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觉得夜斗实在是太惨了。

    平常除了当便宜劳动力, 夜晚还要拉着她出去斩杀彼岸怪物, 起早贪黑生活艰苦, 这还不算完，一天内斗不断，前有云雀后有毘沙门天，唯一的神器还差点被带走，日子真是惨得不能再惨。

    不过毘沙门这点毋庸置疑，夜斗很快落於下风, 因为体力不支, 连口头便宜都讨不到好。毘沙门来势汹汹，夜斗则是落魄不堪。

    千代急的不行, 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办法，更让她心急的是，夜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极力回避毘沙门的攻击, 不再用她正面迎战, 处处回避也就罢了, 甚至——就算是用自己去挡都不会用她。

    “喂夜斗！！你在干什么？我才是武器啊！！”

    回应她的，是夜斗更大的喊声, 紧迫又高亢，有种不知所措的急促：“我知道啊我知道啊！！但是那种力度你会断的啊！！你要是断了我怎么办啊！！！！”

    千代直接被他喊懵了, 心跳得非常快, 感觉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却不敢再多话以免分了夜斗的注意力。

    夜斗明显是想避战, 没跑多远又被那挥洒自如的鞭子给缠上了腰身，据毘沙门身上各处都是神器，每一位都是绝不简单的绝佳助手。比起只有她的夜斗来，这完全是不对等的斗，简直就是犯规！

    千代尽力平复着呼吸，她的情绪会影响到夜斗，先前哭泣的时候就很担心了，可那时实在忍不住，这时候再任性无异于雪上加霜，夜斗却突然明白了她的克制，就算是这种情况他仍然分神安抚：“没事啊，我一点也不痛！真的真的！”

    只不过由于语速过于快，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千代却绝不会觉得他可笑。

    不知道为什么，夜斗不能忍受看到千代这么克制的懂事模样，像是被下了什么奇特的魔法，夜斗甚至希望她能更任性一点。

    ……没关系。

    就算是被刺痛也没关系。

    只要她高兴，她愿意怎么样都……

    夜斗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了，此刻的分神更是致命，毘沙门直接欺到近前，夜斗已经无力反抗，脑中却突然响起一声高呼——

    “不许动他！”

    那是他最为熟悉的声音。

    即使有些变调破音，夜斗也绝不会忘掉这道声音。

    这是他唯一的神器。

    手中长剑蓦地变幻成另一种样子，愈发巨大耀眼，强烈的白光让眼前的毘沙门下意识捂住了眼睛，也阻挡了身为主脑神器的兆麻的视线，夜斗自己都不清楚此刻的变幻，如果要是祝器的话，这种模样实在是前所未见，而且感觉也有点不对。

    夜斗就那么看着手中的剑越来越大，直到脱离控制，半空中的少女跟着掉下来，他连忙伸手接住，天空中悄然浮现出一柄比方才更大的巨剑。

    夜斗：“……”

    等等！

    什么鬼？这发展有点快！这是他神器的神器吗？？

    这年头的神器已经有这种操作了吗？？？

    身为神明的夜斗满头问号，怀中的少女却颤抖着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似乎要借力起来，她几乎是立刻轻声在他耳边了句：“跑。”

    随后做出一个将他推出去的动作。

    夜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居然让我跑？！”

    千代奇怪地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好像生气了。

    然而这时候她还是记着最重要的事：“你快跑啊，我撑着。”

    夜斗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两个人那么对峙着看上去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抖来抖去的。

    夜斗：“你听清楚，我就是死了都不会扔下你跑！”

    千代：“……”

    夜斗：“你以为身为神我会留下你一个人吗？！”

    千代：“……哦。”

    这人话一半大喘气，把她都震住了。

    还以为这是什么电视剧经典桥段的告白来着……

    错失良机，毘沙门眼神凶狠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他们，并非她不想行动，而是——

    兆麻：“……怎么回事，这种可怕的威慑感？”

    威娜：“兆麻？”

    兆麻：“毘沙门大人，那个神器……不，应该，那个人类少女身上有某种令我们动弹不得的威慑力量。”

    威娜的眼神瞬间惊疑不定起来：“你是，那把神器居然是……人？！”

    兆麻语气沉重地“嗯”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应该没有感觉错。”

    威娜先前被愤怒与仇恨冲昏了头脑，此刻静下心来观察，确认兆麻所言非虚，心中的愤怒再度增强翻涌，手中的鞭子却无论如何也挥不出去，有个声音在脑中向她道歉：

    “对不起姐姐……好像怎么办都无法对那个人挥出武器了……”

    听上去就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威娜此时却没有心思安慰。

    她震怒地指向夜斗：“你怎么敢！居然把人类作为神器！你这样穷凶极恶的神明怎么还配存活于世！！”

    千代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刚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起，夜斗低声对她：“那些神器似乎都不敢动了。”

    这么一确实。

    但她的能力不是吸引妖怪吗？难道其实完整版的能力还不止于此？

    千代紧了紧夜斗的脖子，靠近了也轻声：“那我们找机会跑，你有没有什么可以给我们掩护的朋友？”

    这只是侥幸的问法，毕竟她当夜斗神器这么久了，夜斗还从来没有带她去见过谁，而且从交际关系来，目测应该是没有朋友的。

    少女清香的味道以及温软的细语就在耳边，夜斗不由得分了神，停了停道：“有是有，不过他们出去旅游还没回来。”

    千代瞬间更加同情夜斗了。

    ——朋友们都有闲钱出去旅游，结果他还要每天苦逼地五元五元的工。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千代：“那我们要从她眼前跑有点困难……让我想想。”

    即便神器们都不敢动，但身为神明的威娜却不受限制。

    威娜突地冷笑：“好，就算神器们不能动手，我不用神器也能杀了你！”

    兆麻立刻不赞同地出声：“毘沙门大人，还请冷静！夜斗手上的神器还能使用，赤手空拳并不明智！”

    威娜显然不会听从，兆麻急了，直接放弃了尊称：“威娜！！”

    这一声将几乎失去理智的毘沙门的脚步定在原地。

    兆麻乘胜追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并不明智！您不比夜斗，有多少神器是期盼着您平安归去的！”

    威娜：“可敌人近在眼前，我怎么能——”

    兆麻：“威娜！此事蹊跷，还需从长计议。”

    威娜：“……”

    毘沙门像是终于被服了，最后恨恨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

    千代猛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地发着抖，抱着她的夜斗抿着唇没话，千代颤巍巍地摸向他的后颈：“我是不是刺痛你了？我、我就是有点怕……”

    逼近死亡的一线之隔，她才不过高一，并没有多少面对这种还能镇定如无物的气魄。

    连话的声音都在抖，却仍然先想到他。

    夜斗闭上眼，露出一个温柔无比的微笑，语气轻柔呵护，生怕惊扰了什么：“没有，你保护我了。光。”

    惊吓中的千代没有注意到他称呼的微妙变化，胡乱地点头，脚下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还差点站不稳地摔倒，但她朝夜斗摆了摆手，努力地深呼吸了好几下，又拍了拍自己苍白无比的脸，这才将变了调的声音拉回到正常轨道：“哇、哇塞，幸好没事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撑着自己的膝盖平复了好一会，过程中夜斗一直安静地看着她，之后也跌落在一旁靠着墙壁休息。

    千代不放心，执着地要去看他被刺伤到了什么程度，自从某次夜斗无意漏了嘴，她才知道原来神也并非能够随心所欲，神器就是他们的负担，如果不控制好自己，很容易将神明刺伤，进而导致神堕。

    夜斗开始不同意她看，最后还是拗不过神色恳切的少女，心软地放了手。

    确实不严重，只是一点的程度而言。

    用神水泼的话，还是没事的。

    千代终于放下心来。

    全程都看着她表情变化的夜斗忍不住嘴角上扬，明明是刚从鬼门关逃离，他也不知道自己心情为什么要这么好，伸出手去，这次没有放肆地揉乱少女的发，而是近乎珍惜地轻轻碰了碰千代的额头：“都了不用担心的，你把我保护得很好。”

    不论是哪方面，都保护得很好。

    千代便放松地笑了，那样子实在让人移不开眼：“再怎么，我现在也是你的神器啊。”

    夜斗抚了抚少女的额际，眼底闪过不清的心疼情绪：“把你吓到了，抱歉。”

    千代笑着摇头：“没事就好啦！”

    夜斗就跟着她笑，觉得心底某个不见天日的阴冷地方好像也跟着融化了一样，一瞬间竟然让他有种思绪万千的感慨，甚至是抱抱眼前这个少女的冲动。

    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从两侧楼房的顶端，突兀地跳下一道人影。

    “把你的脏手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