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亦想了很久，曾经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成为剑宗的剑尊。

    记忆从识海深处倾涌的瞬间，他的识海之间翻起波澜。整整一千年的记忆，尽数浮现，如同走马观花般，在他识海中掠过。

    周遭是惊恐而又嘈杂的声音，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立在虚空之中的姬然，以及姬然身后所浮现出来的凤凰虚影。

    楼知亦忽然间就记起了那句被他写来当做书签的话——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做无限多的事情。

    那是在他很的时候，当他娘亲问他，若他只能活千载，他会怎么做时，他所做出的回答。

    那时候，他还在想：能够活一千年，还不够长吗？一千年啊，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了。一千岁，是寻常人十倍的寿命。

    彼时，他与他的娘亲还住在空灵境中，他也不懂他娘亲当听到他的回答时，那双向来温柔的眼眸中为何会露出一丝悲伤。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好像一千年的时间真的太短了。

    那时候，他的娘亲已经逝世，他被赶出了空灵境。

    因为……空灵境中不允许有存在外族血脉的人留在其中。

    而他是空灵一族与人族血脉的混血儿，若非是看在他娘亲的面子上，他甚至早就被赶出空灵境了。

    他根据他娘亲所的，去了剑宗，闯过了九天玄阶，拜入师尊座下，成为剑宗的一名亲传弟子。

    那时候的剑宗，还并没有如今的五大主峰，只有四座灵气略显贫瘠的山头。

    那些剑宗长老给四座山头取名为第一峰、第二峰、第三峰、第四峰。

    而他正是第一峰峰主的亲传弟子。

    他想：什么第一峰、第二峰、第三峰的，这都是些什么好土的名字啊。身为剑宗，怎么也得有个高大上的名字才行。

    大概是由于有空灵一族血脉的缘故，他不仅仅只是在剑道方面有些天赋，在成为一名灵植师上，亦是有着不凡的天赋。

    他没有将自己血脉力量的秘密告诉任何人，而是开始给灵气贫瘠的第一峰种上各种灵植。

    有了灵植，第一峰的灵气开始复苏。

    剑宗长老找到他，问他可不可以给其他三峰也种上灵植？

    他提了一个要求，他想给所有峰改个名字。

    星辰海，落霞有鸢，临江仙，凤凰台。

    这是剑宗最初四峰的新名字。

    后来，剑宗开始招新，在隔壁宗门的“欺压”之下，许多修士闻名去了道宗，并没有多少人来剑宗。

    直到他拜入剑宗的第三年，他以过去万年来最为年轻的元婴修士而闻名九州。

    那一年，是道宗再度崛起的第一年，迎来了很多新弟子。

    剑宗开始向周遭扩展驻地，又容纳了许多座剑峰进来。而最初的四峰开始成为剑宗的四大主峰。

    他向负责扩展驻地的长老要了一座灵气最为贫瘠的荒山。

    长老问他：“为何想要这样一座荒山？”

    他想了很久，然后回答了长老。

    所有人好像都有家，在休沐之时，可以回家去。

    空灵境中，当他娘亲逝世之后，他就没有家了。

    他想：他也应该有一个家。

    活一百岁，有一百岁的活法。

    活一千岁，也有千岁的活法。

    将荒山要来之后，他开始对这座荒山开始改造。

    起初，因为这座荒山太过荒芜与贫瘠，寻常的灵植根本无法在山上种活。

    于是，他离开青州，开始游历。

    他去各个秘境，找寻着最为珍贵的灵植灵种。一个秘境中没有，那他就去更多的秘境。

    他找到了很多珍稀灵种，回到荒山，将那些灵种种下，为其浇灌灵力。

    后来，他在荒山之上领悟了剑意，荒山之中，那些埋于泥土中的灵种于一夜之间尽数复苏，一跃成为剑宗灵气最为充足的一座剑峰。

    他给自己的家取名为……上林春。

    他修炼至化神时，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剑宗长老找到他，看着灵气十足的上林春，给了他一个破格收徒的权利。

    他知道剑宗长老的意思，剑宗长老觉得灵气如此充足的上林春，应该让更多的弟子受益。

    与此同时，剑宗长老带着他去了正在招新的云海广场，指着云海广场上最有天赋的那个少年，出声问道：“你想收那个少年为徒吗？”

    在九州之中，能够有收徒资格者，再不济也得离合修为。

    剑宗破格，为他开了这样一个收徒的权利。

    他知道剑宗如今正值再度崛起的关键时刻，剑宗长老太想要更多像他这样的人了。

    可他还是拒绝了。

    后来，那个少年成为了他的亲师弟。

    剑宗长老对这个少年赋予了太多的希望，想要让这个少年在不久之后成长为一个像他一样，足以闻名九州的人。

    隔壁宗门的道主一不二、杀伐果断，又冷酷无情。

    那时候，是道修的天下，就连剑宗弟子被压制着，更别除剑宗弟子之外的其他剑修了。

    剑宗如果不出一个足以抗衡隔壁宗门道主的人，剑宗就算招收太多的弟子，也没什么用。

    于是，他踏入化神境界之后，又用了不到百年的时间，来成为一名大乘境界的修士。

    三年元婴，十年化神，百年大乘。

    这些名头加起来，足以给剑宗造势。

    不知道在何时开始，他手中的折影剑开始被世人视作一件神器，他的上林春被称为是剑宗第五大主峰，与星辰海、落霞有鸢、临江仙、凤凰台齐名。

    上林春，常年如春，一个只有一人的剑宗主峰。

    九州谁人不识折影剑。

    这是九州所有人对于剑宗剑尊的尊崇。

    九州之中，在道主之后，所有人又为自己、为大家造出了一个“神”来。

    却无人知晓，这个“神”只剩下九百年的寿元了。

    剑宗太过于依赖剑尊这个名头了。

    若是有朝一日，当剑尊陨落之时，大概就如同天塌吧。

    他深知这个道理。

    于是，当他师弟接任剑宗宗主之位后，他不再怎么外出游历了，就算是游历，他也从来不会用剑尊这个身份，也从来不会用折影剑。

    自那之后，他的折影剑已经很多年未曾出过鞘了。

    大乘修士不以初期、中期与后期来论修为和实力。

    余下的九百年，他做了很多事情，在大乘境界也精进了很多很多。

    他隐约能够知道，他在剑道这条路上，已经走很远很远了，远到他好像开始威胁了这个世界的天道。

    在大乘之上的境界是什么？

    在现在的九州之中，无人知晓。

    或许，在上古时代，会有人到达过那样的境界。

    他是在突然间的某一日感知到了天道的界壁。

    天道正陷入沉睡之中，又被惊醒。

    他感受到祂所传达出来的神念中带着一丝的不解，大概是在疑惑为什么会有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感知到祂的存在。

    天道察觉到他的威胁，意欲除掉他，却又察觉到在毫无损伤的情况之下除掉他。

    然后，祂在他身上发现了限制他的天命——无论他修为再高，也只有千载可活。

    那一瞬，他也同样感受到了天道发现这个天命时的欣喜。

    天道太高兴了。

    幸亏这个能够威胁到祂的人，就快陨落了。

    祂只要再眯一瞬，这个威胁就没有了。

    “你不能来我……毁了我，整个九州……就都没了……你的……剑宗也会没有的……”

    天道传达出这样一道神念。

    “哦。”

    他轻应了一声，然后迈步走了过去。

    越来越近，天道开始往后缩，又道：“真的会……没有的。”

    于是，他停了下来，道：“我知道了。”

    “你发现了……我，可以提一个要求……除了……天命。”

    除了改变天命这一点。

    “我好像没有什么需要的。”

    修为，剑宗，还有上林春。

    他好像都有了。

    况且，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能够活一千年了。

    一千年，是他在穿越之前那个世界平均寿命的十倍还多。

    无欲无求，在天道这里好像才是最可怕的。

    当他离开之后，天道好像想了很多的方法，既无法除掉他，又找不到他的弱点。

    天道往他这里送了好多的东西。

    其中，就包括上古时代的《起相思》心法。

    若不是人死不能复生，他想天道大概还想将他双亲都复活过来，送到他身边，只求他千万不要在临死之前搞事搞祂。

    后来，天道还送了空灵一族的一个家伙过来，大概是觉得空灵一族当初把他驱逐出境，他心里肯定是会有埋怨情绪的，于是就送了空灵一族中最有天赋的家伙，让他随便报复。

    可天道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依旧能够同松果友好相处，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天道彻底没辙了。

    直到顾雪微来问他，有没有收徒的想法时，被天道所感知到了。

    于是，天道送了他一个礼物。

    然而，在他九百岁生辰的那一日，他感知到了在未来，他会有一个徒弟。

    这是天道从未来截取的一段时间，让他知道在未来，还有一个徒弟等着他。

    若是天道没了，九州没了，这个徒弟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了。

    他想了很久，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只想长命千岁的……好人而已，不知道为何天道就觉得他像是时时刻刻就想要毁灭世界似的。

    大概是觉得他太有威胁了吧。

    他将剑宗第一峰、第二峰、第三峰与第四峰改名，让其永远流传下去，后世人提及起剑宗五大主峰之名，都会知道这些名字是他取的。

    他在九州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来证明他在这世间生活过一千年。

    可他从未想过要收徒。

    他对顾雪微过，收徒这种事情，是要看缘分的。

    可现在他的缘分快到了，他却没几十年可活了。

    要是……这个徒弟能够早一点来就好了。

    为此，他专门去学习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师尊。

    大概是他积极学习的举动，让天道觉得他的威胁一下子就变了，于是天道没再往他这里送东西，继续去沉睡了。

    他从感知到这个缘分开始，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十八年前，才等到这个徒弟。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时间来不及了。

    天人五衰。

    灵力衰减。

    修为跌落。

    容貌不复。

    道消。

    身陨。

    姬然得没错。

    这是他生来便被赋予的天命。

    他从无欲无求，到两年前的那个月圆之夜，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再多活一会儿的想法。

    于是，他瞒过了天命。

    只要天命不发现他，他便可以欺瞒天命一百年的时间。

    他想：他可以在百年之内达到大乘境界，那么他的徒弟同样也可以的。

    这是他上一世的记忆。

    而这些记忆，已经足够了。

    楼知亦轻捻着指腹的鲜血，默然心。

    而现在，姬然出手，意欲让天命提前发现他。

    *

    作者有话要：

    是的，这是师尊上一世的记忆。

    上一世没有姬然，师尊瞒了天命一百年。

    —

    感谢支持。

    笔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