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顾念谨停下了脚步, 牵在一起的手让秦释很容易就发现了自家师尊一时的失神。

    他回过了头, 看着顾念谨，却无法从对方平静的面色中看出些什么。

    顾念谨上前几步, 从秦释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想要像从前一样摸一摸他的头，才发现眼前的青年已经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

    “你长大了。”他强行压下了心底的失落, 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有些沉闷，纷纷扬扬的雪落在肩上，很快便积了薄薄的一层。

    秦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沉默良久，突然笑了：“是啊, 我长大了。”

    没等顾念谨从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中回过味来，秦释便伸手拍掉了他肩上的雪，又接着道：“走吧，师尊。”

    顾念谨跟在他的身后, 怎么想怎么觉得秦释刚刚那句话意有所指。

    只是他一时之间也无法弄明白。

    走过阴沉沉的平原雪地，两人的前方出现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被白雪覆盖的竹林。

    前方没有路, 想要继续前行只能穿过竹林。

    风从竹林间吹过，枝叶“沙沙”作响的同时，大片大片的积雪也一起掉落下来。

    劈头盖脸掉落, 又无法用灵力挡住的积雪自然让人感觉不舒服，两人默契地加快了脚步向前走。

    穿过竹林后, 像是瞬间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般，眼前豁然开朗，明亮的光线突破了天际投射下来，白色的飞鸟展开双翅，自空中掠过，留下一道道潇洒的身影。

    原本堪称肆虐的风雪力度骤减，金色的微光中，雪花缓缓飘落而下，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覆盖了雪落时的凉意。

    不远处传来了潺潺的水流声。

    顺着这声音一直往前走，很快，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巨大湖泊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清澈的水面犹如明镜，倒映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湖边长着一簇簇淡紫色的莲花，阳光在湖面上撒下金灿灿的光点，随着湖水的流动漾出一道道波纹。

    几只羽毛洁白，身姿优美的大鸟正停在湖边喝水。

    湖泊的源头是一条自陡峭的山崖上奔流而下的瀑布。

    水流拍在崖壁突出的岩石上，气势磅礴，发出巨大的声响，溅起的点点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七彩的光。

    顾念谨抬头看着，呼出一口气，这场景堪称赏心悦目，就连沉甸甸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些许。

    秀美的风景让他得到了片刻放松，紧接而来的是警惕。

    越美丽的事物越有可能包含危险，予熙这是华国老祖宗经过无数次教训换来的真理。

    他可没忘记这里是个充满了未知危机的秘境。

    “放心吧师尊，目前这里还没有任何危险。”沉默了一路的秦释突然开口道。

    顾念谨转过头去看他，发现他脸上的神情有种难以形容的复杂。

    似是遗憾，又满是戒备。

    秦释的话并没有让顾念谨放下心来，反而让他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他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他们进来后发生的一幕幕，直觉有个地方被他忽略了——一个从他们一进来就让他觉得很在意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空中，空中依旧飘着雪，落入水中瞬间融化，消失不见。

    脑中灵光一闪，他突然就明白了。

    他试着运转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发现一切顺利，并没有任何阻碍，然而，当他用灵力凝聚成的刀刃去攻击前方的岩石时，却像是泥沉大海，没有产生任何作用。

    秘境没有限制他们的灵力，但灵力却不对秘境内的事物生效。

    顾念谨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他看着秦释：“灵力还在，但是在这里没用。”

    “我知道。”秦释静静地跟他对视，对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顾念谨又问：“你们到这里面来，是想做什么？”

    秦释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本来是知道的，不过现在就不知道了。”

    顾念谨突然觉得手有点痒，想人。

    他冷着一张脸，勉强维持着淡定的表情，心里却很难得的生出了一点焦躁。

    这个世界没有世界意识，对他几乎没有限制，系统又赋予了他比许多人都强大的武力，相较前几个世界，他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能更顺畅，就这样习惯了把形势都掌控在自己手里，以致突然之间遇上这种灵力无用武之地的困境，再加上系统也不在身边，一时间竟无法冷静下来。

    就在顾念谨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挤出个办法来解决眼前困境的时候，秦释从身后抱住了他，环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跟只大型犬一样又开始撒娇：“师尊，你怎么了？”

    这是个过于亲近，但他们都习以为常的动作。

    此时顾念谨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秦释温热的吐息像是轻柔的丝线，透过了身体，缠绕上他的神经，让他在感到酥麻的瞬间敏感地意识到了某些他一直不曾深思过的事。

    ——徒弟太黏他了，已经到了一种不正常的程度，仔细想想，普通的师徒间会有这么亲密的动作吗？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心底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在这个世界呆的久了，他经常会产生一种迷茫感，过去发生的事情，穿越的事情是真的吗？会不会他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过去的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而已。

    就如庄周梦蝶一样。

    系统的存在时不时会提醒他何为真实，但这还不够，唯有看到秦释，他才能确认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任务，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秦释是他的任务目标，也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执念。

    人常修真无岁月，对这个世界的修士来或许是这样，但对顾念谨这个外来者而言却并非如此。

    刚接触到修真时，顾念谨确实有一阵子是沉迷其中的，但随着修为的提升，他渐渐地觉得越来越倦怠。

    看似脱离尘世的修士，反而比凡人对名利更为看重，着“修道本是逆天而行，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的幌子，心安理得地杀人夺宝，恃强凌弱。

    顾念谨有自知之明，跟大部分人比起来他是幸运的，拥有的东西很多，资质、资源、修为……这些令人眼红的东西他一点也不缺，所以他理所当然，无可避免地觉得，很多修士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很无聊。

    在这样的情况下，修行对他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在外人看来，秦释就像个没断奶的孩子，整天就知道黏着他，而他对秦释这个徒弟也堪称溺爱，活脱脱就是个二十四孝傻师父。唯有他自己明白，他纵容秦释的原因很多很复杂，他喜欢秦释，也感激秦释，混杂在这些感情当中的，还有一分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到底……不是秦释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秦释。

    所以，顾念谨微微扬起了嘴角——无论秦释想要什么，他都会给。

    风雪骤停。

    不知何时天上的骄阳已经逐渐西沉，夕阳染红了整个世界。

    顾念谨回过神来，突然发觉，自己跟秦释的呼吸声变大了。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他便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四周寂静得，连水流的声音也消失了。

    很快这寂静便被清脆的鸟鸣声破，远处飞来了一只通体火红的鸟。

    秦释只抬眼看了看那只鸟，又懒洋洋地蹭了蹭顾念谨的颈窝。

    虽然他想假装没看到，但那只鸟直直的就朝着他飞了过来，落在了他的头上。

    “怎么了？”顾念谨意识到不对劲。

    “这是那只肥鸡探路用的东西。”秦释伸手把头上的鸟抓了下来。

    “红莲？”顾念谨很快反应过来，“他在哪里？”

    “师尊是我的。”秦释对即将破他跟顾念谨二人世界的家伙充满了怨念，抓着那只鸟，毫不留情地往旁边一丢。

    “他是你师弟。”顾念谨无奈道。

    秦释哼了一声，抱紧了顾念谨不肯撒手。

    顾念谨还想再点什么，却被秦释断了，“师尊你看，开始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天空暗沉下来，狂风突起，秘境内涌动着一股巨大又危险的空间之力。

    待到这股力量稳定下来之后，原本风景秀美的秘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高挂在山崖之上的不再是耀眼的太阳，而是一轮血色的圆月。

    从山崖上流下的不再是水，而是粘稠的，血红的液体。

    湖泊也不再清澈见底，里面暗红的液体如沸腾般正冒着泡，长在湖边的莲花自然也不能幸免，成了名副其实的血莲。

    秃鹫在空中盘旋飞行着，覆盖着整片大地的雪化了，露出了黑黝黝的地面。空气里传来浓厚的血腥味，整个秘境都笼罩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这才是这个秘境的真面目。”两人的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

    我家停电了，望天，尽量在电脑关机之前努力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