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唐凛

A+A-

    所有的厉鬼当中,就属恶产鬼最可怕。这种鬼是由胎死腹中的孕妇化成,所以通常是一体双魂。

    母亲的护子之情已经很可怕了,而因为孕妇体内的婴灵已经辛苦成型,却难以真正获得生命,这口气一直憋到死亡,那种恨毒也不是一般的厉鬼能比的上的,孩子的月份越大,鬼就越凶。

    这种鬼如果枉死,只能超度,不能镇压,镇压有违伦理,很容易遭到天谴。

    严呈龙不能用杀招,跟女鬼对付的很辛苦,林雪旷和李谦被他一声大喊,总算把注意力分了过去。

    李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除了有一道勒痕之外并无大碍,重新把自己的剑捡了起来,:“我帮你!”

    林雪旷没有上前,反倒退后两步,看了一眼女鬼腹部的伤口,心想:她的孩子呢?

    母体在这里,婴灵不可能离的太远。

    周围一片混乱的哀哭,林雪旷闭上双眼,将视力阻断,周围的一切细的气流波动、怨力碰撞都逐渐开始清晰可辨。

    而后他豁然睁眼,跃身而起,一道符纸从指间飞旋着向前方虚无中击出。

    “哗啦”一声,空气中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碎开了,而后一只青黑色的猛然伸出,向着林雪旷面门击去。

    林雪旷一把握住那只,用力一甩,反掌擒拿,下一刻,女鬼发出凄厉地惨叫,的婴灵已经被林雪旷提在了里,拎萝卜似的晃了晃。

    “啊——”

    婴灵还不会话,更不懂得畏惧,冲着林雪旷张牙舞爪。倒是女鬼一下子慌了,抛下严呈龙和李谦,猛地向林雪旷冲过来,被李谦趁封住。

    这婴灵实在是太丑了,林雪旷有点嫌弃,拎着他皱眉看了片刻,从兜里掏出快奶糖,试探着扔进了婴灵的嘴里。

    “啊——啊——”

    这个鬼从来没吃过人间的东西,本来正呲着牙使厉害,突然尝到了糖果的甜味,愣了愣,呆呆含了一会,跟着满脸惊喜地看向林雪旷。

    林雪旷:“”可真难看啊。

    这玩意现在还是刚出生婴儿那种满脸褶子的模样,长得有点像个外星人,给糖就是爹,竟然还试图张开跟林雪旷要个抱抱。

    林雪旷一把将婴灵扔给了李谦,道:“你抱着,就当还我救你一命的恩情。”

    李谦接住一看,满脸抗拒,正要扔回给林雪旷,听他这么一,就僵住了,过了片刻咬咬牙,只好自认倒霉地将婴灵抱住。

    这母子两个被控制住以后,周围的怨灵结界逐渐散开,露出天青月白的底色来,连整个校园中弥漫着的怨气都逐渐在微风的吹拂下变淡了一些,不远处亮着灯的教学楼显得静谧而宁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谦摸了摸脖子上的伤,不禁松了口气,觉得刚才好像在怨气里泡了半辈子那么长。

    他道:“咱们走吧,还得看看我妹和赵他们那边的情况呢。怨气的事稍后我再叫点人过来,一点点查。”

    林雪旷沉吟了一下,打个势道:“我想在附近查看一下,你们先走。”

    李谦道:“那我陪你。”

    他一话,嗓子哑的跟被砂纸磨过似的,林雪旷道:“你算了吧。再我也没什么头绪,就先随便转转。”

    他把人都打发走了,这才开始仔细地打量这座坟包形状的多功能馆。

    从外面看不出来什么异常,整个场馆面积不算太大,只有一个大门,此时已经锁上了,但二楼有扇窗户还开着。

    林雪旷用摸了摸呈弧形的光滑外墙,大约估摸了一下上去的难度,随即向后退开一段距离,然后助跑几步,借着这股惯性,跑酷一样飞步直接冲到了墙上。

    惯性即将用尽,脚下打滑,林雪旷的已经在墙面上用力一按,借势一个翻身,整个人侧撞进了敞开的窗户里面。

    他半屈膝落地,站起来四下看看,发现自己所在的应该是一间老师们临时休息的办公室,空间非常狭,而真正的活动场地则都在场馆一楼。

    这里的气息非常奇怪,好像是有阴气,但又好像被另一种气息给刻意遮掩着,两相交杂,让人无法做出清晰地判断。

    林雪旷下了楼,从衣兜里掏出一瓶三清庙中燃了百年的长明灯油,在空气中倒了两滴。

    油滴在半空中向下坠落,林雪旷屈指一弹,气劲将它们击成水雾状,紧接着乍然异彩大放,一道虹霓在半空当中铺展开来,十分灿烂华美。

    这灯油对阴气的反应从来最准确不过,这道霓虹的颜色或深或浅,分布的不甚均匀,而越是艳丽的地方,就越是代表着危险。

    林雪旷发现自己右侧窗户下面的墙根那里颜色最浓,正要走过去看个究竟,目光忽然一转,落到了自己身边不远处的兵乓球台底下。

    他问:“谁在那?出来。”

    完之后,林雪旷等了片刻,周围静的落针可闻,估计那个藏起来的人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林雪旷是在恐吓自己,只要装死就能过关。

    可惜,很快,林雪旷就走了过去,屈指在台子上敲了两下。

    他什么也没再,这“咚咚”的两声响却好像直接敲在了人心上,过了一会,一个人磨磨蹭蹭地从台子底下钻了出来。

    林雪旷一看,他身上还穿着一中校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竟然是个高中学生。

    林雪旷看着人有点眼熟,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霍子航?”

    霍子航本来就紧张,这时更是吓了一大跳,瞪圆了眼睛道:“你怎么认识我?”

    林雪旷:“还真是你。你爸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他不是你身体不舒服吗?大半夜地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霍子航就是霍斌的儿子,上一世林雪旷经常看见他拿着他爸的卡来学校的食堂里吃饭,因此很快就认出来了。霍子航却半点不认识他。

    他看林雪旷虽然比自己大上几岁,但也确实一脸学生样,有点信了,结结巴巴地:“我、我、我有点事,你,你不是也来了吗?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霍子航和他爸真是半点不像,这个样子一看就很心虚,林雪旷微微一笑,冲他抬起来,指间夹着一张叠起来的a4纸,道:“我来抓人啊。”

    霍子航的脸色顿时变了,林雪旷抬脚一踢,地上又有支碳素笔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霍子航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到这来,是为了请笔仙。

    林雪旷拿到的那张纸最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周围还写着“是”“否”“男”“女”等请笔仙的常用词汇。

    请笔仙也是招阴术的一种,这就难怪霍子航会头疼耳鸣了。

    林雪旷原来听吴孟宇过好几次,霍老师家的孩子是学校的三好学生,一直特别懂事又听话,今天见了真人,别的没看出来,林雪旷只觉得这子真是胆子大命也大。

    霍子航实在被整的满头雾水:“什么叫抓人啊,你,你是抓我来的?为啥,你要挂科了,绑架我威胁我爸给你过60?”

    林雪旷道:“你又为什么请笔仙?想让笔仙保佑你考个好大学?”

    霍子航犹豫了一下,道:“我要是跟你了,你能不把今天晚上的事告诉我爸吗?”

    林雪旷道:“你先。”

    霍子航哀求道:“哥,我叫你哥行吗?这个真不能让我爸知道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了,来也没有什么用,我连根毛都没请着。”

    林雪旷心道,那是因为这里已经有两只恶鬼了,你请什么笔仙也不敢来。

    他道:“你要是信守承诺,我就不跟霍老师今天的事。行了,你。”

    霍子航吭哧一会,道:“郭瓷被篮球架给砸了,我就是想问问笔仙,能不能让她好起来。”

    原来霍子航班里面有个女生叫郭瓷,前几天上室内体育课的时候,篮球架忽然倒了,别人都没事,只有郭瓷正好坐在那里看书,逃跑的时候不心磕了一下头,当场晕倒。

    老师立刻把她送到医院检查,也照了片子,除了轻微的脑震荡之外就再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情况了,可是郭瓷就是没再醒过来,成了一个植物人。

    林雪旷各种各样的离奇案件解决多了,听人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先从逻辑漏洞找起,他问道:“你们不是上体育课吗,她看书干什么?”

    霍子航道:“她写数学练习册。原来郭瓷的成绩不好,最近用功学习了,但是追起成绩来还是很费劲,她就特别抓紧时间。”

    林雪旷又道:“那请笔仙是谁教你的?你这么晚来这里请,就不害怕吗?”

    霍子航道:“请笔仙很流行啊,我们学校好多人都会,好像,好像也没出什么事吧郭瓷一直都没醒,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嘛。”

    林雪旷挑了挑眉,问道:“你喜欢她?”

    霍子航的脸红了红,还是“啊”了一声,声道:“是啊,她人特别好。哥,你你别跟我爸啊。”

    少年人的身上总容易找到些微的相似之处,霍子航穿着校服,那道挺拔清瘦的身影,竟然在刹那间跟曾经的谢闻渊有了些微重合。

    那是高考前不久的一个午后,初夏天气,暖风熏然,他抱着一摞作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踩着楼道里金灿灿的阳光绕过一处拐角,然后听见前面有人话,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哎呀,是兄弟你就给句话怎么了?我又不可能告诉别人,你就,你是不是喜欢林雪旷?”

    过了一会,谢闻渊的声音才传过来:“怎么着,不行啊?”

    “行倒是行,就是我觉得你这好像有点自己找罪受,那哥们不好搞啊。”

    “谁的。”谢闻渊停了一下,用特别的声音,“你不知道,他特别好。”

    “哎,哥?这位大哥?”

    霍子航心翼翼地:“我该的可都了,你不会告诉我爸了吧?”

    林雪旷回过神来,道:“你只要不再胡闹,我当然也会话算话。不过请笔仙治病这招行不通,你还是等着医院给她好好治疗吧。”

    他把那张纸撕碎了扔进垃圾桶,冲着霍子航挥了挥,道:“走吧。”

    霍子航如蒙大赦,转身就走,林雪旷忽然又把他叫回来,往他兜里放了一个护身符:“你怎么回宿舍?”

    霍子航有点惊讶地摸了摸那个护身符,又看看周围的彩光,好像懂了什么,感激地看了林雪旷一眼:“我们宿舍在一楼,爬窗户就进去了。”

    霍子航离开之后,林雪旷才向着他刚才发现的那个阴气最重的墙根走了过去,到近前看见地面上的砖都碎了,甚至还有一些土被翻了上来。

    林雪旷想起刚才霍子航的话,回头向着对面看去,只见那里有个孤零零的篮球架。

    也就是,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砸到郭瓷那个篮球架倒下的地方,架子估计已经被运出去了,但受损的地面还没有来得及修复。

    林雪旷一下明白了霍子航为什么会想到请笔仙,这篮球架子又高又沉,是直接被焊在地上的,通常情况下,要是没个地震,怎么想也不可能倒就倒,这实在有点奇怪。

    他想了想,拿出自己的短刀,插进地上,低念几句法诀,再将刀刃轻轻一转。

    周围的地面微微震动,地砖又被林雪旷轰开了一块,崩裂的水泥和沙子中,有什么东西在底下露了出来。

    林雪旷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枚硬币薄厚的铁牌,正反面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他读了几句,认出是太上大光明圆满大神咒品。

    这部经仿佛一道引线,瞬间将所有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顿时令他心中雪亮。

    林雪旷之前的感觉并没有出错,这多功能馆不是像坟包,而是故意建造成了坟包的模样,地面下面还埋了血铁经牌,为的就是镇压亡魂厉鬼,不得作祟,不得投胎。

    那亡魂厉鬼所指的,应该就是产鬼母子了。

    所以在此之前一中一直太平无事,近来那对母子的怨气终于冲破镇压钻了出来,震倒了篮球架,并且开始试图在夜里作祟。

    所以钱唯为什么会突然反水,总不能他是孩子的爹吧。

    一中、霍子航、霍斌、刘纤他们之间的联系虽然不是十分紧密,但也确实存在,这些怪事都赶到了一起,那么此处的异状,又是否会跟刘纤的死有关?

    林雪旷拿着铁牌站在那里,一时间思绪万重,只觉得到处都是疑点,但就在这时,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曾经无数次在生死间游走的经历使他在刹那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林雪旷一个转身飞步抢到窗前,二话不,打开窗子就要跳窗而逃。

    然而他快有人更快,就在窗户刚刚打开一半,就有只按在了林雪旷的背上,跟着握住他的用力一推,将窗户“砰”地一声重新关得严严实实,那力气大的令人完全无法反抗。

    林雪旷眉峰一凛,另一只闪电般地攥住刀柄,但一把枪已经顶在了他的后脑上。

    以林雪旷的应变能力和反应速度,这回竟是处处被别人占了先。

    那人牢牢地抵着他,将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有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轻轻道:“别动。”

    霎时间,时光仿佛回到了四年之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完全掌控一切般的傲慢。

    他兜兜转转一圈,仿佛依旧没有逃出那个噩梦般的牢笼。

    林雪旷整个人几乎被压得贴在窗上,抬起头来,只能见到外面那一片沉沉的夜色,仿佛转瞬间回到了多年以前暗礁阴森的大楼里。

    他似有刹那间的恍惚,对方似乎对于这种情绪变化洞察力极强,微微一顿。

    但随即,林雪旷突然暴起,猛地回向后握住枪筒,用力往侧一扳,同时他左肘后击,足跟反踢,迫使对方钳制微松。

    林雪旷趁着这个会,顺势转过身去,与背后那个人正面对上。

    ——唐凛,终究还是出现了。

    他年近四十,但正如林雪旷之前跟谢闻渊所,保养的十分得宜,无论气势、体魄和精力都仿佛留存在了盛年状态,足以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并非衰弱的痕迹,而是成熟与深沉的翩翩风度。

    这是两个人从暗礁隐匿之后头一次见面,虽然林雪旷摆脱了完全被制住的状态,但唐凛显然也并没有松的意思。

    他依然将林雪旷半抵在窗户上,一只膝盖微屈,压住林雪旷的腿,左撑在他身侧的窗台上,一副完全掌控又漫不经心的悠闲姿态。

    唐凛笑吟吟地看着林雪旷,目光细细端详过他的面庞,就像是久别之后充满思念的凝望,但他持枪的却很稳,所以林雪旷扳着枪管的指也丝毫没有放松,就给这场重逢的气氛中增添了无形的血腥和肃杀。

    须臾,唐凛抬起,捏了捏一下林雪旷的耳垂,仿佛逗孩一样笑问道:“怎么看着不高兴呢?谁欺负你了,还是你不想见到我?”

    林雪旷冷冷道:“你被人用枪指着会高兴吗?”

    “原来你在生气这个。”

    唐凛失笑,拉起林雪旷的,把枪放在他的掌心中,道:“那你可以指回来。”

    林雪旷看了看里那把枪,突然也笑了。

    他一耸肩,直白地:“算了吧,这有什么意义吗?你肯向我展示出来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弱点,否则你这次根本就不会有会活着回来。别戏弄人了,我不想费这个劲。”

    唐凛含笑道:“哦,明白了,这点让你不喜欢。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想离开我的吗?”

    林雪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中如坠星辰:“如果我是,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来挽回我?”

    他含着笑,慢慢将枪/口倒转,对准了唐凛的左胸,用商量的口吻:“比如,告诉我怎么才能杀死你如何?”

    “这个还真问住我了。”唐凛坦诚地,“我也不太清楚,并且对你的问题非常好奇,如果你回到我身边的话,最起码可以有尝试更多方式的会。但现在”

    他忽然抬,猛然捏住了林雪旷的下巴,强行往上一抬。

    那个瞬间,林雪旷的身体也不自觉跟着一颤。

    “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你依然在怕我,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