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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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航在格尔木住了好几天院,他烧了三天,一度快要病危。

    所幸第四天的时候,周航终于清醒了过来,再过一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福大命大。”周航给自己总结道,他边着边把玩自己手上戴的姓名环儿,周航穿着一身病号服,尺码有点大,穿出了男友款的效果,只露出了的指甲盖在外面。

    江宇站在一旁,顺手从保护站送周航的水果篮选了个香蕉,剥开了咬一口。

    “白仔过两天来看你,估计你过两天也出院了吧。”

    “早上查房的时候,医生还要再观察几天。”

    江宇坐到了他的床边,周航盘起腿,张口去咬江宇手上的香蕉,对方干脆把香蕉递过去塞周航手上,再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口边。

    周航看出江宇心里有事,便催促江宇有事快。

    “白仔刚刚在电话里问我,该怎么告诉央金她爹的事。”

    江宇对着窗户站着,窗户映照出了江宇的脸庞,看上去挺疲倦的,少了点不久前意气风发的俏皮劲儿。

    周航看着镜子里的江宇,思考了一会儿:“实话实?”

    “扎西也是为了央金好,就是人太傻了。”江宇咬住了下唇:“我是真的想揍他一拳。”

    “错了就是错了。”周航慢悠悠地把香蕉皮往下剥,心里也怪不是滋味,不过语气很坚定:“你曾经的,什么都不是借口。”

    话正着,门口进来了个护士,推着一车子,冲着周航道:“清创。”

    周航脸立马黯淡了下来,仿佛下一秒要直接背过气去,

    “那我先出去等。”江宇帮护士把床帘拉下来,拉完了正算转身出去。

    “欸你等等!”周航磨磨唧唧地背躺过去,拉住江宇:“别走啊,在我边上。”

    江宇步子顿了一下,侧过身子蹲到了周航身边。

    周航的表情很不好看,明显一脸的抗拒,甚至还带着害怕。

    清创很疼,尤其是周航身上这种伤口。

    护士递来一块干净的布,叫周航咬住。

    “拉着我吧。”江宇,手伸了过去,将周航的手从袖口抓了出来。

    江宇能感觉到周航的手在自己手里不断用力绷紧,他也把周航的手紧紧攥住,有些不忍心抬头看周航的表情。

    “好了,再趴一会儿啊。”

    周航松开嘴里咬着的布,大口喘气着,等护士转身走了,他开始轻声和江宇抱怨每天痛这两下,谁受得住啊。

    “这么怕疼的吗?”江宇捏捏周航的脸,周航眨眨眼睛,也不怕江宇笑话,实话实:“其实我针都不敢睁眼。”

    “做这一行,苦了你啊。”江宇松开了周航的手,感觉到自己的手都给周航的汗水给浸湿了,周航抽抽鼻子,问江宇讨了张纸巾。

    江宇想着周航背上那一大块烧伤,倒是和自己背上的伤疤格外对称,不过他不想要这种对称。

    看上去,伤到的时候就很疼。

    “你受伤时候,很疼吧。”他问道,手轻轻地摸周航的额发,周航的伤算是为他受的,不过周航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甚至问起的时候,也只是草草一笑而过。

    周航笑了笑:“还行吧。”

    “嘴硬。”

    周航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

    他记得自己当时疼得晕了过去,醒来时候,桑吉就在自己边上,还给他看了儿子的照片。

    “江宇,你知不知道桑吉现在是什么情况?”

    对方摇了摇头,周航有点沮丧地垂下了头。

    桑吉这次帮了他太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只可惜他们安全回来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以后他们有什么困难,我们可得好好帮着。”周航道。

    江宇别开了脸,没有点头。

    周航有些失望地哼了一声。

    个人到组织,民间与官方,矛盾一直都在,很难跨越。

    早上醒来得早,窗外还是朦朦暗,周航伸手,摸到了脖子上挂着的玛瑙,圆滑的表面摸在手上很舒服,让周航忽然想到了江宇的皮肤,抚摸着很粗糙,像用手抚过大地。

    他又把眼睛闭上,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

    今天准备出院了,江宇的伤没全好,开车不方便,柏光聘连夜赶了过来,顺便也算去不远的儿童医院探望下央金。

    柏光聘买了些水果,还带了一个白色的羊玩偶。

    央金一如既往地有些害怕江宇,江宇也不和央金开玩笑,露了个面就到楼上的露台去抽烟。

    果然央金见到了羊玩偶很是兴奋,炮珠般地问柏光聘站里那几只羊的情况,柏光聘坐边上削苹果,一边细声细语地耐心回答着。

    “白哥哥。”央金的声音糯糯软软的,孩儿总是最让人心疼。

    “还有什么事呀?”

    “最近我爹爹都不来看我了。”央金道,一边玩弄着羊玩偶的耳朵:“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什么时候可以来看我呀。”

    柏光聘削苹果的手顿住了,似乎在努力措辞,不过最后仍旧什么都没有出口。

    房间里只有“沙沙”削苹果的生响,最后柏光聘切了一块苹果,递到央金嘴边,边问她:“你爹爹走时候和你过什么吗?”

    “我爹爹走的时候和我过,都是为了我好,也为了我妈妈在天之灵可以欣慰。”

    “嗯,也许他的事情比较多吧。”

    办好了周航的出院,周航走到一半,忽然回头看了眼医院:“以后央金怎么办呢?”

    柏光聘沉默了一下,回答他:“她是我们保护站的孩子。”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会好好长大的,我会让她好好长大的。”

    “没错 她会好好长大的。”江宇笑了笑:“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快乐而无忧无虑地长大。”

    回保护站的路上,柏光聘开车,车里放着一曲很抒情的民谣,女歌手慵懒的调子和吉他声和窗外不断后移重复的荒凉地平线交错。

    车里一度很安静,只有柏光聘在跟着歌声轻轻地哼唱。

    “我还是想问,你们为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最后,周航先问了这句话。

    “不出口。”江宇盯着周航的眼睛:“不仅仅是告诉央金,其实现在,我自己都无法面对。”

    无法面对曾经的兄弟会是这样的人。

    “的确啊。”柏光聘道:“可能在这之前,我需要先自己接受一下。”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在抑制着什么情愫。

    当事情彻底解决了之后,很多情绪才迟到地涌上心头。

    周航才来这儿一年不到,没有他们一同出生入死数年的情谊,不过他很理解保护站大多数人的心情。

    扎西也曾蹲在那辆破旧的北京吉普边上,给他递了一支当地土烟。

    他临走时候送给自己的那盒烟早不知道被丢在什么地方了,就算知道,周航大抵也不想要了,他只想遗忘,忘记这三天,忘记背叛者,他不想仇恨,他只想遗忘。

    其实吧,扎西心里应该没有任何信念。

    周航这么想着。

    那些执着于在这片土地奋斗,甚至付出生命的人,心里都有一把火吧,无论来到这里究竟是什么原因,可留在这里都多少是为了心里的这团火。

    没有这把火,荒凉大漠,寸步难行。

    想到这儿,周航忍不住叹了口气,把头轻轻靠在江宇的肩上,江宇肩上的伤还没好,他没有把重量压上去。

    江宇,你的火一直在燃烧,像胸膛的温度和有力跳跃的心脏。

    燃烧的尽头是什么呢?

    最后的未来又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