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黄昏之际，夕阳已落，云霞瑰丽。

    秦身穿喜服趴在窗台上, 托腮望着粉蓝色的天幕，听见门口的脚步声, 她忙坐回去, 将盖头好声盖在头上, 乖巧的坐在床榻上，原本有些无奈的心无由生出一丝紧张。

    她揪揪衣袖，低头看着袖口边上华美精致的凤纹, 龙凤呈祥，鸳鸯成双。

    仿佛置身于一场美梦。

    今后肯定会面临诸多事情，等待她的将是一场疾风骤雨。

    她现在就能看见楼老头指着她鼻子骂她，败坏伦常。

    阿爹肯定知晓秦离的身世，要怪就怪阿爹。

    那什么情蛊都给她了，饶是他再千言万语，苦口婆心在信里骂秦离狼子野心，都已然默许他们可以在一起。

    秦细细呼一口气，视线中出现一双黑靴。

    秦离握紧手中喜秤, 难得生出一丝紧张，他凝视着盖在新娘头上的红盖头, 那上面绣的是她最喜欢的海棠。

    红盖头下是他喜欢的姑娘。

    忽然有些不想揭开。

    等了许久，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蹙着眉, 伸手扯扯他衣袂，细细唤一声：“秦离~”

    再不揭开，她就要饿死了。

    秦离莞尔一笑, 既然姑娘催，那便只得依从。

    烛光煌煌，随着盖头挑上，新娘子缓缓抬起扇一般的乌睫，露出一双秋水般明亮清澈的杏眸，气鼓鼓看过来。

    “……”

    看着她嗔怪的眼神，他忍俊不禁道：“五皇妹，你永远都让人这么意外。”

    秦傲娇的哼一声，抹了腮红的双颊，衬得少女娇羞动人。

    她本来有些羞涩，可肚子实在是饿。

    今日她被采翎捣鼓一天，她们，成亲当日是不可以吃东西的，她都快饿死了。

    她揉揉空瘪瘪的肚子，脆声问道：“你不饿吗？”

    秦离笑着摇摇头，挑下她头上盖头，顺便取下她头上沉重的双凤花树钗，“五皇妹，我们去用晚膳？”

    秦眼眸一亮，点点脑袋，起身笑盈盈挽起他手臂，整个人灵动可爱，“今夜有什么好吃的呀，要不我们去外面吃好吃的？”

    秦离眸光轻柔，抬手将人揽在怀里，“今夜五皇妹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这么好？！

    “那我们去翠居楼吧，听那里的菜很好吃。”

    以往秦离都不带她去这些酒楼，今日正好逮着机会。

    秦离略微思索片刻，慨然应允。

    *

    翠居楼正值笙歌鼎沸之际，秦撩开幕篱往外瞅了一眼，便被秦离敏锐的瞥见，她抿抿唇，立马放下幕篱素帘，牵着他的手，跟随他往雅间里去。

    恰逢此时，一个醉醺醺的男子挡在他们身前，骂骂咧咧：“哪个狗东西挡着老子的路，滚开！”

    秦下意识躲到秦离身后，悄咪咪仔细瞧着，这才看清醉汉的面容。

    这个混蛋秦桓，喝醉了还耍酒疯！

    秦的气势立马涌了上来，她习惯性将秦离扯到身后，撩开幕篱，叉腰瞪着他，凶巴巴道：“秦桓，你给我一边去！”

    秦桓并未喝醉，但脑袋被酒熏得微微发热，眯着眼睛，盯着眼前娇俏可爱的五皇妹量一会，不屑地轻嗤一声，“我当是谁呢，你一边就一边，你给我麻溜的滚开，死丫头！”

    秦瞪瞪眼，“你骂谁呢，啊，你等着，回去我就告诉阿爹，你欺负我！”

    这死丫头，又拿皇帝压他，今儿天高皇帝远，看他不把她扔下去！

    见他抬手指着自己，秦不甘示弱抬腿踩了他一脚，“你给我走开！”

    秦桓怒不可遏，挥手过去。

    秦吓得闭上眼睛，扣紧秦离手指。

    挥来的手戛然而止，生生停在半空。

    手臂传来一阵剧痛，秦桓抖擞精神，霍地瞧见秦离那张冷脸，什么酒都醒了。

    他忙甩开秦离的钳制，将手缩回去，咽了咽唾沫，压着怒气，磨牙骂道：“死丫头，就知道窝里横！”

    又听见秦桓骂自己，秦立时睁开眼，气呼呼的哼一声，抬起腿踹过去。

    秦桓这会学聪明了，侧身闪躲，得瑟的看着她：“短腿，你踢不到！”

    看见他这贱兮兮的模样，秦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人还没过去，便被搂着腰抱起来往雅间走。

    秦蹬蹬腿，捶捶秦离宽厚劲瘦的肩背，“你放我下来，我今日一定要咬死他！”

    秦离颇为无奈，只好拍拍她激动不已的背，温声安抚道：“五皇妹，他肉质不好，咬了崩牙。”

    秦被他一本正经的冷笑话逗愣了，好半天都没结果话。

    恰巧听见的秦桓望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扯扯嘴角，忍住想冲上去干一架的冲动。

    ——你/他/妈才肉质不好，当他是碟菜啊！

    他忿忿掸掸衣袍，正往楼下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立在雅间门口的薛怀雪：“你还走不走？今日你就是看破脑袋，死丫头也不会看你一眼。”

    薛怀雪抬起头来，眼中低落一闪而过，神色很是担心：“我怕殿下被秦离骗，若她知晓秦离的真是面目，也就不会喜欢他了。”

    秦桓暗啐一口，过去拍了下他脑袋：“你在做什么梦呢，死丫头自就喜欢秦离，就是知道又如何，方才你没看见吗，她护秦离护犊子似的，老子的手臂现在还痛呢！”

    这死杂种，差些把他骨头捏碎。

    薛怀雪看着他青白的面色，沉默不语。

    ……

    一进门，秦离将人放下，利落的将门闩上。

    秦不高兴的瘪瘪嘴，取下幕篱，气鼓鼓坐在软塌上，生着闷气。

    “我窝里横？——秦离，我窝里横吗？”

    秦离无奈笑笑，理齐衣袍上的皱褶，温声道：“五皇妹温柔可爱，勿要在意旁人之语。”

    秦瘪瘪嘴，便是有一百个人夸她，但一听见那极少的贬低之语，心里总是不痛快。

    她歪头，量着自己的腿，她腿短吗？

    秦离知她在想些什么，目光隐晦在她裙上扫了一圈，少女身着一身轻薄的霞影纱裙，穿着一双粉白绣花鞋，微微露出一截白皙巧的脚踝，裙下两条丰盈笔直的长腿若影若现，风光旖旎。

    秦从来都不是纤纤弱质的病美人，她骨架，便是藏了肉，也看不出来，只觉她楚腰蛴领，柔曼娇美，格外好挼。

    秦左看右看，自己这两条腿真的有秦桓的那么短吗？

    她把不定主意，抬眸看向面前身量修长挺拔的秦离，咬了咬下嘴唇，支支吾吾问他：“我腿……短吗？”

    他无奈摇摇头，揉揉她脑袋，“莫信旁人，五皇妹如今都长高许多了。”

    “是吗？”秦抬起头，她身段娇，对身高格外在乎。

    她真的长高了？

    “秦离你快起来，我要量一量！”

    秦离无可奈何，被她扯着衣袖拽起来。

    秦对着他胸口比划了下，以前只到他胸下，现今差不多与他腋下平齐。

    她真的长高了！

    见她欢喜雀跃，秦离哑然失笑，将人拉进怀里，恰逢门上响起一道轻轻的敲门声。

    秦仰头亲他一口，推开他的手，起身过去，高兴地把门开。

    食物的鲜香扑鼻而来，翠居楼果然没来错。

    她让开身，便见薛怀雪也立在门外，拘谨向她拱手行礼。

    秦意外的挑挑眉，随即想到他应该是跟着秦桓过来的。

    她敛起笑容，往过道扫了两眼，声问道：“薛怀雪，秦桓走了吗？”

    薛怀雪微微颔首：“表兄在楼下，我代表兄向殿下道歉。”

    秦摆摆手，“不必啦，今日我心情好，大人不记人过，暂且饶过他。”

    薛怀雪微微一笑，又道：“殿下，昨日我未听清殿下之意，我们几时回长安？”

    秦讪讪地摸摸脑袋，昨日那是因为她与秦离吵架来着，况且秦离已经答应她，会带她回长安。

    “我已经和秦离商量好了，薛怀雪，你若想回，可以同秦桓一起回去，我还要等清源表哥和楼薰，恐怕还要一些时日。”

    薛怀雪见她又和秦离呆在一起，忍不住上前一步，“殿下，他并非好人，殿下还愿与他在一起？”

    秦下意识蹙蹙眉，待侍女们依次出去后，冷声道：“薛怀雪，我不允许你这样讲秦离，他的好坏岂是你能置喙的，便是秦桓也没有资格去讲他，秦离从未伤害过你们，秦桓曾经将他折磨得半死，他也不计前嫌的救了他，你呢，他有伤害过你吗？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们，便是身处高位，他也是兢兢业业，于公于私，无愧于任何人，薛怀雪，你若再执迷不悟，也不再是我的朋友！”

    看着她冷漠厌弃的眼神，薛怀攥紧手指，瞥见她身后笑吟吟的男人，难堪的低下头。

    见他垂头丧气，秦怕自己的话重了，正欲开口，便见他突然转身跑走了。

    “……”

    她无语的耸耸肩，一回身便撞上秦离坚挺的胸膛，她揉揉鼻子，瞪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在我后面，吓死我了……”

    秦离笑着侧过身，搂住她的腰，笑的满面春风，“我见五皇妹久不进来，出来看看。”

    秦瘪瘪嘴，她难道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哼！”

    她扬起下巴，甩甩披帛，拍开他的长臂。

    秦离抿住笑意，随手闩上门，若无其事的感叹一声：“原来我在五皇妹心中这么好啊。”

    秦回过头瞅了他一眼，耳根通红，“你不准再！”

    “好，”他神色愉悦，笑着揶揄，“五皇妹的话，为兄已奉为圭臬，记在心里。”

    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