与他微微颔首。

    主仆二人相伴多年,老太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夺走食樏,欢欢喜喜的走了。

    至于秦离,饿着吧,最好饿死他!

    老太监看着她们二人远去的身影,忙踱到主子身边,担心道:“那……那不知是否有毒……”

    秦离淡淡笑道:“放心,她不会有事。”

    ……

    傍晚,用膳时,陈皇后见女儿不挑不拣,乖乖巧巧的扒着饭,面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正要夸她,便见她突然倒在食案上,手中的银箸从手中滑出,随之滚落在地。

    隔案而坐的秦凌川瞧见女儿青紫的唇色,极快的反应过来,丢下碗筷,起身过去,抱起昏迷的女儿往外跑。

    陈皇后心有灵犀,紧随其后。

    ……

    太医局这头收到禁卫快马传来的消息,马不停蹄收拾青囊,随禁卫过去。

    待公主醒来后,众人都送了一口气。

    太医令收回银针,无不庆幸道:“好在及时,殿下已无大碍。”

    秦睁了睁眼,看着坐在床头的阿娘,与站在床旁的阿爹,晃晃困重的脑袋,软声问道:“你们怎么了呀?”两个人都一脸严肃的。

    陈皇后摸摸她温热的脑袋,露出一个艰涩的笑颜,“你呀,睡得这么沉,把你阿爹和我都快吓死了。”

    她什么时候睡了?

    方才只是觉着眼皮有点重,一低头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趁陈皇后与女儿话的空当,秦凌川领着太医令一起走出燕殿。

    太医令知道他想问毒药的事,拱手道:“此毒唤七迷菇,生长在腐烂的枯木里,春日里常见,宫中也有,若不及时救治,便会在昏迷中窒息而死,依芙兰所言,那只酥皮鸡大有问题,陛下不妨去查查清晗殿与尚食局。”

    太医令言罢,拱手告退,秦凌川思索片刻,走回内殿。

    秦正在软榻上蹦蹦跳跳,与陈皇后撒着娇。

    看着女儿与妻子明媚的笑颜,他不禁笑了笑,大步过去,把闹腾的女儿从妻子身上提到一旁,“儿,阿爹问你,你为何去清晗殿?”

    好家伙,他一问,秦仿佛找到了发泄口,将上辈子秦离做的恶事一股脑的通通倒了出来。

    她相信只要阿爹听了她的话,定会把秦离逐出宫去,最好赶的远远的。

    听了半响,秦凌川抬手揉揉她脑袋,语重心长与妻子道:“朕平日里上朝没注意,娓娓啊,你少给她讲那些话本。”

    陈皇后面有羞色,像个偷吃东西被抓包孩,细声讷讷:“妾哪有给她讲,定是她自己偷看了妾的话本……”

    秦来回张望爹娘的脸色,仿佛被喂了一嘴狗粮。

    秦凌川喟叹一声,“回去叫人将她殿里的话本收起来,免得以后再做噩梦,干出些傻事来。”

    秦:……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还有。”他揉揉女儿柔软的脑袋,他险些便失去了她,“清晗殿与尚食局都要好好彻查一番,太久没动,那些人的心思难免浮了。”

    听见阿爹要彻查清晗殿,秦抱着枕头,得偿所愿的在北北床上个滚,安心的睡了过去。

    不出三日,尚食局由上到下换了一拨人。

    温室殿内,秦低着脑袋,手中的狼毫落在纸上已洇染成一团墨迹。

    严太傅握着戒尺,瞥见她在偷睡,毫不留情的下去。

    秦立时清醒过来,揉揉发红发痛的手背,哭咧咧道:“老师,我不想再写字了。”

    上辈子天天被压着练字,这辈子难道还难逃练字的命运?

    最叫她伤心的事,阿爹竟然不仅没有将秦离赶出宫,还派人送东西过去。

    他们竟然都不信她,秦离那厮狼子野心,蛇蝎心肠,分明就是在装弱。

    “罢了罢了。”见她委屈巴巴的哭起来,严太傅捻捻胡子,念她年幼,也不再强逼,“殿下既然不想练字,明日来崇文馆,正式上课。”

    秦眨巴眨巴眼,抹抹眼泪,好奇问道:“崇文馆是什么地方呀?”

    “殿下去了,自然会知晓。”

    ……

    翌日,秦睡得正香,便被阿娘身边的女官纪清从北北床上捞起来,梳洗扮好,连拽带提,给抱上车辇。

    人将将回过神,便到了崇文馆。

    恰逢课间,崇文馆的学生见一个不过五六岁大的姑娘踏进馆内,纷纷驻足。

    姑娘梳的垂挂髻,髻边缀着两颗精致的流苏铃铛,脸白白/嫩嫩,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对着馆内左瞧右看,分外灵动,像是初入凡尘的仙童,惹人喜爱。

    秦被他们盯着量,有些不自在,悄悄捏了捏纪清手指,声问道:“纪清,这崇文馆的人好生奇怪,都盯着我做什么?”

    纪清板着脸道:“殿下只管走便是,不必理会。”

    秦撇撇嘴,这个纪清远不如芙兰温柔,也不知芙兰的病什么时候好。

    “殿下,走路背需挺直,牢记公主的仪态。”

    闻言,秦撇撇嘴,把腰板一挺,目光略过他们,盯着前面庑廊。

    昨日园还与她,崇文馆有一洗墨池,春夏秋冬,各有奇景。

    也不知洗墨池在哪?

    走过庑廊,忽然瞧见一道眼熟的身影。

    她凝眸看去,转角处,她的前世仇人正靠在阑干上悠闲的看着书。

    少年似有所感,微微抬起头,转眸看去。

    “表妹!”

    一个陌生姑娘热情又激动的飞扑过来,挡住两人相触的目光。

    秦被突如其来的姑娘吓了一跳,戒备的量她几眼,待瞧见她手上金光闪闪的匕首,下意识连退好几步。

    纪清俯身低声提醒道:“这是庆国公府的娘子,殿下的表姐。”

    纪清话音刚落,姑娘便笑了起来:“表妹,这才过两年,你就不认得我了?”

    秦尴尬的笑了笑,在记忆中搜搜刮刮,她是有一个比她大三岁的表姐,那可是大燕唯一的女将军,可惜后来死在了与西北胡族对战的战场上。

    她凭着仅有的印象,试探的问道:“沅……沅芷表姐?”

    陈沅芷见她还记得自己,顿时喜笑颜开,拍拍她肩膀道:“我就知道,表妹一定记得我。”

    秦被她拍的差点歇气,虽然看起来与记忆中有所出入,可这力气的确与寻常女子不同。

    陈沅芷见她脸一本正经,严肃着眉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肉,表妹太可爱了。

    秦:……算了,看在你未来是女将军的份上,我忍。

    陈沅芷热情的牵起秦的手往明秀阁走,秦边走,边往后看,方才庑廊转角处的少年已经不见。

    一进明秀阁,陈沅芷便招呼她和自己坐在一起。

    秦看着腰间的匕首,有些害怕,径自找了个位置,照纪清先前指导的姿势端正坐下。

    明秀阁中的学子都不过八九岁,看着公主这副大人似的的模样,都暗暗发笑。

    这个公主也太有趣了。

    坐在边上的陈沅芷,一下课,便滑似的挪过来,非要黏着秦一起坐。

    表妹香香软软,就是挤着也是舒服的。

    秦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很不适应,撇下陈沅芷,领着园出门往游廊走。

    瞎转悠一圈后,秦便听见临水榭那边传来动静。

    循声望去,好几个人在围在那榭中,不知在干些什么。

    隔得远,看不真切,也听不太清。

    好在她身量,她嘱咐园在原地呆着,自己猫着身子,沿着水廊蹑手蹑脚踱过去,那些人正从另一头水廊走了。

    为首的那个少年,被人众星捧月般走着,趾高气昂的很。

    秦蹙蹙眉,那人她认识,是四皇子秦桓。

    和秦离很不对付,上辈子仗着武安侯的军威,飞扬跋扈,在宫中肆意横行。

    “四皇子这下子他就不可能参加秋试了。”

    秦桓冷哼一声:“他若再来,本皇子就弄残他的手。”

    众人附和而去,秦心翼翼探出个脑袋,庆幸的拍拍胸口,幸好没被发现。

    也不知道是谁这般倒霉,被秦桓盯上。

    她心翼翼踏入水榭。

    只见一个少年蜷缩在地,发丝凌乱,灰蓝色衣衫上的血印清晰可见。

    啧,真狠。

    秦吸一口凉气,脚不心踩到一块青瓷碎片。

    秦离听见响动,眼睫轻颤,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

    秦踢开茶盏碎片,扬眸望向昏迷的秦离,“喂,你——”

    到嘴边上的话戛然而止,她歪头细瞧,淡眉凤目,白的跟纸一样,不就是秦离吗?

    入馆时他还是好好的。

    怎么突然这般惨。

    “喂。”她咬咬唇,压下心中的怜悯,脆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秦离脸色惨白,半阖着眼,张了张口,好似无力再出话来。

    他右手臂上的血,手臂上的血流的愈加厉害,染红了一大片,看得秦心里直鼓:“我……我走了。”

    这厮十有八.九就是在装,绝对在装,她才不管他。

    她一转身,裙角忽地被拽住。

    皱皱眉,回头一看,便看见秦离紧紧攥着自己裙摆,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不准碰我。”她急忙扯回裙子,有些心慌意乱,“你抓我,我也不会救你的……”

    她拽回裙角,后退一步,而秦离似乎用尽了气力,倒在地上,一身狼藉,唯独那双漆黑凤眸阴幽幽的盯着她。

    弄得她活像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这个世上她最讨厌的人就是他,要不是他把自己囚禁在永乐宫,她也不会死。

    她脑子坏了才会救自己的仇人!

    “救我……”他轻轻张口,声音气息微弱,仿若一盏燃尽的烛灯。

    莫名的,她心里涌起一阵阵闷痛,前世记忆一幕幕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阿娘去世后,他每日陪在她身边,为了哄她开心,他带她便装出宫,满长安的玩。

    可自她及笈后,他便变了。

    他杀了好多人。

    秦闭了闭眼,攥紧裙摆,狠下心肠,往外走。

    “五皇妹……”

    披帛又突然被拉住,秦顿步,回头看他。

    他的手苍白枯瘦,皮下血管清晰可见,灰蓝的衣衫已被鲜血染深,身下淌着血,惨得让人不忍直视,叫她脚步艰涩,如负千斤。

    “秦离。”她攥紧手腕上的披帛,咬咬牙,“我真是欠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