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吐露心声 明明是你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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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容轻轻推开脑门上的物什, 讪讪道:“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们。”

    李宝樱收回火铳,不耐道:“看过了, 回去吧。”

    华容往窗户旁边靠了靠, 得寸进尺道:“你也睡不着, 不如我们聊聊。”

    “聊什么?”李宝樱不愿与他过多交流, 伸出一根手指, 顶着华容的肩膀推开, “朱华容, 你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还记得三年前,他还是冷峻无情的长帝卿,清冷孤傲。他似乎没开情窦,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 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冰山雪莲,看着都能令人赏心悦目。

    现在的朱华容,像极了见色起意的糟粕男人, 除了那张脸还能看,性子愈发的令人生厌。

    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我变成什么样了?”华容被这个问题问懵了,茫然道:“不好看了吗?你曾过, 单凭我这张脸,也会对我好的。”

    李宝樱仔细回忆,确实过这句话。

    岁月流逝, 往事如烟,浓烈的情感渐渐消散,风平浪静久了,再也无法掀起波澜。

    李宝樱叹息一声,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还年轻,会遇到两情相悦之人,何必与我纠缠,白白蹉跎光阴。”

    所谓情投意合,是两看生欢,似他们这种擦不出火花来的,大抵不是爱情。

    华容眼底浮现出一丝失望,沉默片刻,他重新抬起头,直视李宝樱的眼睛。那双眼睛不似当年那般炙热,添了几分惆怅。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曾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我。你这里是我最后的避风港。”华容委屈道:“你是我变了,明明是你变了。”

    李宝樱想用最简练的言语与他清楚,可仔细想来,他们之间并无情意可言,唯一的羁绊是孩子。

    “华容。”她轻唤一声,算趁今日把话开,“当初我对你百般讨好,并非出于倾慕,只是觉得该对你负责,而你不肯接受,与我撇清关系,现在我已经放下过往,你为何非要百般纠缠?两个不相爱的人凑在一起生活有什么意义?”

    “俊男才女无数,何处不可来场风花雪月?以你的身份、相貌、才能,何愁身侧无佳人?”

    “你是高高在上的长帝卿,我是山野间的野蔷薇,你我本是不同世界里的两个人,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相敬如宾尚且艰难,更别提举案齐眉了,与其互相制约与折磨,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是……子承怎么办?”华容试图开她的心结,“我自幼生在皇家,目睹母皇娶夫选侍,看着后宫男子为争宠用尽腌臜手段,他们痛苦的活着,在深宫里凋零。很的时候我便发誓,绝不仰仗女人鼻息生活,可我同样苛求母爱,想拥有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

    “就是这样的渴求,始终没有如愿。”起伤心事,他的眼中有些迷蒙,声音低沉,“我逼迫自己变得强大,保护父君,保护妹妹,争夺权势,想当然的以为,有了权势便有了一切。”

    “可当我看到子承的那一刻,我发现我错了,权势并不能弥补总角缺憾。因为我的偏执,造就了另一场悲剧。”

    “我想给子承一个家,让他拥有美好的童年,我有错吗?”最后,他问出这么一个充满悲伤色彩的问题。

    李宝樱现在才意识到,她与华容是同病相怜的。有些缺憾,是穷极一生无法弥补的。所以她爱儿子,用心去守护他。

    她重新审视面前这个男人,竟觉得他也不容易。

    “所以,”她问华容:“你想委屈自己,勉强接受我,就为给子承一个家?”

    “是。”华容脱口而出,完忽觉话中有纰漏,补充道:“也不全是。”

    “父母不相爱,能有温暖,孩子能幸福?”李宝樱对他的想法不认同。

    华容陷入沉思,半晌才道:“如果爱是希望对方过得好,我想,我是爱你的。”

    李宝樱给她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我累了,要休息了,长帝卿先且回去吧。”

    语毕,她关上窗户。

    望着紧闭的窗扉,华容心里不出的难受。

    两情相悦,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华容败兴而归,回到住处,沐浴换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量着李宝樱对他的重要性。

    感情问题想不通,华容的思绪转到擅长领域,研究起北甄皇室来。

    今日李宝樱与太子反目,皇后断然不会放过李宝樱,接下来,才是腥风血雨的开始,如果自己能帮李宝樱度过难关,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所改观?

    华容闭上眼睛,思考搬倒北甄皇后与太子的办法。

    那头,李宝樱也无法入眠,因为她担心皇后会派刺客来刺杀她们母子,必须提高警惕。

    不出她所料,刺客来了。

    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窗户纸被铜管戳破一个口,迷烟顺着缝隙吹入室内。

    这次,李宝樱确定来人是刺客无疑,屏息凝神,掏出火铳,对准窗前那抹黑影就是一下。

    砰!

    弹头穿过鲛绡,中了刺客的肩膀,血腥随风弥漫开来,刺客闷哼一声。

    任务还未完成,刺客没有选择逃离,而是破窗而入,抽出匕首,抹黑摸索到床头。

    李宝樱早已下床,顺便把李子承藏到床底下,听着刺客的脚步声临近,一枪中刺客的脚踝。

    “砰!”

    “嗯。”

    刺客此时手残腿瘸,依旧不肯放弃刺杀计划,握紧匕首,寻着响声来源之处刺去。

    “砰!”

    “啊!”

    这次中的是刺客右手,鲜血混着冷汗浸透夜行衣,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他行动艰难。

    刺客宛如一具僵尸,纵使这般,仍旧一步一挪,想要绝地反杀。

    李宝樱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照着那条好腿又是一下。

    “砰”地一声轰响,刺客最后一条好腿被废,轰然倒地,脸颊贴着地面,视线对上李宝樱的视线,圆滚滚的眼睛里噙着不甘。

    任务失败,不甘心也没办法了。

    刺客咬破藏在舌根底下的毒药,气绝身亡。

    李宝樱一脚踹开那刺客,从床底下爬出来,收好火铳,骂道:“来的这么晚,耽误老娘睡觉。”

    门外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火把透过卍字纹窗棂,照亮临近门扉那一片地方,王府侍卫匆匆赶来。

    当值的侍卫张卞龄试探着询问情况:“夫人可安好?”

    “好着呢。”李宝樱若无其事地回道:“解决了一个刺客,满屋子血腥味,这地方是住不了了,给我们娘俩换间房。”

    听有刺客入府刺杀贵客,张卞龄脑子嗡一声炸开,缓神后暗暗佩服室内之人。

    危险关头如此镇定,这个女子不一般。

    李宝樱开房门,抱着孩子走出卧房,对张卞龄道:“死了,尸体处理了吧,不必声张。”

    张卞龄应道:“是。”

    女子抱着孩子离开,张卞龄疾步入门,查看尸体,这一看,更加佩服这位贵客来。

    他问属下:“方才可是响了四声?”

    属下回道:“是四声没错。”

    张卞龄赞叹道:“夫人这枪法出神入化,出手不落空,直击要害,无一失手,堪称神迹啊。”

    王爷的朋友,果然不简单。

    天雷般的响声惊动了甄肃岐与朱华容,两人连外袍都没穿,一个鲤鱼挺支棱起来,踩着布袜,就奔着李宝樱暂居的院来了。

    甄肃岐与朱华容半路碰面,破天荒没有争吵,一道赶来。

    几人在垂花门相遇。

    甄肃岐刹住脚步,关切地询问:“我好像听到了火铳的声音,发生了何事?”

    李宝樱镇定自若道:“杀了一个刺客而已。”

    朱华容将李宝樱从头到脚量一遍,确定李宝樱安然无恙,目光落到孩子身上,心一梗。

    这么大动静,孩子竟然没醒?

    他上前查探孩子生死,温热且均匀的呼吸喷洒在指尖,确定孩子毫发无损后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

    “长帝卿不必担心,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豁出性命也要护孩子周全,直到生命终结。”

    “什么胡话呢。”甄肃岐听不得妹妹张口闭口些不吉利的话,更正道:“子承不能有事,你也不能有事。”

    “我这就命人加强防范,刺客趁夜潜入府邸这种事情,以后绝不会在发生。”

    “你是王府主人,你看着安排就成,不用向我汇报。”李宝樱面露疲态,“给我们另外安排一间房吧,这间血腥气太重。”

    “好。”甄肃岐唤来管家,为母子俩安排新住处,府医过来为李子承请脉。

    李子承吸入少量迷烟,睡得沉了些,并无大碍。

    母子俩无碍,两个男人悬着的心落了地。

    甄肃岐越想越气,怒道:“潜入潇王府刺杀,真当本王好欺负,若是让本王查出是何人所为,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华容提点道:“仇家只有一个,用头发丝想想也知道是谁。”

    这话时,她偷偷觑一眼李宝樱的脸色,见女人并未否认,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皇后?”若是皇后,此事真挺棘手。

    要命的不是皇后心狠手辣,而是皇后背后的封家。

    封氏一族乃武将世家,代代出将军,族中大将军便有六位,皇后父亲封定国侯,堂兄封永宁侯,势力盘根错节,想搬倒封氏一门,皇上都敢轻举妄动。

    当真是个劲敌。

    见甄肃岐还未出手便露败相,李宝樱拧了拧眉,问道:“皇后很强吗?”

    在李宝樱眼里,再强也是肉/体凡胎,人死功名败,树倒猢狲散,又不是死而不僵的怪物,有什么可怕的。

    华容解释道:“皇后不可怕,可怕的是皇后背后的势力,封家手握北甄半数兵马,轻易动不得。”

    “哼。”李宝樱不屑道:“英雄皆从乱世起,太平盛世,英雄也得鸟尽弓藏。没有动不得的人物,只有想与不想。”

    两个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又要搞事情了?

    事情是要搞的,皇后已然发出战书,她不搞点事情出来,岂不让皇后失望。

    李宝樱不慌不忙道:“搞垮储君不容易,那先搞垮皇后吧。”

    她吩咐甄肃岐:“封家不是人丁兴旺么,人多事情也多,不是所有族人都干净,你这边先查一查封家的罪证,先从官职的开始。”

    第一步:削减封家人丁。

    送走甄肃岐,李宝樱单独留下华容,这让华容欣喜若狂。

    发展感情须有交集,只要李宝樱须要他,一来二去的,还愁发展不出感情来?

    孩子睡得很安稳,李宝樱带着华容来到室外,两人立于树下。

    星河与灯火遥相呼应,夜风拂过枝头,草木芳香飘入鼻尖,这般光景,竟生出一丝不真实的美好。

    华容只想这一刻停留的久些。

    李宝樱道:“如若我猜得没错,大堰在北甄应有不少暗线吧?”

    一语中地,华容恬静的表情霎时凝结成冰。

    大堰在北甄有无暗线,这不明摆着的事情,还用他回答?不过人家问了,他不能不答。

    华容坦然道:“不光大堰在北甄有暗线,北甄在大堰亦有暗线,互相监视罢了,算不得什么秘密。”

    “嗯。”够坦诚。

    李宝樱对华容的态度给予肯定,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就是有个事儿想求你帮忙。”

    呦,还以为公主殿下能凭一己之力扫荡六合、安定四海、开创盛世呢,原来也有求人的时候。

    华容在心里腹诽,面上却浅笑安然,一副有求必应的态度,“不妨,以咱们之间的交情,能力范围之内的,我自然会帮。”

    李宝樱没与他客套,“把暗线让给我几个。”

    “这……”华容表现得很是为难,“这就强人所难了,哪有要求敌国主动暴露暗线的。”

    “我也不让你白白做出牺牲。”李宝樱道:“此事若成,我会向皇上提议,促使两国签订盟约,让大堰与北甄成为盟友,此后共同抵御外敌,两国自由贸易,互相帮扶。长帝卿意下如何?”

    此时此刻,华容对李宝樱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在他认知里,李宝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占着金银寨大当家之位不干正经事,生意上的事情全靠李闻闻理,她只负责吃喝玩乐,年纪轻轻便过起养老生活,这个人就算是废了。

    现在看来,她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不想耗费精力罢了,这脑子一旦动起来,倒是灵光呢。

    华容笑着道:“我信你。”

    条件谈妥,李宝樱暗松一口气,再看华容,有种并肩作战的感觉。

    ***

    勤政殿内,大臣已经到齐,各党派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只等皇帝临朝谏言。

    “皇上驾到!”

    太监尖锐的唱喏声在大殿内响起,还带着延绵的回音,皇帝由人搀扶着踏上阶梯,缓慢坐上龙椅。

    他抬起头,摇曳的旒冠遮住苍白的脸,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威压比往日减下来几分。

    太监尖声提醒:“跪。”

    群臣行罢三拜九叩大礼,纷纷站出来谏言。

    御史大夫毕章首当其冲,扫一眼笏板,开始拿腔作势:“皇上,储君定则朝局稳,储君摇则朝局动。太子为人宽厚,礼贤下士;处事严谨,辅君有方;勤政爱民,功绩显著;内受臣子拥护,外受百姓爱戴,并无任何劣迹,储君动摇,危害社稷,还请皇上三思啊。”

    “皇上……”

    “皇上……”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文武百官半数跪地,恳求皇上莫动储君,理由冠冕堂皇。

    党羽之争不是新鲜事,皇帝心知肚明,可看到半个朝堂归顺太子,老皇帝还是心惊。

    朕还没死呢,你们这群臣子就迫不及待拥立太子了么。

    这人呐,年纪越大越怕失去,此时大臣们就给老皇帝一种难以掌控的感觉,是以,老皇帝震怒了。

    透着病态的脸又沉下三分,愤怒的目光透过十二条旒珠,扫过跪在殿下谏言的大臣,怒道:“此事朕悬于未决,你们急什么?”

    怎么,太子迫不及待想上位?!

    李宝樱今日进宫,等着皇帝册封她为公主,正立在殿外等候,听到群臣与皇帝对阵,探出半颗脑袋往殿内瞧。

    这便起来了?

    文官们加把劲儿呀,再闹得厉害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