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

    “表妹，你在哪？”

    秦坐在屋檐上往下探了一眼，往屋脊旁挪了挪，她可不想被他们笑话。

    待陈沅芷走远，秦稍稍松口气，扭过身子，将牙齿好生藏在瓦缝中。

    忽地，身后传出一道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警惕的回头一看，见是秦离，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你，你怎么上来了？”

    秦离理理衣袂，含笑道：“我见这里有副梯架，便上来看看，没想到五皇妹在。”

    “你、你给我下去！”若不是他，她也不会如此丢脸。

    秦离微微一笑，撩袍缓缓坐下，悠悠问道：“五皇妹，掉的是上牙还是下牙？”

    见他不仅不离开，反倒坐下了，秦气的过去推他，“不用你管，你给我走！”

    秦离反手握住她手腕，温声道：“五皇妹，还在生我的气？”

    “哼！”

    “上元节那日，是我顽劣，我给五皇妹陪个不是。”

    听见他道歉，秦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别过脸，脆声道：“还有这次！”

    “好，”秦离轻笑一声，“是我的不是，不该多嘴。”

    道歉还笑吟吟的，一点都不诚恳。

    两番道歉下来，见她的气还未消，秦离只好拿出来杀手锏。

    “五皇妹，我带了些切好的蹄髈，五皇妹想吃吗？”

    “不——”蹄髈的酱香瞬间涌进鼻中，她扭头看了看食樏里切成片的酱香蹄膀，将“想”字和着口水一起咽了下去。

    蹄膀，她心中的痛，可为什么，它那么好吃！

    “看在酱香蹄髈的份上，我暂且原谅你一个时辰。”

    闻言，秦离挑挑眉，忍俊不禁：“好。”

    ……

    少刻，微风轻拂，吹散几朵黑灰的云，月色渐渐朦胧。

    冬日，天黑的早，风也裹上丝丝寒意。

    秦吃饱了，便躺在檐上，向远处望去，一座华丽的高楼早早亮起灯火，看上去很是热闹。

    “秦离，那是什么楼啊？”这么好看的楼，她竟然没有去过。

    秦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夜幕下那高楼灯火煌煌，流光溢彩，隐隐还能看见攒动的人影。

    至于是什么楼……

    他侧眸瞥了眼她乌黑清亮的眼，默了默，淡淡道：“一座酒楼。”

    一听是酒楼，秦眼睛更亮了：“里面有好吃的吗？”

    “都是些清淡的东西。”

    “哦。”真可惜，她一点也不喜欢吃清淡的，要是有像酱蹄髈之类的那就好了。

    见她意犹未尽的模样，秦离弯弯唇角，轻声问道：“五皇妹……除了吃，就不想别的？”

    秦眨眨眼，偏过头满脸疑惑看着他：“除了吃，别的有什么好想的。”

    秦离愣了愣，哑然失笑：“五皇妹所言极是。”

    听出他在嘲讽自己，秦瘪瘪嘴，不服气反驳：“我才不像你，一肚子坏水。”

    听她这般，秦离侧起身子，支颊注视她，意味深长反问道：“五皇妹这般了解我？”

    “哼。”秦扬扬下巴，傲娇的别过头去。

    秦离无奈的扬扬眉，平躺着，把双手枕在脑后，凝望着苍茫暮色，随意问道：“五皇妹，可曾做过与我一样的梦？”

    “我才不会没有做过那样的梦！”

    听见她想也不想便开始反驳，秦离抿住笑，沉默了会，道：“五皇妹，我们来赌一把可好？”

    秦回头看他，晚风轻轻拂过他鬓边碎发，那张清俊苍白的面容看起来温柔又自在。

    她晃晃神，赶紧移开目光，“赌、赌什么？”

    秦离微微侧首，笑吟吟看着她白皙秀气的侧脸，道：“赌它会不会成真。”

    “不要，”她摇了摇头，用笃定的语气道，“那只是你的臆想，不会一梦成箴。”

    上辈子，他们初见是她为阿娘守灵的时候，这一世俨然不同了。

    秦离注视着夜空上那轮皎月，若有所思的喃道：“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如今越发觉着它是一道预言。”

    听他还喃着，秦不耐烦的皱皱眉，“秦离，今日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都快成了话唠了！

    听着她厌烦的语气，秦离不自觉弯弯唇角，凤眸染上了一丝淡淡笑意。

    上元节那日，他已经抛下她了，可当听见她一遍又一遍唤着他的名字，余下的脚步再也无法迈出。

    那条林径临近金光门，出城便是茫茫山林。

    只欠一步，便可挣脱宿命一般的枷锁。

    ……

    静了片刻，屋檐下传出一阵嘎吱声，陈沅芷抓住梯子爬上来，看见秦果然在，笑嘻嘻道：“表妹，原来你躲在这里呀……“

    一看见陈沅芷，秦便想起自己掉牙的糗事，顿时把袖捂住脸，不想面对她。

    见她害羞起来，陈沅芷不在意的摆摆手，“哎呀，没事，谁还没掉过牙呀！”

    秦露出半张脸，犹犹豫豫看着她。

    陈沅芷见她不信，便看向大皇子，“你若不信，便问问大皇子。”

    秦半信半疑瞅着秦离，“你也掉过牙？”

    秦离笑微微地点点头，“嗯。”

    原来大家都掉过牙，秦总算松口气，放下挡住脸的袖子，慢吞吞往下挪。

    看着她总算愿意下来，陈沅芷麻溜的爬下去，站在地上等他们下来。

    秦往下望了望，腿有些发软，从如此高的地方下去，万一没踩稳，岂不是白白浪费老天爷给她的一条命。

    见她害怕，秦离轻轻走过去，半蹲下，道：“我背你。”

    秦迟迟愣愣点点头，心翼翼趴在他背上。

    他的肩背有些消瘦，却让很安心。

    少年握住/梯/子，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走了下去。

    “秦离，我现在将原谅你的时间无限延长。”

    秦离无奈地笑着应道：“多谢五皇妹宽宏大量。”

    “不用谢。”秦扬扬下巴，将他鬓间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以后，你若再惹我生气，我就收回原谅你的时间。”

    灌进耳中的温热让少年不由抓紧/梯/子，他顿住脚步，不自在的“唔”一声，耳朵渐红。

    见他事事都应她，秦一踩到地，便志得意满的蹦哒了几下。

    陈沅芷看见表妹安然无恙，也跟着乐起来，“表妹，明日我们去逛西市，我记着西市有家铺子炖的香卤蹄膀超级软糯，你肯定喜欢，也不会咬掉牙。”

    听她又嘲笑自己掉牙，秦蛮不高兴的瘪瘪嘴。

    不过，吃还是要吃的。

    ……

    翌日，天光大胜，暖阳融尽冬雪，百姓们面上也暖洋洋的

    西市仍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秦站在街边，看着沿街而过的驼队，忍不住伸手戳戳骆驼颈下的绒鬃，骆驼嚼嚼嘴，颈间驼铃跟着咀嚼的动作叮当响，吓得她立马收回手，又跟偷了糖一样，乐滋滋的傻笑着。

    牵着骆驼的胡商瞥见这个机灵可爱的姑娘，从骆驼背着的篓子里，拿出一个红果子笑着递给她。

    秦看着手中果子，迟迟疑放在鼻尖嗅了嗅，果香淡淡，煞是好闻。

    这应该能吃吧？

    刚张开口，秦离伸手抢走了红果。

    “你给我——”秦扯着他袖子，跳着脚去够，一个七岁，一个十三岁，差距一目了然。

    街上游人如织，碰碰撞撞，一个与秦差不多大的孩子匆匆一撞，秦离手中的红果顺势飞了出去，落在一辆牛车的轱辘下，一眨眼果肉四碎。

    秦看着碾过去的牛车，呆了呆，反应过来后，扯着他袖子捶：“都怪你都怪你……”

    若不是他过来抢，她现在都已经把红果吃下肚了。

    秦离将她护在怀里，避开拥挤的人群，温声解释道：“这些西域的胡商远道而来，风尘滚滚，袋中的红果也不知是从哪处摘来的，吃进去只怕会与沅芷表妹一样。”

    秦仍有些不高兴，“洗了就好了，你赔我……”

    秦离无奈地张张手臂，“我算洗了再给你，方才你也看见了。”

    “哼！”

    见她还不乐意，秦离扫了眼街两旁的铺，戳戳她肩膀，“这不都是吃的吗？”

    “我就要刚才那个。”

    听她不依不饶要那个果子，秦离笑着揉揉她脑袋，“那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卖？”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既然是要往前走，这些食铺点心都不错，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秦顺着他指着方向，探长脖子瞄了两眼两旁食铺，已然意动，“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两人正走，陈沅芷与陈清源拎着包好的蹄髈便从香卤铺出来。

    “奇怪，方才还在……”陈沅芷心中纳闷，四下张望，寻找他们的身影。

    陈清源嗅了下蹄髈的香味，道：“定是表妹拖着大皇子四处逛去了，我们就在这边吃边等他们吧。”

    陈沅芷一听，两眼放光，把找表妹抛掷脑后，迫不及待推着陈清源往往回走。

    ……

    西市西北街街角，两三个锦衣少年从酒铺出来，便瞧见前面两道熟悉的身影。

    “诶，薛世子，你看，那不是大皇子和五公主殿下吗？”

    薛让眯眼细看一会，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们怎么会出宫？”

    薛让将酒瓶往地上一掷，狞笑道：“甭管他，我正手痒了！”

    在宫中动不了他，这宫外可就不一样，死个人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