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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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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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日早起,沃檀精神抖擞地准备去上值。

    临走前她还特意与景昭了,鉴于昨天的粥煮得滋味尚可,她今晚会把文房四宝给他带回来,当赏了。

    景昭温淡地笑了笑,春山新碧般迷住沃檀的眼:“那便先谢过姑娘了。”

    这一笑哟,勾得沃檀总算是理解老员外什么心思了。

    怪不得不愿回正宅,只想和外室勾勾搭搭。这等姿色的人儿摆在跟前,换谁挪得动脚?

    然而沃檀总归不是那老皱了皮的员外,她不上值是会被门规处置的,因而也只是回身摸了两把,便掐着滴漏走了。

    确认沃檀离远后,韦靖等人这才悄然跃下,出现在院落之中。

    “王爷,可需派人跟着?”

    景昭理了理被沃檀揉皱的衣料,摇头道:“她不过是在陈府当差罢了,且陈府眼下草木皆兵,暗中应有太子的人另外盯着,还是不宜打草惊蛇。”

    韦靖应过,又问道:“吕大夫已到了府里,可需他先帮您把毒给解了?”

    “先回府罢。”

    走出几步,景昭又回头扫了眼厨间。

    韦靖领意,立马随道:“属下会唤人把碗洗了,还有院内洒扫一并做好,王爷放心便是。”

    离开那院落后,一行人回了王府。

    “老臣见过王爷!”一名额角低陷的灰袍老人上前给景昭请安。

    “吕老不必多礼。”景昭亲自将他扶起:“累吕老舟车劳顿,本王愧极。”

    “听王爷身中奇毒,老臣只恨不能亲驭快马赶回邺京。”吕沛急急去看景昭,登时忧道:“王爷这是自何处而来,怎地瞧着面色有些憔悴,可是昨夜不得好睡?老臣先给王爷探探脉相罢,老臣”

    景昭安抚老人家:“不妨事,并非索命之毒。此番,本王有一要事待想向吕老求证求证。”

    “王爷请讲,老臣定知无不言。”

    景昭带着这位昔日的翰林老医官去了更为隐蔽的内间,这才继续问道:“本王记得吕老曾于宁州替一男童诊视,且那男童之父,似是旧朝桓王?”

    十几年前的旧事了,按以吕沛的年纪,合该好好思索一阵的,然这堂事纵是时年再久远,也立时调动起他的记忆。

    老人家当即瞻头不住:“对对对,就是那位桓王,断然错不了!老朽还在他家中听到婴孩哭声,想来彼时新近诞下。”

    景昭垂眸,指无意识在杯壁敲了敲:“吕老可记得那婴孩是男是女?”

    “这”吕沛略作思索,末了笃实道:“是女娃娃。”

    虽尚在襁褓之中,那个月份的婴孩也瞧不出个性儿来,但他记得那位头脸包得甚为严实的桓王,彼时的是:“女哭闹,还请大夫多担待。”

    景昭拳抵着唇咳了几嗓,话的气有些不顺:“那男童彼时多大?”

    吕沛认真想了想:“瞧着应当比王爷低个两三岁,细细算来,今岁应当将将及冠。”

    “将将及冠,与那天番堂主年纪刚好吻合!”

    发出这声惊叹的,是在旁听着的卫从统领韦靖。

    他激越地攥紧了:“王爷!看来姓沃的这两兄妹,应当就是那桓王后人!六幺门果然是旧朝余孽的势力,太子竟还胆大包天地与其勾连,这罪名要落实了,那东宫的位置还能不动么?!”

    “仅凭这些便下定论,太过草率。”景昭微含着眼想了会儿,起身道:“昨夜陛下传旨,让本王今日进宫一趟,吕老远途奔波定然劳累,便先在府里头歇着罢。”

    见他这便要走,吕沛连忙挽留道:“老臣新研得一个药方或可医王爷咳疾,已煎好盛在药盏中,王爷不如稍待片刻,服一帖再入宫?”

    景昭只道:“领吕老好意,但本王暂且不便服药。”

    吕沛万分不解,跟在后面扯了韦靖问缘故。

    韦靖很是为难。

    这位长辈是擎看着他们王爷长大的,按也没什么相瞒的必要,可这后头的事,却太令人难以启齿。

    总不能他们王爷在给个女杀当外室,而且那女杀还通医理,倘使用药,就怕她哪天摸王爷,察出不对劲来吧?

    韦靖绞尽脑汁搜罗措辞,他吞吞吐吐得囫囵,老人家也悠悠绕绕听得迷糊。

    末了等韦靖听得传唤一走,吕沛皱着两道寿眉,兀自咂摸出个消息来:他们王爷有女人了?

    可这跟服用新药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以此暗示他应在药中增些壮|阳之物,方便王爷亲近姑娘?

    陈府。

    沃檀本以为今天能安生的,结果陈宝筝听闻淑妃娘娘金体抱恙,便不顾自己昨儿才中了毒,非要进宫去看。

    淑妃是太子生母,当初,便是她极力阻了太子与陈宝筝婚期后延。

    未来婆母这么帮着自己,陈宝筝当然得赶着趟儿地献殷勤。

    她甚至巴不得昨儿听来这消息,自己解了毒正好随太子入宫,既博美名,又能与未来夫婿同路而行,一举两得。

    而尽管昨天已经领教了这些闺秀出门有多能摸,但陈宝筝今天这梳洗更费时,直让沃檀跟胡飘飘在毒日头底下等得心浮气躁。

    约莫一个时辰后,陈宝筝才出现在府门口。

    她今儿的妆扮实在高超,既瞧得出病容,又很有弱不胜衣的荏弱感,看得出来是花了大功夫的。

    沃檀听人聊了一耳朵才知,这是那位陈夫人亲自出替女儿配的衣裳,描的眉眼。

    有多疼这个女儿,可见一斑。

    总算是到了宫门,按臣女入宫,身边只给跟一名贴身丫鬟的,但淑妃听闻陈宝筝近来身边不太平,便特许护从跟着。

    只淑妃毕竟不是后宫之主,不敢太越宫规,是以陈宝筝只能多带一人。

    因为对中毒的事深有余影,沃檀成了选跟进宫的那个。

    例外不可再多例外,陈宝筝到底还不是皇家妇,因而入宫也没得轿撵可坐,只能靠丫鬟丁香扶着走。

    陈宝筝走得慢,沃檀悠悠哉哉跟在后面,便有了许多张望的功夫。

    这宫里殿庭广阔,随处可见舒翼若飞的宝榭层楼,大得用眼都丈量不完,倒比书先生嘴里描述的还要像仙阙。

    殿庭拐了个角,便见一行人迎面而来。

    六抬的肩舆,那舆架是紫色的圆型上盖,梁脊镶金裹铜,架子前后都有人引随着,瞧着风光极了。

    沃檀透过四面悬着的垂帘,隐隐瞧见里头坐着个人。

    想着不少百姓都以瞻仰圣容为豪,她便也想看看,这是不是当今天子。

    注目几息,好似见得是名衣衫褒博的男子,坐着也能看出他身量不算矮,至于长相

    沃檀抻长脖子睁圆了眼睛,正是好奇之际,带路的黄门连忙摆着提醒道:“这是九王爷轿仪,快随咱家行礼。”

    沃檀懵懵懂懂地跟着跪下,却不知轿中之人见了她后,连咳嗽都生生憋了回去。

    而不止景昭,跟在后头的韦靖也一幅见了鬼的样子,心道怎么跑宫里都能撞见这女杀?

    因着这出猝不及防的相遇,主仆二人都提着颗心,生怕沃檀非要抬头瞧个仔细,或是经过她跟前时,风把垂帘给吹起来。

    幸好今日天气晴和无风,沃檀也守规矩不曾乱瞥,好险没有意外发生。

    轿撵顺顺当当走了过去,倒是丁香嗡哝了句:“九王爷未免冷淡了些,姐您好歹是在他府上中的毒,这撞见了竟也不问您一声。”

    陈宝筝也感觉受了冷待轻视,但不想在下人跟前丢脸,便低声喝斥道:“胡什么!王爷性子本就温淡,待谁都如此。”

    得了主子训,丁香只得讷讷陪了不是。

    皇宫极大,待沃檀跟着走到淑妃宫室时,已经是好几盏茶后的事了。

    见得陈宝筝,淑妃心疼得对这个未来儿媳嘘寒问暖,直把陈宝筝感动得幽幽咽咽的。

    不愧是最受帝王濡宠的女子,淑妃的声腔儿都直让人筋骨酥软,与人一笑时,那眼里更是光色潋潋,仿佛没什么烦心事。而且她虽也是病着,那眉眼气质却独有一番风韵。

    货得货,得扔。

    沃檀想自己以前要是病了,去河边喝水时迷迷糊糊朝里一照,几时都是面色蜡黄嘴唇泛白,要多像鬼有多像鬼,哪跟人家似的,还有精神梳洗打扮接人见客。

    还有她养在家里的病秧子也是,每回见他咳得筛糠蒲柳听他话气有沮滞,她就格外想扑倒想蹂|躏。

    要不是扑过几回他直接吐血晕倒,她早吃着大肉,早跟他牙床对垒了。

    殿中,陈宝筝与淑妃互相关切过后不久,有黄门来禀报,是苏国公府的二姑娘来了。

    淑妃宣时,恰好,沃檀捕捉到陈宝筝极其克制的一个白眼。

    过了会儿,沃檀见到了明显不受陈宝筝待见的,永信伯府的二姑娘。

    一阵玲珑轻响中,人到了。

    “取眉拜见姨母。”

    即便沃檀念不出几句诗,也能感受到这名字里的雅意。

    而苏取眉人如其名,生得眉如新月面似芙蓉,但一双美目清然沉静,是个冷中含艳的气质,看起来,便是个闲时喜欢咏絮焚香护兰煎茶的主。

    沃檀读过的话本子不少,知道闺秀里最受文人才子欢迎的,便是苏取眉这款了。

    “陈姑娘。”

    “苏姑娘。”

    被淑妃唤过免礼后,陈宝筝和苏取眉又相互行了礼。

    这位苏姑娘出现后,陈宝筝话变得斟酌多了,且基本每一句后都要拿余光观察人家,像是暗地里跟人较劲,又像是生怕错什么惹了这苏姑娘嘲哂。

    可沃檀观察过,这苏姑娘性子极静,起话也是娓娓绵柔,非是点到自己身上了从不主动搭茬,怎么看也不像爱出风头,或挤兑别人的刻薄性子。

    宫里规矩多,陈宝筝待不得太久,多坐了会儿就起身作别了。

    离了淑妃宫里后,沃檀又跟着陈宝筝去了坤宁宫。

    这是淑妃特意交待陈宝筝的,不管皇后见是不见,她礼数必须得做足了,少不得磕个头再出宫。

    果如淑妃所料,陈宝筝没能谒见凤容。据是皇后今天见了不少人,这会子困乏了,让她不必多礼。

    按淑妃的,陈宝筝在外头的地砖跪下,而沃檀作为随从,也没少得了跟她一道,朝主殿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起来后,几人才转了脚尖,便见有人迎面进了坤宁宫,正是昨儿和陈宝筝一起中毒的五皇子。

    “五殿下。”陈宝筝盈盈福身。

    要这俩人也是,昨天解的毒今天就一个个到处走,倒有几分她们六幺门人的胆气和魄力。

    沃檀正自个儿嘀咕着,那五皇子朝她投来了注意力:“你就是昨儿那个给本殿解毒的?”

    “是草民。”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沃檀。”

    “你姓沃?”

    这话给沃檀问住了,她挠挠脸,不大确定地答道:“应该是吧?”

    正纳闷这劳什子皇子关注她做什么,又听五皇子问:“你是哪里人?”

    沃檀:“大邱人。”

    “”头次问起祖籍,却听到有人用国名回答自己,五皇子失语片刻:“本殿问的是,你老家哪里?”

    “不知道。”沃檀老实作答。

    她自记事起就跟着阿兄在外头到处跑,去过的地方不少,要老家哪里还真不晓得。

    什么都没问出来,五皇子有些悒郁,却还是不得不给自己这趟问话找个借口:“你既救了本殿的命,本殿合该予你些赏赐,你想要什么?”

    有钱不赚王八蛋,沃檀当即诚恳地答:“草民想要钱。”

    五皇子再度被她的直白噎到。

    身为皇子,他从到大接触的多是会漂亮话的人,再想要真金白银的赏,那也会装模作样推拒一番。

    胆大者,甚至会趁表表衷心,届时看他心情,决定是否顺势将人给讨要过来,再不通事故不识相的人,那也会一声“随殿下赏都是抬爱”之类的话。

    且这人也是轴,一口一个草民的,不想想她要真是男护卫,哪能进得了这后宫?

    此女要么是蠢,要么,就是在装。

    琢磨一通后,五皇子再问:“现银还是银票?”

    沃檀也没客气,了要银票。

    意识到沃檀是在丢自己的人,陈宝筝实在忍不下去地插嘴道:“能救殿下是她的福气,况且昨日太子殿下已然赏过了,五殿下实在不必”

    “无妨,她救了本殿,该得双份赏。”

    也许是不好越过太子给的数,五皇子最终只赏了她百两银票。

    虽然显得有些气,但平心而论,对普通百姓来也不算什么数目了。

    片刻后,揣着银票的沃檀谢过赏,老实跟着陈宝筝往宫外走。

    虽不曾回头,沃檀却切切实实感受到那五皇子的目光,在自己背上停留了许久。

    盯得人都没影后,五皇子才往里去给自己母后请了安。不过在里头待了会儿,他便往自己寝宫赶。

    “皇叔可来了?”

    “回殿下的话,王爷自陛下那处归来,现去了后头的荷亭。”

    听了宫人的话,五皇子足下生风地去往那荷亭。

    这个季节的荷叶恁地气,把湖面水镜给遮了个七七八八。

    跨廊尽头,一处攒尖的四角亭内,景昭坐在面向荷池的几案之后。

    案上铜炉汩汩烹着茶,溢出的离雾摇摇荡荡地拂过墨画般的眉眼,更忖得他如离尘之士,清嘉且渊雅。

    “皇叔!”

    五皇子欣奋入内:“我听了,那对姓沃的兄妹年龄都对得上,八成就是桓王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