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怨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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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对付发疯的谢闻渊,林雪旷已经很有经验了,径直问道:“去吗?”

    谢闻渊动了动嘴唇,道:“去。”

    完之后,他又问:“去哪?”

    上一世两人感情还好的时候,林雪旷有时候想去什么地方,见谢闻渊在旁边,就会问上一句“去吗”,谢闻渊每次不管在干什么,有多忙,从来都会脱口一句“去”,之后再问他去哪。

    有一次林雪旷就忍不住:“你连去哪都不知道,就敢跟我走,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谢闻渊便笑着吻他,跟他:“不怕,我认识回来的路。”

    林雪旷用指重重抹过自己的眉骨,仿佛要抹去自己眉宇间的爱恨,而后放下来,平静道:“去找李向强。”

    他话一向简略,寥寥数言概括了先前的因由。

    谢闻渊见林雪旷没追问自己躲躲藏藏不露面的理由,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就也绕开不提,道:“行,我也觉得关键在他身上,人只要贪财怕死好色占一样,什么嘴都能撬开,何况他还齐了。”

    他顿了顿,又:“你稍等。”

    林雪旷“嗯”了一声,谢闻渊跑到旁边的店里买了些吃的拎回来,总算能让林雪旷吃上晚饭了,他心里一口气松快不少,道:“上车吧,你把东西吃了,当我拉你的报酬。”

    林雪旷似笑非笑,抿了下唇角:“谢大少做生意,肯定赔的连裤子都不剩。听上去你很亏。”

    谢闻渊心里一刺,脸上的笑容黯了一下,好在借着上车的动作给遮掩住了。

    “不是。”他心里想。“你才亏,傻子。”

    一开始由转轮王当面点破林雪旷的经历,谢闻渊就一直有千万分的心疼和郁愤在心里徘徊,他恨极了也嫉妒透了那个敢碰林雪旷的人,却万万没料到竟然就是自己。

    当那些场景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想起来,一时的**与满足都已在时光的烟尘中零落,唯有林雪旷痛楚咬紧的唇齿与眼中万般憎恶厌恨,就像是烙印一样按入肌理,难以抹消。

    那种疼痛抵过一切的酷刑。

    林雪旷这样了解他,一定是知道的,如果想报复谢闻渊,那最好的方式其实是将所有真相跟他和盘托出,让他痛不欲生,悔恨之极。

    他那么聪明,可是现成摆着这么好的方法绝不用,而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把那些事情都给吞了下去。

    林雪旷,你傻不傻,亏不亏?别人对你的那么多坏你不使劲记着点,对你稍微一点好,你就笑起来了?

    李向强参加的酒会很有名,易奉怡那边很快就查到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在林雪旷喝奶茶钓谢闻渊的时候就已经发到他的上了。

    谢闻渊开车到了门口时,酒会已经过半,但没有完全结束,他问道:“要进去吗?”

    林雪旷:“这么晚了,很多人不定要住下,李向强未必会出来,进去吧。跳窗?”

    谢闻渊比了个“k”的势,找地方停了车。

    两个人跳窗都是专业水准,只是衣服穿的有些不大合适,混进这种场合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好在这个时候已经进入到自由活动的时间,天花板上的大灯都熄了,只留下一盏盏幽暗的壁灯,所以不至于让人特别注意到林雪旷和谢闻渊的打扮。

    林雪旷在一个角落里站住,思考了一下怎么找人,找到了人之后又问什么。

    周围的酒气很重,他旁边不远处的一处沙发上,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大少爷和被他偷偷带过来的情妇正在借着黑暗的遮掩喁喁私语,动

    动脚。

    李向强这时候在做的事,估计也差不多吧,看他的面相,恐怕离出事是不远了。

    林雪旷正想着,身后忽然有一只臂伴随着强烈的烟味搂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一个带着醉意的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哎呀,这个身段长相倒是”

    他的话还没完,就被从旁边而来的一记重拳揍翻在地。

    谢闻渊走过来余怒未消,还用力踩上了两脚,而后不管那个人“哎呦哎呦”的惨叫声和周围一片随之而来的惊呼,拉着林雪旷快步走开,混进了人群里。

    林雪旷本来要动也没会了,看谢闻渊这么气愤,便道:“一个酒鬼,跟他计较什么。”

    他只是随口一,谢闻渊的却颤了颤,轻轻将林雪旷放开了,觉得确实是谁都比不上自己的段更加卑劣无耻。

    林雪旷又:“你看见李向强了吗?”

    谢闻渊道:“刚才找人打听了几句,有人好像看见李向强带着他的秘书开了个房间去二楼了。”

    林雪旷“唔”了一声,谢闻渊道:“怎么?”

    林雪旷:“他倒是不信邪。我下午在李向强家里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气虚阴盛,体蕴邪气,建议他暂时戒酒戒色,他是一点没听。”

    李向强爱听不听,但如果他暴毙在床上,他们要调查的事就又没头绪了。

    林雪旷和谢闻渊上了二楼,这回不需要再废什么劲,七星雷火印在谢闻渊的衣兜里“嗡”地一声响,某个房间中漫溢出浓重的邪气来。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向着那个房间跑了过去。

    *

    其实李向强是记住了林雪旷的话的。

    倒不是因为他对这个年轻人多么信任,而是他这几天确实感到身体不适,去了几次医院,却又没有查出来原因。

    要具体病症倒也没有,李向强只是觉得胸口处总沉甸甸的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上面长了一些乌青色的斑点出来,而且是一片一片的,密密麻麻,看得人犯恶心,抹什么药膏都下不去。

    所以当时听见林雪旷那样,李向强心里还想,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那个子戒酒戒色什么的,要不试试吧。

    只不过今天晚上没办法,他到了酒会上就是跟人谈生意的,别人要是来敬酒,总不能不给面子,李向强的打算是再喝这一回,明天正式开始戒酒。

    中途他醉醺醺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洗的时候又悄悄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发现那子的好像还真对,果然皮肤上那种乌青色的斑点又多了,隐隐组成六团,看着像是个什么图案,让人心里挺不自在。

    他按了按,还是不疼不痒,只好暂时扣上扣子,打算明天让侄子再联系一下那个年轻人,过来给自己看看。

    正这样想着,李向强忽然觉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刮过来一阵风,仿佛有个女人幽幽叫了声:“李向强。”

    那声音滑的像一条鱼,冰凉油腻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听起来几分熟悉,却又诡谲的不似人语。

    他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抬起头来,问道:“谁!”

    谁也没有,李向强却赫然看见,面前自己映在镜子里的面容,竟变成了一张长发披肩的人脸,也正用与他同样的惊恐表情,半张开殷红的唇看着他。

    李向强寒毛倒竖,吓得大叫一声,向后连退了好几步,险些一跤摔倒,幸好这时也有个人要上卫生间,从背后扶住了他。

    “李老板,没事吧?”对方还以为他是险些滑倒才吓得大叫,笑着,“卫生间地滑,您可慢点”

    那人还没完,李向强就一把把他推开,逃命似的跑掉了,弄得人家满头雾水,看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两声。

    李向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大厅里,这里虽然光线比较暗,却是人声嘈杂,衣香鬓影,给了他充分的安全感。

    李向强舒了一口气,理智也逐渐从消退的惊恐中回笼。

    ——刚才他之所以那么害怕,是听着那个女人的声音竟然像是已经死去的刘纤!

    不过这时候再仔细想一想,李向强又觉得不可能。

    刘纤已经过了头七,就算要找人索命,这么多天都没来,现在怎么会找到他这里?杀人的又不是他。

    况且世界上真有鬼吗?要是真的有的话,他身上有开了光的观音像,还有平安符,都能辟邪,鬼也不敢找上门来。

    听错了,肯定是听错了。

    李向强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觉得心里头踏实一些了,那道诡异的女声也没再响起来过,逐渐又有一些老板笑容满面地找到他,大声敬起酒来。

    于是,他又沉入到了繁华中去。

    等到寒暄完毕,李向强醉醺醺地被秘书扶着上楼开房休息时,几乎已经要把这个插曲给忘记了。

    但当他进了卫生间,独自在里面洗漱的时候,看着那面氤氲了水汽的镜子,刚才的恐惧再次涌了上来。

    出于这样的心态,当秘书围着浴袍再次过来敲响他的房门时,李向强也没有拒绝,两人很快就一起躺在了床上。

    但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发现,李向强似乎就是想找个陪/睡的,竟然根本没有半点搭理自己的打算,只是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老板,老板你想什么呢?怎么不搭理人啊!”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魅力遭到了否定,不满地:“一点也不重视人家。”

    李向强用指拨弄了一下她胸口故意没有摘下来的蓝宝石项链,道:“这还不够重视你?”

    秘书抓住他的,看了眼自己的项链,也笑了,嘴上却:“这可不算你送我的,明明是人家任姐的东西,你得给我再补一份。”

    李向强道:“我们是两口子,她的就是我的,有什么区别。”

    秘书酸溜溜地:“倒也是,任姐这人通情达理,脾气好又贤惠,难怪她都坐轮椅了,你也对她有情有义的呢。”

    李向强却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屑:“通情达理?她就是学聪明了。以前她也闹,但是越闹我还就越不吃那套,她没办法了,自己就知道应该怎么个态度对我。可惜,孩子已经都给教坏了,你看看宁宁今天那个大呼叫的样子,我还没跟任素算账呢。”

    他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冷酷,饶是女秘书原本为了吃醋才故意提起任素,这个时候也不由觉得心里稍微发寒。

    她话的时,指一直在玩着李向强睡袍上的带子,李向强也没管她,这个时候他的衣襟敞开,秘书无意中将目光向下一扫,突然尖叫了一声。

    李向强被她吓了一跳,恼怒地瞪了对方一眼:“你乱叫什么?不是知道我胸口起了些疹子吗?大惊怪的!”

    “不、不是”女秘书牙关相击,一下子退到墙角,哆哆嗦嗦地指着李向强的胸口,颤声道,“脸、脸那是人脸啊!!!”

    李向强道:“胡八道什么。”

    他这样着,但也顺着女秘书的目光低头瞧了一眼,却赫然发现,这么短一会的功夫,那些青色的斑点竟又长了不少,竟果真隐隐浮现出了一张人脸的模样!

    原来之前那模糊的六团,赫然便是人脸上的双眼、双耳,以及口鼻!

    这画面简直是恐怖极了,李向强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惊跳起来,转身就跑。

    但跑出去两步,他又猛然意识到,这鬼东西就在自己身上,还能跑到哪里去?

    李向强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指着女秘书语速飞快地:“你,你去给我把外衣兜里的平安符拿过来。快点!”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女秘书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从李向强衣兜里哆哆嗦嗦摸出平安符来。

    李向强道:“对,就是它,快给我,给我!”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的,这道他几年前花重金请来的平安符,在这种诡谲的气氛中几乎泛着金光,简直如同救命稻草。

    女秘书想递给他又不敢太接近,硬着头皮把平安符往李向强的身上一扔,李向强连忙拿去抓。

    “李向强。”又是刚才那个幽幽的女声响起,这一次比上回还要清晰,而且近在咫尺!

    李向强浑身抖如筛糠,眼珠外凸,一点点的慢慢低下头去,赫然见到,自己胸口上那张脸竟然正慢慢从他的皮肉里“长”了出来。那逐渐立体的五官森森露出牙齿,冲他笑了一笑。

    ——赫然就是刘纤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李向强惊恐万状,嘶声大喊,周围房间中的人却好像都死光了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往前扑过去,一把抓住了女秘书的腕,面目狰狞道:“快,扶着我出去,立刻离开这里!”

    他要到人多的地方去,一定是这个酒店有问题!

    由于怕这个自私胆的没用女人再把自己甩开,李向强抓的极紧,把对方的腕都攥出了红色的指印。

    而令他意外的是,这回女秘书竟然没有大声尖叫着把自己甩开,而是也反抓住了他。

    还没等李向强高兴,他就看见女秘书如同器人一样转过脸来,冲着他咧嘴笑了一下。

    “你、你”

    女秘书咧着嘴站起身,仿佛瞬间变得力大如牛,竟然生生将李向强拖拽着,像拖一袋破布似的扯向卫生间。

    “你、你干什么?!放开,放开!你疯了吗?!”

    李向强拼了命地挣扎喊叫,女秘书恍若未闻,眼睛直勾勾看着前面,面带微笑地将李向强拖到卫生间,然后生生扛起,一把掼进了浴缸!

    “咕嘟咕嘟”

    从浴缸的底下开始自动冒出血水来,腥味直冲鼻端,鲜血浸过了李向强的胸膛,那张人脸竟然喜气洋洋地张开了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李向强连害怕都顾不上了,费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秘书推开,四肢疯狂在水里舞动,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浴缸滑溜溜的边缘。

    可这个时候,那张人脸的,把他死死按在浴缸中的血水里!

    冰寒刺骨,阴风阵阵!

    自己身上到底是长了个什么怪物?

    李向强的鼻孔和嘴巴里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血水已经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他如此深切地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怖!

    隔着一片水声,外面隐约传来了什么声音,紧接着卫生间的门被人重重踢开,李向强隔着水面隐约感到火光骤然亮起。

    那点点火光竟然落在了血水上,开始发出滋滋的燃烧声,很快就要将血水烧光了,火光也随之熄灭。

    而他的身上陡然一轻,跟着胸口剧痛,猛地窜出一个全身青黑,头大身细的怪物,转头向着他脸上扑来,一股腐尸的气息直冲鼻端。

    但随即,一道符纸闪电般从后面飞出,正贴在那个怪物的

    背上,怪物发出一声短促而尖细的惊叫,而后像条软趴趴的蛇一样,瘫在李向强的身上不动了,把李向强恶心的一阵想吐。

    ——林雪旷和谢闻渊找过来了。

    那张符纸是林雪旷扔出来的,他收之后本来想过去,但看了那个怪物一眼,表情也僵了一下。

    谢闻渊轻声道:“我来吧。”

    他的绕开了怪物,走过去直接把李向强从浴缸里拎了出来,放在卫生间的地板上,怪物则直挺挺滚在浴缸里,一动不动。

    女秘书这时也如梦方醒,回过神来,看见眼前的这一幕,身体晃了晃,差点直接瘫在地上。

    林雪旷扶了她一把,将李向强的外衣拿起来给女秘书披上了,道:“心。”

    女秘书转头一看,顿时认出了他那张冷清俊丽的面孔,喃喃道:“是你?”

    林雪旷微微颔首,道:“谁能跟我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李向强坐在地板上,只是不停地出汗发抖,一时间连眼珠子都几乎不会动了,倒是女秘书怔了一会,哭出声来,哽咽着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