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楼知亦就是觉得这件事跟夜里出现的徐逆有关系。

    话音未落之时，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沈裴然察觉楼知亦的离开，下意识伸出手去，却只来得及触摸到他师尊转身离开时带起的轻风。

    下一瞬，沈裴然意识彻底清醒，抬手以指尖按压在眼尾处那抹印记之上，轻声道：“师尊……”

    对于昨日夜里所发生之事，他并非是全然无知的，但是他却无法控制。

    他能感知他的师尊解开了力量封印，大乘气息在山洞内微微漾开，又很快被收敛了起来。

    以及……在某一瞬间，他察觉到他师尊的修为几近跌落至大乘境界之下。

    他的根基与灵脉被损毁都没有关系，但是他怎么能让他师尊的修为跌落至大乘境界之下？

    印记处传来的滚烫，让他知道昨日之事绝非一个偶然。是谁特意在清泽山秘境之中放了引发魅魔血脉提前觉醒的诱因？

    另一边，楼知亦心里怀着几分怒意，离开山洞。

    他祭出长剑，转瞬劈在了对面那座山洞之上。

    剑鸣铮铮之下，“轰”的一声，对面那座山洞瞬间化为了湮尘。

    好半晌后，徐逆轻咳一声，从废物之中跳了出来。原本一袭织金墨袍被拂上扬灰，显得黯淡无光。

    徐逆瞧见站在寒潭边的楼知亦，下意识去掐诀，将他一身狼狈给整理干净了，这才抬眸望去，唇畔勾起一个笑容。

    他还未曾出声，楼知亦身形微动之下，已经将长剑夹在了他脖颈上。

    徐逆微微抬起手来，出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清泽山秘境前，我们就是这样的情形。”

    “铮！”

    楼知亦冷冷望去，长剑挥动，毫不犹豫地朝徐逆脖颈间挥去。

    剑风锋利。

    长剑割破血肉的轻细声音响起。下一瞬，徐逆猛地抬起手，握住了那柄长剑剑身，掌心鲜血自其握剑的手掌中缓缓流落。

    这一次，楼知亦未做任何犹豫，掌心灵力传至剑身，剑意旋即震荡开来。

    徐逆眸色微深，身形往后迅速撤离。

    他的脖颈被长剑割出一抹血线。

    而更加严重的，是他的手掌被剑意所伤，鲜血溅洒之中，隐约可见其森森白骨。

    剑意所造成的伤势，是深刻入骨的。

    楼知亦眉眼间泛着冷意，语气薄凉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怕，也不会躲呢？”

    徐逆缓缓抬眸，望着自己手掌间深刻入骨的伤势，却是轻笑了下。

    他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真的生气了。

    徐逆缓缓抬手，天边有微亮的天光撕裂夜色，转瞬倾落而来，将他掌心处的鲜血淋漓照得一清二楚。

    这道深刻入骨的伤势定是极痛的。

    徐逆明知故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震怒？”

    楼知亦望着徐逆手掌之中的那道伤口，又瞥见徐逆的笑容，便知道这人已经是无可救药的疯了。

    他并未应答，只是平复着自己内心情绪，然后无声出剑。

    长剑寒亮，与天边乍现的第一缕光相融合，汇聚与楼知亦长剑剑身。

    在靠近徐逆周身的瞬间，他手中长剑悍然落下。

    徐逆为周遭柔和如春风、却又蕴含有无重杀机的剑意所笼罩，他神色微变了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的实力，以及那一瞬无处可逃的杀意。

    楼知亦是真的想要杀他！

    徐逆轻抬目光，自周遭重重剑意上掠过，就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探手而出。

    在其掌心，是一轮明月。

    剑意与明月相撞的瞬间，有一种并不属于徐逆本身的力量与气息倾涌而出。

    楼知亦微抬目光，轻扫过徐逆掌中明月，神情未变，手中长剑横斜。

    “轰！”

    如玉盘升华的明月被剑意瞬间击碎。

    与此同时，徐逆整个人被剑意所击中，转瞬滚落至那片废墟之间。

    “咳咳。”

    砸进山间废墟的徐逆轻咳出声，有血被他咳出。

    他慢慢坐起来，抬手抹去了自己唇角处的鲜血。

    楼知亦见状，手中握着长剑，并未收势。

    他认出刚才存在于徐逆掌心的那轮明月，乃是道主徐景辞的道法规则。

    就如同他会给沈裴然一道剑意般，徐逆身为徐景辞的亲传弟子，理应也会得到徐景辞的一则道法庇佑。

    当玉佩中那道剑意被触发时，他都会心生感应，那么徐逆手中那轮明月破碎，徐景辞理应也会有所感应。

    果不其然，当徐逆缓身站起时，自他身边传来些许虚空波动。紧接着，是一道声音通过虚空传了过来。

    徐景辞问道：“你在跟谁交手？”

    与其一同传来的，是虚空另一侧略显驳杂的声响，隐约可以分辨出徐景辞此刻所处之地并非安全之地。

    “是剑尊……”

    徐逆闻言，眸光微垂了下，继续道：“……的亲传弟子。”

    “我遇上了沈裴然。”

    楼知亦闻言，抬眸盯着徐逆。

    虚空另一端的徐景辞未做任何反应，只道：“此事自行解决。”

    话音未曾落下，虚空两端的连接便被切断。

    徐逆望着自己掌心的鲜血淋漓，听见耳畔驳杂声响蓦然消散，那微垂的眸底深处缓缓掠过一抹深色。

    “你为什么要这么？”楼知亦出声问道。

    “不然……我该怎么？”

    徐逆似乎有些不解般，抬眸看向楼知亦，道：“我若是遇上剑尊的亲传弟子，动用了那轮明月，才不会挨骂呀。”

    徐逆这话颇有几分好面子的意思。

    不知为何，楼知亦心中却无端生出几分奇怪之意，就好像是徐景辞所收的亲传弟子不该是徐逆这样的。

    清风吹皱寒潭，带来一池涟漪。

    楼知亦盯着徐逆看了许久。

    在他的注视之下，徐逆不但没有先行调息疗伤，反而是掐诀施了一道洁净术，将自己一身狼狈清理干净。

    某一瞬，楼知亦似有所感般，转过身去，瞧见沈裴然缓身出现于山洞出口处。

    光照拂过大地，在山洞上方倾落下如瀑光华，将沈裴然整个人笼罩于其中。

    楼知亦瞧见沈裴然面色间的苍白，思索片刻，收起长剑，往回走去。

    他周身气息已经尽数收敛起来，旁人不会察觉到他此刻的修为究竟如何。

    而在往回走的整个过程中，他又微垂下手，袖袍轻掩之下，将自己的力量封印至化神初期。

    楼知亦缓步来到沈裴然身边，仔细瞧着沈裴然的脸色，出声问道：“没事吧？”

    “我的修为……”

    沈裴然轻声着，楼知亦却是抬手拉过自家徒弟，将人带回了山洞。

    “你昨日夜里是不是修炼修炼着，就怎么也停不下来了？”楼知亦问过，又自问自答道：“我觉得这一切肯定是徐逆搞的鬼，所以我将人了一顿，给你出气。”

    沈裴然闻言，沉默一瞬，没再去提及修为之事。既然他师尊暂且不想提及此事，那他就不会去主动戳穿此事。

    旋即，他开口问道：“你为何会猜测这一切皆是徐逆所为？”

    楼知亦解释道：“你以前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吧，结果昨日夜里徐逆一出现，你之后修炼就出了事儿。我这人直觉挺灵的，认定是谁，那我就不能憋着这么一口气。”

    完这一切，楼知亦转眸望去，瞧见沈裴然陷入沉思之中，便又提醒道：“往后你遇上这徐逆，得心点儿，我总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沈裴然回神，应声道：“好，都听你的。”

    楼知亦见沈裴然未曾出声询问昨日夜里渡入灵力之事，暗自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费心再想些其他理由来解释这件事了。

    两人走出山洞之时，楼知亦率先发现徐逆竟然还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寒潭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须臾，徐逆似听见山洞处传来的声响，转身望来，勾了勾唇角，笑道：“二位道友要不要一起走啊？”

    徐逆像是全然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状态。

    这人真是……

    楼知亦见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徐逆了。

    他算是知道了一个对待徐逆最好的方法——就是千万不要去理会这个人，越是去理会一个疯子，这个疯子才越是可能会纠缠上你。

    思及此，楼知亦转过眸，对沈裴然道：“我们走吧。”

    沈裴然微抬目光，静静扫过徐逆这个人，眸色深处涌现出些许未知情绪，却很快一闪而过。

    他轻应了声，道：“好。”

    徐逆站在寒潭边，感受着清风吹拂而来的氤氲灵气。

    他瞧见楼知亦没有理会他，沈裴然也不出声，不由得笑了下，目光落在逐渐远处的两人身上。

    少年不知在何时，已经长得高于身边人了，身形颀长，整个人如同一块未曾雕琢过的美玉，是一种剔透内蕴的漂亮。

    只要精心加以雕琢，定能使这块美玉焕发出惊艳绝世的风华，再染上靡丽的鲜血，则是更好。

    这雕琢的外力与鲜血，一定不要是美玉自己的，得是旁人的力量，以及最为亲近之人的鲜血。

    徐逆轻移着眸光，落至少年身旁的那人身上。

    旋即，他又望向自己掌心处未曾愈合的伤口，轻笑了一声。

    那高高在上、清冷禁欲的仙君一定不知道……自己才是别人眼中想要得到、却又无法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猎物。

    他真的是太喜欢这样的禁脔了。

    徐逆默然心。

    他跟了上去，与那两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当楼知亦发现徐逆跟在他们身后不近不远处时，眉心微蹙了一瞬。

    一个疯子丢在人群之中，尤其是熟悉这个疯子的人周遭，这个疯子大概才能披上正常人的“□□”吧。

    楼知亦与沈裴然走出密林之时，兰因着一袭绯色长袍，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瞬间到了两人眼前。

    “兰因？”楼知亦出声道，“你难道一直守在这里的？”

    兰因先是瞧了眼仙君，又用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仙君身旁神色平静的沈裴然，应声回答道：“仙君，这倒也没有啦，昨日场面太混乱了，我没能找到仙君您，后来秘境之中又下雨了，我去躲雨了，今儿一早才寻过来的。”

    旋即，兰因正大光明盯着沈裴然，又问：“仙君这是找到人了？那我岂不是不能再跟着了……”

    沈裴然未曾出声，只是静静看着兰因。

    起这事，楼知亦宁愿兰因跟着，也不想让那个徐逆在后面跟着。

    他道：“我怎么管得着你？你去找你们家少主啊？”

    沈裴然听见楼知亦口中的“少主”两个字，原本平静的神色微动了瞬，旋即又恢复如初。

    兰因连忙出声道：“我家少主自然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我怎么能去扰到他呢？”

    楼知亦闻言，笑了下，想到此前的猜测，只应声道：“你想去哪里，是你的自由，我可管不了。”

    其言下之意是……想跟就更。

    最好是和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徐逆撞上。

    兰因似乎听懂了楼知亦的言下之意，眸中浮现出些许光亮，对沈裴然道：“我叫兰因。”

    沈裴然神色未动，只是转了眸光，看向楼知亦，低低出声道：“我不需要别的朋友。”

    “我知道啊。”

    楼知亦拍拍沈裴然的肩，俨然一副当大哥的模样，出声道：“所以你跟我走嘛，我们不管别人的事。”

    临走之前，楼知亦思索片刻，觉得还是要礼貌一些比较好，便对兰因道：“我这师弟性子冷，不喜欢同别人话，他叫沈裴然，你记住就可以了。”

    师弟？

    不是徒弟吗？

    兰因略微一愣，眼角余光一瞥眉眼间泛着些许冷意的沈裴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原来你是剑尊的亲传弟子。”

    他懂了，这肯定是师徒之间的情趣。

    下一次，他也要找个徒弟来，玩这样的情趣。

    沈裴然望了眼兰因，便知道此刻兰因脑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正值此时，徐逆缓步自密林间走出，瞧见楼知亦和沈裴然两个人在同其他人话，莞尔一笑，出声问道：“你们是在等我吗？是不是我走得太慢了？”

    兰因默然听到一道声音传来，眸光一转，看向从远处行来的修士。

    徐逆若是正常起来，天生道体，身具灵气与道韵，一袭织金墨袍透着几分沉稳与淡然，看起来便更像是一个正常的、俊美无双的道修。

    徐逆轻咳一声，像是伤势发作般，唇色苍白了许多。他抬手掩唇，轻声道：“若是我没受伤，能够走快一些，定不会耽搁你们的时间。”

    兰因又望了望这人，从其眉眼、唇鼻以及线条流畅的下颌线轻轻扫过。

    实话，这人的容貌与气质也是他喜欢的其中一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眼下却无法对这人生出半分兴趣来。

    为什么？

    兰因思索瞬间，将其归结于有他心心念念的仙君在，他才不会分心之上。

    徐逆微垂着眸，又轻咳了一声，还未等他继续出声，便听到有人道：“仙君他们已经走了，你不必再咳了，好像没什么用。”

    徐逆半咳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顿了好一会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抬眸望来，盯着眼前介绍自己的兰因，出声道：“你叫兰因？”

    兰因轻应了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逆静静站在不远处，好半晌后，轻声低喃道：“你连我都不知道啊？”

    兰因之前只在燕州待过，后来在豫州待了两年，可所认识的人大多都在离合修为之上。

    至于化神境界的道修，他只远远地见过那么一个，就是道宗的贺闻洲。

    化神境界之下的道修，他更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

    徐逆笑道：“徐景辞的亲传弟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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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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