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生存日2 “他在用苦肉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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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很深。

    魏楚捧着灌满了的储水器, 掌心热乎乎的。他轻抿了几口,热流驱逐寒意,全身下意识地了个哆嗦。

    柴堆烧得很旺, 苏砚搭的架子虽然简陋, 却很实用。魏楚心知, 若没有苏砚在,现在的情况肯定会艰难许多。

    但凡是个正常一点的现实位面, 魏楚都有绝对的把握找到其中的破绽。可很明显, 联盟真不是个东西, 他是故意想要刁难竞赛选手们, 才凭空捏出了这座稀奇古怪的岛屿。

    相比之下,苏砚倒是显得从容镇静,毫不违和地融入了这片原始森林,游刃有余。

    魏楚慢吞吞地抬眼,见苏砚已经依靠着石壁,闭上了双眼, 俨然一副拒绝闲聊沟通的隔绝之态。

    按照两人之前商量的计划, 魏楚守了上半夜, 他听着火堆中被烧的卷曲炭黑的树枝噼啪作响, 离他几步远的苏砚呼吸声微不可闻,几个时内保持着一种姿势,像极了一座雕像。

    换班的时候,魏楚刚一起身,对方的眸子瞬间利索地睁开, 清醒又冷静, 唯有呼吸重了一瞬。

    “你休息好了吗?”他不由得怀疑苏砚根本没有睡着。

    魏楚下意识地出声询问, 问完又觉得是自己多话了, 苏砚应该不会答复他,谁知一声稍显沙哑,混着困倦疲态的“嗯”却从前方传了过来。

    微微一顿,他没有问苏砚还需不需要多休息一会儿,答道:“那就好。”

    轻轻了个哈欠,魏楚朝着苏砚的方向迈开步子,走到对方的面前,了个手势示意苏砚起身让位。

    “换个位置?”

    魏楚的嗓音很软,眼尾上挑的桃花眼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我那里太亮了,没有靠的地方。”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苏砚,隐约可以透过苏砚细碎的黑发瞥到精致的耳廓和下颌弧度。苏砚的唇依然没什么血色,魏楚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苏砚被完全笼罩在影子的阴影里,魏楚看不清他的神色。

    两人最终还是交换了位置,苏砚没有坐到魏楚的原位,而是往左挪了挪,背对着魏楚,恰好挡住了火光。

    魏楚指尖触碰到石壁时,苏砚体温的余温还残留在上面,冷热交杂,几乎像苏砚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一样,捉摸不透。

    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确认,到底采用什么样的态度和手段来对待苏砚。相应的,苏砚也会在同一时间审视他。

    而当他将苏砚研究透的时候.

    魏楚的双眸眨了眨,慢慢闭阖,抽回搭落的双臂抱在胸前,蜷缩成一个团。

    他原以为自己会很警惕,第一晚时,两人几乎都是睁着眼直至天明的。但魏楚的脑海沉浮一片,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

    他的理智还没有选择相信苏砚的时候,身体却已经笃定苏砚的身边很安全了。

    魏楚很久没有做梦了,偏偏今晚,他又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那时他还没有死,那时他还没有通过天道考核成为联盟的一名任务工作者。

    那时他还相信“爱”。

    他出生在一个豪门世家,母亲出身金贵,温雅贤淑,高贵大方,父亲是A市三大名门之首魏家的掌权人,俊朗不凡,凌厉果断。外界大众皆赞叹他们的强强结合,是一对佳偶,是绝配,是天作之和,

    魏楚八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是个谎言。

    他的父亲在外另有家庭,将所谓的“真爱”和比他大两岁的私生子捧在手心宠爱,别墅、豪车、金银珠宝流水一般地砸了进去。

    母亲是个被诓骗被欺瞒,被爱而不得逼疯了的女人,目光痴痴的,指甲尖利,紧扣在他的手臂上扎在肉里,一块一块的青紫。

    “好儿子,妈妈求你了,你会拿第一吧?”

    “都怪你没有拿到第一名!你爸爸他才不回家的!”

    “你怎么就不争气呢?你一定要比那个贱人的孽种更有出息!这样爸爸才会回到我们的身边。”

    魏楚十六岁成了A市二代圈子里的佼佼者,他生的好看,一双转盼流光的含情目,肩宽背挺,长腿细腰。每每交际宴会上,总是眉眼柔和,偶然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众人皆爱他,如痴如狂。

    十八岁那年,他的母亲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他的父亲在“真爱”面前亲自动的手。

    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挂了个旁系的名号空降魏氏的机密部门,在父亲的授意下,一点点蚕食属于魏楚的权势。

    爱人先爱己。

    魏楚终于意识到,母亲永远无法学会这个道理时,她已经死了。

    漂亮的女人被折磨的苍白憔悴,浑身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走的时候一反常态的安静,没有将视线分给唯一在场的魏楚,只是声地唤,“妈妈,妈妈。”

    二十六岁时,魏楚彻底将魏氏掏空,将自己摘干净后,他留给父亲的只有数十亿的债务和因偷税漏税、勾结官员、贿赂权势而判的二十多年牢狱之灾。

    魏氏一倒,“真爱”瞬间卷了存款珠宝,变卖房车带着儿子跑了。

    后来偶有流言传来,听真爱变卖的财产均是非法所得,已经被专业的律师联合法务部门追缴回来,她不知从哪染上了赌瘾,将多年捞的积蓄赔了个精光,还借了还不清的高利贷。

    那个私生子似乎是疯了,断了一双腿,每日被锁在家里,直勾勾地盯着一张照片,不停地自言自语,神色癫狂,“我们才是一家人,你过的,我是你哥哥呀。”

    魏楚知道他正在做梦。

    他飘在空中,看见了二十八岁的自己,将熟悉又陌生的别墅每一寸角落泼满了汽油,而后面无表情地点燃了火机,向前一抛。

    “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呢?”魏楚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面无表情地躺在烈火燃烧的地面,其实他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感受了。

    他冷淡地看着“自己”声地喊,“妈妈,妈妈。”

    魏楚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这些俗套的,没什么意思的,甚至连当素材写出来都会被评论狗血的过往。

    他听见“沙、沙、沙沙”的混响,远远地,不真实的枯叶被踩碎的声音,长靴踏在泥地之上,和轻而模糊的谈话声传来。

    梦醒了。

    魏楚猛然睁开了双眸,下意识五指紧握成拳,身体自动地摆出防御姿态,即将撑地侧身一跃而起。

    一道阴影迅速压了下来,精准地压制住肩、腕、腰、腿,一张大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的五指搭在腰处,用力地扣出压痕。

    “嘘——”苏砚轻缓的吐息声在魏楚的耳边。

    “砰砰、砰、砰砰”

    心脏剧烈地收缩舒张,如擂鼓一般迅猛跳动,魏楚的眼前黑一片白一片,彩色的碎片点点令人眩晕。他能够感受到滴滴冷汗从额角滑落,苏砚的鼻息潮湿又黏腻。

    魏楚只觉得胆战心惊,翻腾的胃在高度紧张的神经控制之下,几乎要条件反射地呕吐出来。

    他不知道苏砚是在什么靠近他的。也许早在他未醒的时候,苏砚便早已悄悄蹲在他的身前,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但是苏砚的怀抱很温暖,裸.露出的肌.肤几乎撒发着蒸腾的热气,魏楚难免摸到了一点光洁,心沉沉地溺了下去。

    那不是他的错觉,苏砚浑身烫的吓人。

    谈话声夹杂着脚步声,一点点走远了。白日七点整,通报声再度响起,一声一声宛如催命符,步步压迫。

    “最新公告:No.2淘汰No.18,No.2淘汰No.19,No.44,No.9主动弃权。”

    “截至试炼58h,岛内剩余队伍数为:39。”

    一夜过去,又少了4个队伍。

    魏楚静静地被苏砚钳制,头微微歪向火堆,暖橘色火焰早就熄灭了,连余烟都一缕不剩。一点细碎的阳光落在苏砚昨晚落座的守夜位置,拉出一条狭长的光道。

    守夜位置虽然挡住了火光的光亮,却恰好靠近洞口通风口处,夜晚孤岛的风像雨夜下刀子一样,又湿又冷。

    “他是在用苦肉计吗?”魏楚难免内心猜测。

    而后他近乎冷漠地想,苏砚真是太不心了。一个生了病的队友,在这场竞赛里,在这场游戏中,无异于一个巨大的累赘,只会拖累他。

    苏砚的呼吸声终于在安全后沉沉地回荡在狭的密闭空间里。他的双目微微下垂,两手渐渐失了力,软软地从魏楚身上拿开,试图撑在地上起身。

    魏楚突然从陈年记忆里想起,他六岁时也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眼前一片模糊,连人都认不清了。

    那一双在往后二十多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他憎恶、怨恨、甚至诅咒的父母都守在他的身边,相拥而泣,祈祷神明开恩,祈求医生竭尽全力。

    他甚至还诧异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情。

    “你生病了。”

    魏楚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他的语气很是茫然,配上那张艳丽的脸显得有些滑稽,“你在发高烧。”

    他想,他的连胜纪录要完蛋了。拜苏砚所赐,他拿不了第一名了。

    “嗯。”苏砚的回答还是分外简洁,声带颤动了一下就结束了。

    魏楚见苏砚慢吞吞地撑起身体,稳稳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晃来晃去,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虚弱脆弱,只是动作放慢了一倍,唇部也终于有了血色。

    “他的苦肉计成功了。”魏楚在心中轻轻告诉自己。

    苏砚即将踏出山洞缝隙时,魏楚的话幽幽地从身后传来,“你只有一天时间可以好起来。”

    如果第二天苏砚还没好的话,魏楚下定决心,他一定会把苏砚立刻扔掉。

    苏砚的长睫恍然颤动,他回身时,正见魏楚起身仰脸望他,眼尾上勾,眸光散漫,随意地瞥了他一眼。

    “他知道自己的美貌是种武器。”苏砚清楚地明白。

    苏砚盯着魏楚抿了一口水,听他:“在这里呆着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魏楚临走时嘱咐苏砚,让他把火堆重新升好烤一烤,当然也了一句多喝热水对身体好。

    魏楚出门时空着手,白皙细长,光洁的玉的十指就在苏砚的脑海里晃来晃去,和夜晚蜷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身影逐渐重合。

    “他很弱,手指一点儿茧子都没有。”

    苏砚按照魏楚的话生火,喝了些热水。他靠在火堆旁,灼烧般的疼痛在五脏六腑愈演愈烈,连呼吸都变得僵硬,没了知觉。

    习惯性地将手伸到腰间摩挲自己的短刀,苏砚怔怔地盯着洞口,眉眼微蹙,唇下意识抿成一条缝,下颌紧绷。

    “万一有人会伤害他呢?”苏砚想,“他应该带一把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