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哪儿比我大

A+A-

    曾忆昔他们在靠近门的那一桌。

    他逆光坐着。身后是一排落地窗,天光长驱直入地照进,镀满他身。他呢子外套是敞着的,露出里面那件黑色毛衣,衣料看着柔软。这么被光这么照拂着,人看着也有几分暖意。

    之前那会是下课高峰期,餐厅人潮拥挤,胳膊肘稍有不慎就能撞到别人的餐盘。这时候人已不多,不少桌椅都是空的,甚至显得有些空旷和安静。

    门外是片橘林,绿叶上缀着金澄澄的果,长风荡过沐浴着阳光的树梢,树叶哗啦啦地响。瑟缩在林子里的鸟儿叽里咕噜地着话,可能在骂天,或者些别的什么。

    江月稠听见树叶的声响,听到鸟的啾啼,自然也听到了姜沐沐的招呼。

    无法再装死,知道他们应该都听到了她刚刚的话,也知道他们还把她的玩笑当了真。

    她只能暗自做个深呼吸,献祭成年人的那颗强大内心。理好情绪后,她冲姜沐沐挤出一个比正午阳光还灿烂的微笑。

    “你好。”也跟姜沐沐了个招呼。

    坐在曾忆昔旁边的男同事跟着笑了笑,也跟她了声招呼。

    她也回之微笑。

    那位男同事笑的像只成精的狐狸,他低下眼眸,转而捣了捣曾忆昔的胳膊肘。

    曾忆昔放下筷子,方才抬眸去看她。

    脸上一时倒没看出有什么情绪。

    江月稠强做镇定,跟他对视,眼神丝毫不躲避。

    她整个人看起来如此坦荡,看看,有一丁点的歪心思?

    姜沐沐在心里叫好。

    狠人啊,这姑娘。

    敢跟曾忆昔大眼瞪大眼的。

    数秒后,曾忆昔扯了下唇,不咸不淡地了句:“看够了?”

    江月稠:“…………”

    这还……坐实了她好色的名头?

    本以为曾忆昔还会点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但下一秒,就见他低头,捡起筷子去吃菜了。

    可能是觉得有点无聊,也有可能是觉得被她这么看着是在被占便宜?

    联系上下文情境以及对他的了解,江月稠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点。

    走出餐厅,江月稠扶了扶额。

    头疼……

    刚刚之所以没解释,因为知道在曾忆昔跟前,解释无疑就意味着掩饰。

    她可太懂这个逻辑了。

    上回拉他衣袖就一脸被她占便宜的样子,这回更是坐实了她那时的心怀不轨。

    得。

    这最后要是进了MW,公司里喜欢他的姑娘,算上她一个,怕是得从一楼排到十九楼了。

    要是没有十九楼,可得赶紧建一个。要不然她领着个“爱的号码牌”,还没排队等候的地方。

    不过,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江月稠在心里暗暗记下,下回胡八道的时候,一定记得先看看四周有没有人。

    风吹过,她鼻腔开始痒痒,从兜里拿出口罩准备戴上。

    但来不及,她偏过脸,了个喷嚏。

    没注意顺势带出来的校园卡。

    那一张卡片顺着口袋沿边,滑落在地。

    还在风里了个摆。

    --

    江月稠前脚走,左唯后边就开始点评:“刚刚那妹子胆子大啊。”

    人事部的纪准看了眼曾忆昔,顺势接过话:“跟他大眼对大眼的妹子,我还是第一次看。”

    左唯拿姜沐沐笑话:“可不是,看看沐沐,跟他话都磕巴。”

    姜沐沐心翼翼地觑了眼曾忆昔,没什么底气地回了句嘴:“……又不是我一个人磕巴。”

    他身上一股生人勿近闲人远离的气息,成天冷冰冰的,干嘛要去触霉头。

    她一个社交牛逼症,搁这儿喘气都拿捏着分寸,硬是变成了一个“社恐”。

    这么一想,她觉得这位江同学真是厉害。

    “刚刚还是他先低的头,看着……”左唯看到曾忆昔耳根像是染着点红,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道,“你不是害羞了吧?”

    曾忆昔皮肤白,所以这抹红看着挺明显。

    “热的。”

    他没抬头,声音淡淡,“你们还吃不吃了?”

    左唯一脸的不可思议:“热?”

    “不热吗?”曾忆昔眼神落在他腹部。

    左唯这大肚腩,看着像怀了几个月。

    “多去几次健身房吧。”他语调闲闲地了句,“虚成什么样了。”

    左唯:“……”

    是他虚?

    吃完饭后,纪准在跟校方沟通,等他们安排下午的活动场地和时间。

    一个多时后,一行人才从食堂出来。

    刚踏出门,姜沐沐就看到落在地上的校园卡。

    她弯腰捡起。

    看到上面的头像和名字:“欸,是江同学的。”

    --

    江月稠回去喝了点感冒灵,捂着被子睡了会儿,感觉身体舒服了点,便去了研究室搞论文。

    她不喜欢多任务处理,做事的时候会将手机静音。

    忙完之后,才捞起手机看了眼。

    看到有未接来电。

    还有一条短信。

    【江同学你好,我是MW的姜沐沐,我们在橘园餐厅门口捡到了你的校园卡,你可以来大学生活动中心这边拿一下,或者等我们活动结束后,我送给你也行。】

    她忙电话回去,但没通。

    想了想,硬着头皮给曾忆昔发了条微信,询问校园卡是不是还在他们那边。

    一两分钟后收到了曾忆昔的回信:【是。】

    她问:【那你们还在大学生活动中心吗?】

    想着这个点,宣讲会可能结束了……

    曾忆昔:【不在。】

    “……”

    果然。

    可能已经离校了。

    刚想不麻烦了,她去挂失补办一张也行。

    就见曾忆昔又发来一条微信:【发你一下你的位置。】

    二十分钟后。

    江月稠接到他的电话,出了学院大门。

    这个时节,天黑的早。

    路灯悉数亮起,投下一道道蜜色的光,他的车就停在其中一滩光圈里。

    曾忆昔虚靠着车身,一手抄在兜里,一手拿着手机。

    风吹着他的发梢,淬着光的发梢在缱绻而过的风里轻轻晃荡。

    手机的信号灯忽明忽灭。

    他侧着头,在看草坪上的两只流浪猫,唇角沾着点笑。

    是难得一见的、比较和暖的笑容。

    她发现他还有酒窝。

    因为曾忆昔平时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根本看不到。

    像是觉察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他收回视线,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台阶上的江月稠。

    她穿了件和上午不一样的衣服,这回是件看起来有些许笨重的羊羔服。

    拉链头拉到了最高处,还把帽子戴上了,帽子上有两只看起来有几分可笑的耳朵。

    江月稠注意到他在量她的衣服,也知道自己一把年纪穿这个看着像装嫩。

    ……

    衣服其实是刘梅买的,父母不管孩子多大,总有意无意地还把他们当孩。

    话回来,她穿这个也没什么吧。

    有一颗渴望年轻的心有什么错呢。

    她跑过去,到他跟前。

    曾忆昔上下扫了她一眼,“有这么冷吗?”

    这裹得像个熊一样。

    揶揄了句,他从口袋里摸出校园卡,递给她。

    “有点感冒。”江月稠吸了吸鼻子,“得捂着点。”

    她伸手接过,卡竟然都是温热的。

    还沾着他的体温。

    不经意间,他的指尖被她碰到。

    曾忆昔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冷的跟冰块一样。

    他看了她一眼。

    “谢谢啊。”江月稠客气地道了声谢,“又麻烦你跑一趟。”

    曾忆昔一时没话。

    江月稠抿抿唇,那她也闭嘴吧。

    “吃药了吗?”曾忆昔忽然开了口。

    “……啊?”江月稠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这去医院看了吗?”

    “没什么问题。”江月稠。

    “搞成这样还没问题?”曾忆昔听出她现在话有点鼻音。

    “……”

    “走吧?”他。

    “……去哪儿?”这话的不清不楚的,她摸不着头脑。

    “去医院。”

    “……”

    “?”

    四目相对,江月稠觉得自己去校医院看看也没什么坏处,“那我先回去拿个病历本。”

    要不然不折。

    曾忆昔刚拉开车门,就见她跑了回去。

    跑的时候,帽子上的两只耳朵还跟着蹦跶。

    他唇角弯了弯。

    江月稠一来一回跑出了点汗,戴着口罩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

    上了车后,看她戴着口罩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曾忆昔问了句:“你戴着这玩意不闷吗?”

    江月稠:“还好,要不然喷嚏会影响别人。”

    “没人。”曾忆昔,“摘了吧。”

    江月稠看了他一眼:“你不是……”

    ……人吗?

    差点嘴瓢顺嘴了出来。

    “我抵抗力好得很。”曾忆昔。

    “……”

    车窗紧闭,车内开了暖气。

    江月稠觉得呼吸更困难了些,她将口罩往下扒拉了些,只露出鼻子。

    曾忆昔眼角余光这时看到她鼻子有点红。

    很快就到校医院。

    但现在大部分科室已经下班,她只能挂急诊科。

    医生给她开了点感冒药和维生素片。

    出来后,曾忆昔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问了句:“你们这校医院靠谱吗?”

    “挺靠谱的啊。”江月稠。

    曾忆昔:“你不用去校外看看吗?”

    江月稠:“不用了,没什么事的。”

    曾忆昔没再话。

    江月稠想他今天跑了这些路,问了句,“你吃了吗?没吃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

    她也没吃,现在有点饿。

    曾忆昔哼了声。

    看他要上车,江月稠想到路上人多,建议道:“我们可以走过去,也不太远,现在人挺多的,可能开车不太方便。”

    曾忆昔侧过身看她,两秒后,他又关上车门。

    两人不尴不尬地走着。

    没什么话。

    直到一道黑影从他们面前蹿过。

    “……那是什么?”曾忆昔问。

    “黄鼠狼吧。”

    “什么?”他转过脸,对自己听到的话像是有些不大确信。

    “黄鼠狼啊,就那个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黄鼠狼。”江月稠。

    “……”

    “有什么问题吗?”

    江大依山傍水,动物可多了。

    再黄鼠狼这东西,农村也有蛮多的。

    她眼角余光扫了他脸色,他此刻已经恢复如常了。

    曾忆昔嗤了声:“你们学校还有这玩意儿?”

    想来这城里的大少爷是没怎么见过黄鼠狼偷鸡的。

    江月稠觉得他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微表情还挺好玩的,她清了清嗓:“江大绿化好,动物虫子挺多的。”

    “就这路吧,夏天暴雨后,走着走着不定就看了一条蛇,有银环蛇,还有和泥土颜色差不多的蛇,一不留神就可能踩到。”她抬起手,指了指斜后方的一条道:“那条路上,还看到过红脚蜈蚣,就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

    “江月稠。”曾忆昔笑了声,“你多大了?”

    “?”

    “你是学生吗?”

    江月稠:“……”

    愣了两秒。

    她是学生?

    怎么着,他不比她更像学生?

    “我应该比你大点。”她觉得自己是在实事求是地话。

    她心理年龄肯定更大一点。

    曾忆昔慢慢悠悠地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黑沉的眸光自睫羽下投出,与头顶倾落下来的灯火一道,落于她脸上。

    江月稠被他看的有些不大自在,“你……看什么?”

    曾忆昔唇角一牵,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整个人看着蔫坏蔫坏的。

    “这不是想看看——”他刻意一顿,嗓音也被刻意压低,视线在她上身某处多逗留了半秒,再抬眼时,眸光里还多了一点孟浪,“你哪儿比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