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房间的窗帘拉的很严实, 隔绝了沪市的繁华夜色。
屋里只开着一盏床前灯。
米色的光从灯罩下投出,拂过他眉眼。
沾着光的手指,按在手机侧边。一下一下地, 将那音量键开到最大。
曾忆昔又听了一遍这通语音。
“你以前喜欢过曾忆昔吗?”
在呼呼的大风声里,江月稠“嗯”了一声。
还是不太确信。
怕将她的“嗯”和风声混淆, 像以前高中练英语听力一样,曾忆昔反复听着这通对话, 抠着那一个“嗯”。
……
折腾许久, 他才确信。
他没听错。
最后将手机合上, 撂在一边。
曾忆昔再次走回卫生间。在盥洗池边, 他伸手去拧水龙头。是往cold方向拧的。
他掬了一捧凉水在脸上, 水温寒凉的有几分刺骨,但体内那股要烧到他灵魂的热浪却还没有平息。
还不够, 他微低着颈,又掬了一捧。
眼睫垂下, 挡住了那双深眸。
眉梢的水珠顺势往下落,滚向了颈项。
他喉结不自由地滚了滚, 喃喃地念了三个字:
“江月稠”。
又默了许久。
他才抬起脸, 看着对面的玻璃镜。
镜子里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滚。
冷情的眉眼里被茫然裹覆着。
他走到衣柜旁,翻遍所有口袋, 没有找到烟。
换好衣服, 出门找了个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包烟。
烟雾淡淡, 将他脸上的情绪遮了一半。
喜欢过吗?
他垂在腿侧的手指颤了颤,薄唇也轻轻颤了颤,声音很轻地,微不可闻地, 又念了声那个名字。
那又是为什么,你要把那封信交出去。
他只不过是,表达了想和她去一个学校的愿望。
一阵风荡了过来,卷起不远处的几片落叶。
他仰起头,看着沪市这繁华到有几分迷人眼的夜色。
和女人一样复杂难懂。
他扯了下唇,有几分牵强的笑了。
往回走的途中,李志来了电话。
他接了。
“狗东西,你他妈到底是听一下啊?”李志的语气有几分急不可耐
“我听了。”曾忆昔声音平静地。
“啊?”李志愣了一下,又问,“你什么感觉,高兴不?”
曾忆昔没话。
半天没听到他消息,李志:“欸,我没剪辑奥,你同桌桌了两遍,我才录了一个。”
曾忆昔抽了口烟,“你以前不是喜欢那个王谨惠吗?”
李志明显一慌:“……那你可别在沐沐面前。”
曾忆昔嗤笑一声。
李志:“……你笑什么笑?我跟沐沐我是初恋,我确实是初恋啊,我又没跟人表白过。”
他以前是对王谨惠有好感。那时候他挺胖的,虽然成绩好一点,但在其他方面确实有些自卑。
运动会时,由于是班长,要搞个先锋模范作用,班上同学动员不起来,很多人不想参加,都想搞学习,他只好自己报了个铅球。
比赛那天,王谨惠还给他加油来着。
当时他们班都没几个人给他加油,都去篮球场看曾忆昔那些个帅逼篮球。
她时不时过来找江月稠,也会跟他两句话,问问他理化题目。
一来二去,他对王谨惠也存了几分好感。
所以他把信让王谨惠转交,也有一点私心。
他知道王谨惠喜欢曾忆昔,一直以来明着问他问题,实际不过就是想看曾忆昔两眼。给曾忆昔写情书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他知道,王谨惠对曾忆昔并没有死心,她还会偷偷关注曾忆昔。
虽然有些残忍,但想着快刀斩乱麻。都快高考了,他们还是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比较好。王谨惠高三几次模考都不怎么理想,可能也是因为心思太多了。所以他一横心,就有几分残忍的把信交给了她,托她代交给江月稠。
也希望她明白,曾忆昔不会喜欢她。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曾忆昔问。
李志赶紧否认:“我现在怎么可能还喜欢啊?”
他都有女朋友了。
那时的感情也就是这么回事。
纯粹是真的纯粹,单薄也是真的单薄。
高考一结束,大家就各奔前程。天南海北,此去经年,谁还能想起谁?
话音一落,他回过神,立马知道了曾忆昔的意思。
他操了一声,想来救个场,“欸,那女人的跟我们男的可能不一样呢。”
曾忆昔偏头吐了口烟圈,“有什么不一样。”
“……”
“挂了。”曾忆昔。
“等一下。”李志忙着开口,“那个,狗逼,我那时……”
曾忆昔:“什么?”
李志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他自己去问江月稠比较好。
这万一是她自己交的,这狗逼的玻璃心不是又碎成一地玻璃渣。
“女人啊,就……”他搜肠刮肚找不出个合适的词,当年背过的诗词歌赋差不多全还给了老师,“就无法形容。男人的思维不能用在女人的身上。”
想了想,又道:“何况,男人和男人之间不也有差距,你看你……不就还搁这儿惦记呢吗?”
曾忆昔:“……”
他不想再听李志叨叨,这回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回到酒店后,曾忆昔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拿上充电器给它充电。
他靠坐在床,视线微偏过去。
信号灯一点微弱的光,在他眼前忽闪。
像是什么鬼魅。
无形之中,他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
抑制不住地想往那边碰,最后还是碰了。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李志的聊天框,又听了一遍那个语音。
他很同意李志的那句——
女人是无法形容的。
也只有女人能懂女人。
退出和李志的聊天记录,曾忆昔转而将自己的微信好友浏览了一遍。
近期和他交流过的女人只有三个:
江月稠。
他妈。
还有一个“曾二狗”。
曾二狗是他表妹,他姑姑的女儿,也随她妈妈姓。
眸光在“曾二狗”上倏地一顿。
他指尖轻点了两下,很快一通电话拨过去了。
曾如初刚准备卸完妆,准备去洗漱。
手机却响了。
她看了眼,是曾忆昔来的。
拿起来,“喂”了一声。
“曾二狗。”曾忆昔稍坐直了身子。
“……”曾如初默了两秒,“能不能别这么喊我……”
“曾如初。”曾忆昔从善如流地改了一下对她的称谓。
对于他难得的知错就改,曾如初觉得有些诡异。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要问我借钱?”她猜测着问了句。
曾忆昔:“……”
真是给他气笑了,“用得着跟你借钱?”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曾忆昔也确实没问她借过钱,反倒时不时给她发个红包。
但一般可能也是舅舅和舅妈让他发的。
不过有些不太明白,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让这么一个拽的恨不能在天上飞的家伙,这么乖巧地跟她话。
想了想,难道是因为爱情?
想到最近和舅妈联系,听给他物色了几个不错的相亲对象。
“哥,你有什么事呀?”曾如初竖起了八卦的耳朵,态度转而也好了起来。
“问你个事。”曾忆昔。
曾如初“嗯”了声,“你吧。”
“你以前喜欢过人吗?”曾忆昔问。
曾如初:“……”
“喂?”好半天没听到人哼声,曾忆昔蹙了下眉,“跟你话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曾如初吸了吸鼻子,“刚吃东西。”
“就问问呗。”曾忆昔清咳了一嗓,“你以前如果有喜欢的人,现在还会喜欢他吗?”
“……不会。”曾如初。
“为什么不会?”
“听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树’吗?”曾如初。
“……”
“还有好马不吃回头草。”曾如初又了句。
“…………”
“人的一生不能踏进……”
“行了,你闭嘴吧。”曾忆昔断她的话。
“怎么了?”曾如初问。
“你个单身狗知道什么?”曾忆昔语气不屑。
“……”
曾如初捏了两下手指,指节发出一声轻响。
她喊曾忆昔大名:“曾大狗。”
“?”曾忆昔嘶了声。
“你像是有什么大病哦。”曾如初。
曾忆昔:“…………”
可没等他嘴回去,这死丫头就把电话挂了。
通话结束后,曾如初也没立刻去洗漱。
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思考着刚刚和曾忆昔的对话,越想越觉得诡异。
高中同学?
曾如初脑子里不禁浮现一个人的身影,她忙甩了甩脑袋,硬是将那抹身影从脑子里挤出去。
她不要想到傅言真。
过了一会儿,曾如初才从自己的过往里抽身出来,去思考曾忆昔的高中。
凭着这么多年的相处,她敏锐地觉察到曾忆昔刚刚是在跟她掩饰什么。
曾忆昔的高中么,隐约记得,他好像喜欢他同桌?
那是她无意间听到的。舅舅和舅妈当时在客厅聊天,她出来想倒杯水,正好听到舅舅他被曾忆昔的班主任喊到学校谈话。
原因是曾忆昔给他同桌写了封情书。
她后来抑制不住好奇,问过曾忆昔一次,那情书里写了什么。
曾忆昔不跟她,还嘴了她一句:“问那么多,你是要给谁写情书?”
……
又想到这学渣拼了老命的要考北理,也是因为他同桌。
他难不成还对人家念念不忘?
这么一想,曾如初觉得那自己刚刚的话可能有点过分。
她拿起手机,稍作斟酌后,给曾忆昔回了条微信: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但等了好几分钟,也没得到曾忆昔的回复。
她觉得他这个丈育可能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于是又回了一条:【这周我奶奶要去庙里上香,我让她跟菩萨求一求,祝你早日追到你同桌。菩萨会保佑你的,希望你近期多积德行善哈。】
曾忆昔:“………………”
——
次日一早,江月稠点开微信,发现昨晚发给曾忆昔的文件没有得到回复。
以为他出差很忙,所以也没催促。
不过收到了贺泛发来的微信。
贺泛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她点开,看了原图。
贺泛发的是一张四人合照。
他照片右边的人身上了个圈,做了个标记。
其实不用标记,曾忆昔也是很显眼夺目的。
照片里,曾忆昔穿着深色系西装,内搭一件同色系的高领毛衣,不算特别正式,却透着一点时尚感。他旁边三人是梁信语、左唯和美国JS公司的副总。
曾忆昔个子高挑,比美国来的那位副总还高出半个头,显得气场有几分逼人。立体的眉眼里没什么情绪,看起来稍显冷情,和旁边笑成花的左唯形成巨大反差。
看得出来,他应该是被迫营业。
贺泛还发来了一堆文字消息:
【曾哥太他妈帅了呀!】
【我一男的看着都缠他身子!】
【左部长这么一对比,感觉一下老了十岁。】
【下次跟我们梁总一声,以后不要和曾哥合照,他就还是我心里那完美的男子。】
江月稠抿了抿唇,给他回了消息:【支持你,现在就跟梁总监吧。】
贺泛给她回了一串省略号。
江月稠刷了一下朋友圈,看到梁信语昨夜发的动态,里面就有这张照片。
贺泛应该就是存的这张,转发给了她。
梁信语还发了一句文字:【结束了。】
贺泛在底下评论了一句:【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死你了!想的饭都吃不下去了。】
梁信语回复:【下午就回,明天我希望看到瘦十斤的你。】
江月稠笑了声,给梁信语点了赞。
没一会儿就想到,那曾忆昔应该也会和他们一起回来?
如果曾忆昔下午回来,那她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
不过,曾忆昔到目前什么也没跟她。
想了想,她决定给曾忆昔发个微信消息:【你今晚回来吗?】
很快,她收到了曾忆昔的回复。
只有两字:【不回。】
江月稠有些意外,又发了一条:【你不和我们总监一起回来?】
曾忆昔:【一起。】
“……”
江月稠不知道是她表述的有问题,还是曾忆昔的理解能力有什么问题。
干脆了个微信电话过去,把话的明白些:“我的意思是,你今晚回这房子住吗?你要回来的话,我中午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曾忆昔懒着声,“不回。”
“……”默了一秒,江月稠问:“那你住那儿?”
“住酒店。”曾忆昔。
“……”
她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有家不回要去住酒店?
钱多烧的?
“你还有事?”曾忆昔问。
“没有了。”江月稠。
曾忆昔“嗯”了声,把电话挂了。
江月稠倒了杯水,阿拉斯加看她。
她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你主人很难相处吧。”她一点没感觉到它有什么问题。
阿拉斯加呜呜了两声。
她又拍了拍阿拉斯加的脑袋,算是宽慰。很明显,应该是它主人有问题。
直起身时,她想到了一件事。
李志跟曾忆昔是无话不的,应该把那话告诉他了。
一时间,她忍不住模拟起了曾忆昔的心路历程。
她偷偷摸摸地暗恋了他三年。
后来重逢,又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他,为他不顾一切地要来MW工作,还幻想和他那啥啥。
……
所以,他是怕她……
她咬了下唇,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给曾忆昔又发了条微信:【你是不是害怕我?】
曾忆昔:【?】
江月稠:【会对你做什么?】
曾忆昔:“……”
见他半天没回消息,江月稠觉得自己应该是猜中了他的心思。
她试图站在曾忆昔的角度,不太费劲地就侧写出了他的心理活动。
曾忆昔应该是觉得和她在一个屋檐下挺危险的。
不过曾忆昔他钱多,花点钱钱住个酒店,给自己买一份安全感也不亏。
他开心就好,开心就能多带她上点分。
再者,她还能在这儿多住一晚,明天上班还能少折腾点,也很不错。
这几天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赖着一晚也没什么吧?
晚上吃完饭后,她带着阿拉斯加出去遛了一圈。
“这是我最后一次带你玩啦。”回来时,她揉了揉狗狗的耳朵。
阿拉斯加歪了下脑袋,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哼哼唧唧了两下。
她又揉了揉它的头。
不得不,这狗真的是个好狗啊……
了两局游戏,她拿着睡衣,进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
看着时间还很早,便在客厅坐了一会儿。
曾忆昔这屋有点大,一人一狗显得有些冷情。
她开电视找了部偶像剧看了看。
挺老的偶像剧,大概是她学五六年级那会的热播剧。
现在看剧里的服装造型,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剧情里的不少梗现在拎出来,各个都是能把编剧骂上天的存在。
不过那时候,它确实很受欢迎。
班上的女生基本都看过这部剧,很多女孩的书里都贴着这部剧里的贴画。
她知道这部剧完全是因为惠惠。
学那会,街坊里,只有少数人家有闭路电视,因为这个每月还要交不少钱。惠惠想看这部剧,但家里收不到台,所以经常会到她家看。
她眼睛看着这部剧,脑子里想的都是以前的事。
心不在焉地看完一集后,她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曾忆昔。
她接了电话,耳边很快传来曾忆昔的声音。
“开下门。”他。
“啊?”
“我钥匙给你了。”曾忆昔。
他身上也没有备用钥匙。
“……”
什么意思?
他回来了。
江月稠忙半信半疑地沙发上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半。
外面的走廊上亮着一盏灯,落下一圈蜜橘色的光。
曾忆昔站在光里。
四目相对。
她有些奇怪地问了句:“你怎么回来了?”
电话里不是不回来吗?
曾忆昔扬了下眉,语调缓缓,“这不是,想看看你。”
江月稠:“?”
曾忆昔哼了声,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往边上让让。
江月稠从善如流地往边上避了一避。
他跻身进来,步伐带起的风,拂过她的衣摆、指尖。
曾忆昔在吧台处停下。
他两手抄在兜里,虚靠着吧台,神情懒漫,有几分的不正经。
须臾,他斜过脸,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唇角沾着点笑:“能对我做什么吗?”
“……”
江月稠撇了下嘴。
心:我能把你身上的钱都抢走吗?
但不知为何,她觉得曾忆昔有些怪怪的。
“还顺利吧?”
曾忆昔“嗯”了一声。
“那我明天就回去了。”江月稠。
曾忆昔偏过视线,看着那个正在放着狗血爱情剧的电视剧。
数秒后,他声音极淡地“嗯”了一声。
江月稠怕他会觉得自己在浪费电费,刚准备关,就听他来了一句:“看看呗。”
她手顿住了。
曾忆昔问了句:“你怎么不开空调?”
江月稠如实道:“给你节省电费啊。”
曾忆昔像是被她无语到了,三两下把空调给开上了。
然后他就往里走了。
没一会儿,江月稠听到了哗哗啦啦的水声,知道他应该是在冲澡。
客厅很暖和,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有些不想动。
眼前的偶像剧看着也有几分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
她看的有几分入迷,身后冷不丁地出了一道声:
“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很难忘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