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寂静深海* 他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的黑暗世界
跟谢遇一起去孕检那天, 忽然下起了暴雨。
从隧道出来,灯雨交织。
也许是最近太累, 陆瀛州在车后座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谢遇看了一眼,扯过毛毯盖在他身上。
陆瀛州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靠在谢遇肩膀上,吓得像弹簧似的蹦到座位最靠边的一侧。
“抱、抱歉。”
谢遇双目微阖:“没事。”
第三人格语气略显鄙夷:“你居然靠孕夫的肩膀,臭要不要脸。”
陆瀛州有些头疼。
“下次不会了。”他在脑海里回复。
第三人格:“呦,你还想要有下次?”
哪来这么阴阳怪气。
陆瀛州闻了闻空气,一股子酸味儿。
他无语了,“你不会在吃醋吧。”
第三人格:“呵呵,我不是,我没有。”
陆瀛州:“……”
“发什么呆?我们到了。”车停稳后,谢遇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哦,哦哦。”
陆瀛州回过神来, 先开里侧车门矮身出去。
汽笛、人群、车流。
雨幕渐大,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击地面。
“你先别出来。”他了伞,拉开车门。
许是挺着肚子的缘故, 谢遇撑着座椅的动作有些笨拙。他一只脚刚碰到地面, 陆瀛州就伸出手想要搀扶。本来想要抓住他手臂的,但不知怎的变成了手腕, 再往上牵住了手。
冰冷温度传递过来的那瞬间,陆瀛州一僵, 全身血液好像都被吸走似的朝这个部位涌动。这人的手怎么还是那么凉?
他抬起眼看谢遇, 注意到对方稍显苍白的面色, 赶紧抓住手塞进自己上衣口袋里。
“这么冷, 怎么都不知道多穿点?”
谢遇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毛衣, “再穿要成球了。”
陆瀛州刚想话。
谢遇无所谓道:“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就算穿再多手也是凉的。”
陆瀛州不话了。他就这样牵着谢遇进了严氏诊所。
楼上。
几个护士望见这一幕激动地窃窃私语:
“他们好甜啊!”
“遇见cp果然是坠吊的。”
“……”
严安路过, 纳闷道:“啥是遇见cp?”
护士长面飘红云:“就是鹿见和谢先生呀,他们的cp在网上很火。”
严安:“……”
现在网友真会玩。
-
孕检过后。
严安看着B超影单,推了推眼镜:“孩子很健康,不过有些发育得太好了,以后生育肯定会有超出常人的痛苦。”
毕竟男男生子与正常女人不同。科学研究表明,这种短期衍生进化出的生育器官,并没有女性那么完善。
谢遇听了倒没什么表情。
在决定生下孩子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承受疼痛的准备。
“那怎么办?”陆瀛州忙问。
严安目光转向他,:“这段时间,你需要给孕夫多做扩张,器物可以在网上买,现在快递物流都方便的。”
陆瀛州:“……扩张?”是他想的那个扩张吗?
谢遇耳根也悄悄红了。
大概察觉到陆瀛州复杂的心理活动,严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是你辛苦点得忍忍,现在七个月做的话容易流产。多洗冷水澡就好了。”
陆瀛州:“……”
他万万没想到怀孕还有这种操作。
但陆瀛州也不希望谢遇到时候太疼,便拿出手机备忘录开始向严安咨询具体事宜。
毕竟这事儿他也是第一次,可能会有做不好的地方。
谢遇站在墙角,听得脖子根都红起来。
朋友之间,也要做这种事吗?
谢遇现在很想问陆瀛州。
但是他终究没问出口。
-
第二天,谢遇就去见了心理医生。
王秘书找的据是业内专业性最强,隐私保护也特别厉害,叫单厉。
单医生。
巧的是,他也是陆瀛州的心理医生。
虽然知道单医生不可能随便透露病人隐私,但谢遇仍然多了几分去问诊的兴趣。
装修低调奢华的诊室内。
窗边有一排罗列整齐的盆栽多肉。
“这是您第一次做心理咨询?”单厉问。
谢遇点头。
单厉给他做了一份问卷,结果出来后看着分数,皱眉道:“恕我直言,谢先生您的精神不稳定指数远超常人。”
“远超常人”其实还是单厉的美化用词了。
这么高的变.态数据,他只在监狱里那些穷凶恶极的杀人犯身上看到过……
谢遇:“那你给我开点药吧,能治好不?”
单厉摇摇头,“先不您现在怀孕的状态,我们国家目前心理治疗的手段基本都不靠药物的。需要找到影响您精神的根源,才能对症改变。”
谢遇微微蹙眉,“那你的意思,要怎么治?”
怀孕的人本来心情就易阴晴不定。
他已经有些烦躁了。
单厉笑了笑,双手下压道:“您先放轻松,咱们来做心理治疗的第一步——回顾童年,原生家庭。嗯,是的谢先生您需要先闭上眼。只需要做一个短暂的冥想就可以了,您第一时间脑海里回忆起的内容是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谢遇居然真的感到了困倦。
他坐在治疗躺椅上,眼皮开始上下架。
滴答。
一滴水珠啪嗒在脸颊上。
漏雨了?
谢遇下意识抬起头看天花板,却望见了一片密密的水珠。滴答,哗啦。它们翻滚汇聚成海,在顷刻间将他从头淹没。暗蓝色的深海,残暴的波浪用力拍暗礁。白色的泡沫像船帆般猎猎移动。
天空灰蒙蒙的。
飓风呼啸而过,阴嗖嗖如凄厉的叫喊刮过耳侧。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谢遇恍惚地喃喃:“大海……台风来了。”
每年四月至七月是柠山岛的台风季。
严重期间,全岛封闭,不允许船只来往。
那个女人,就在岛风夜里决然从山顶跳了下去。
他在她身后声嘶力竭地喊:“不要——!!”
她回头看了谢遇一眼,嘴角甚至带着笑。
冰冷的雨水湿了头发,她的眼睛里好像流出了实质的黑色黏稠液体。
曾经过去很久,谢遇都搞不明白女人最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后来谢遇明白了。
那是离别,是希望他以后好好的祈愿。
“还有呢?”
还有……
高雅温暖的诊疗室内,孕夫忽然浑身抽搐起来。
他蜷缩成一团,战栗着,好像冷得刺骨,就连牙关都在战。
一缕刺目的红色从他嘴角溢出,淌在木质地板上。
单厉被吓了一大跳,边电话给护士边上前摇醒他:“谢先生,谢先生您醒醒……”
-
半个时后,两人坐在屋内相顾无言。
相比谢遇,单厉面色反而更惨白。他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带着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惶恐。
差点就要酿成医疗事故了,他一阵后怕地想。
心理治疗,其实很少出过事故。
比起急诊室里的手术,它的安全性要高得多。
但如果一旦出现……对患者往往会造成危及生命的毁灭性击。
单厉记得自己大学时的教授,就曾因造成患者心理事故最后离职出国。
只是初步放松,回忆一些以前的事,谢遇的应激反应就这么强烈……
单厉看向他,道:“拖了这么多年,看来您的心理压力比我想象中更大。”
一个人最终会长成什么样子,百分之九十取决于他的原生家庭和生长环境。
谢遇沉默。
他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一种因为时候不愿意去看牙科导致好牙烂光的阴影之下。
“如果要治愈……嗯,就是让我成为一个正常人,会很难吗?”他张开嘴,才发觉自己的声带喑哑得厉害。
单厉想了想,:“现代人其实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心理疾病。大部分都会伴随人的一生,很难有治愈的可能。一般我会建议这类患者拥抱真实的自己——毕竟只要不是反社会人格,危及生活,都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谢遇:“可是我觉得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
“哦?”单厉在病例资料上划拉了两下,抬起头问:“具体是哪方面呢?”
大概是觉得有些羞于启齿,谢遇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太不正常,我爱人才会跟我离婚。”
……
九年前。
谢宅的某个角落。
少年蜷缩在暗处,脸埋在膝盖里。
他肿起的眼睛盯着光滑整洁的松木地板,似乎有什么液体正不断涌出来。
一颗篮球骨碌碌滚了过来。
他看见一双骨节有力的手,捡起了篮球。
“喂,你怎么在这?”陆瀛州原地拍了两下篮球,好奇地问。
少年抬起头。
也许他自己都浑然未觉自己此刻有多狼狈。呼吸发颤,皱巴巴的校服上浸染出深色水痕,脆弱得就像陆瀛州前几天偶然遇到从枝头掉下来断翼的麻雀。
他通红如兔子的眼眸里,倒映着另一个少年挺拔的身影。
对方看到他的模样似乎有些吃惊,随即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饼干递过来:
“别哭了。这有巧克力夹心,是甜的。”
见少年目光发怔,陆瀛州直接撕开饼干包装袋,蹲下来塞进他嘴里。温热的指尖碰到他的唇瓣,即便一触及离,似乎还有残余的温度在上面,烫得他心跳发慌。
他殷红齿贝含着这块饼干,一时竟舍不得咬下去。
“你不喜欢吃吗?”陆瀛州挠了挠头。
少年摇头。
为了证明自己很喜欢。“咔嚓。”他应声轻轻咬下,夹心巧克力在舌苔间融化,甜滋滋的味道顺着食道弥漫。让紧绷的身体倏然放松。
“这屋子也太黑了,你需要亮一点的地方。”陆瀛州走过去拉开窗帘,回头看他:“喂,要不要一起出去去球?”
灿烂阳光一下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羽颤动。他被刺得闭眼,又拼命睁开用余缝望向眼前的人。
混沌被驱散。
一切都清晰起来。
漂浮在空中的灰尘粒子,和十五岁的男生。
“好。”谢遇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跟漂浮在海里挣扎向上游的鱼没什么差别。
那一天,他像一束光忽然闯入,照亮了他的黑暗世界。
*
作者有话要:
对不起,写着写着变成青春疼痛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