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血液
钟遥夜与钟槐序二人走后,这房中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宋必回此刻半躺在榻上,而面前层层落下的白色纱帐掩去了他的身影,叫江屿风有些摸不准他现在是如何情绪。
“来。”片刻,江屿风却突然听见宋必回在榻上喊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
他只好起了身,轻轻撩起帐来,叹了口气,“祖宗,我以为你都睡了。”
可宋必回只是一只手拍了拍床,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示意江屿风坐到他身边来,“你以为人睡就能睡?猪吗?”
“呃……”猪真是莫名其妙了。
江屿风真是不明白,宋必回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起损人的话来还是这么利索。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了口,“为什么刚刚要救我?”
“原来你那么质疑我的道德。”宋必回望向他的眼神愈发冰冷了。
“呃……”江屿风本以为这即将会展开一场深情又感人的桥段,然后二人在这种坦诚的剖白之下,也许就此会消弭以前许多的误会。
但他忘了……
宋必回这人简直就是个反矫情第一人,脑回路清奇得让他句连道谢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这个口。
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默默闭上。
算了,这个话题实在进行不下去了。
“你先前,徐冬做了亏心事,下个案子是有关于她的。”江屿风淡淡问道。
宋必回这回终于点了点头,似乎对此人还记得他之前的话感到挺满意。
“我今日入局,见到了一个身着白色寿衣的女子的鬼魂,她头上戴的玉簪与那支染血的玉簪一样。”
江屿风的声音轻轻响在房间中,“但是那支玉簪在我入局时,仍旧还被封在屋中。所以我才会觉得,那应当只是模样相同的两支簪子。”
宋必回轻轻「嗯」了一声,他确实在找江屿风之时经过过那个屋子,也见过那支被封好的簪子。
“我也想过,这两支簪子也许是徐冬与那女子二人的。”
那白衣女子看言行举止应当便是一个歌女,如此看来,与徐冬有些关系似乎也是的通的事情。
果然,宋必回饶有兴致地盯住了他,他的嘴唇有些苍白,此时有些慵懒地躺在榻上,看起来似乎没有平日里那么不易接近了。
“既然一支簪子还在簪在那女子的头发之上,那伤你的那支,我认为也许是凶器。”
“这又如何?”宋必回想听听看江屿风究竟是什么想法。
“那簪子上怨气极重,血迹应当也是怨气导致的。在鬼局之中,我当时也试探过,见那女子的反应,觉得我的猜想应当没有问题。”
宋必回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我与你想法相同,但这也都只是猜测。既然她在局中也了,要日夜缠着你,那今夜你便等着她自己来跟你解释吧。”
“呃……”这话怎么听着感觉酸酸的。
太奇怪了,前几日还是他躺在榻上休养,如今便又轮到宋必回了,此刻位置的对调,想起来都觉得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如若不是宋必回,现在躺在这里的可能依然是他了。
“你有觉得自己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吗?”江屿风淡淡问道,毕竟宋必回中的是诅咒,又不是普通的毒,不知何时会爆发。
“渴。”但宋必回只是皱着眉简短地了一个字。
这个不是挺正常的?
但江屿风还是起了身,替他倒了一茶盏水来,这水他刚刚特意放凉了些,入口温度应当刚好。
可是江屿风将茶盏端给那人时,那人只是坐起身,然后默默将视线落到了他的手腕处。
那凤凰镯此刻没有什么反应,还安静地挂在他的腕口。
只是那骨骼分明的修长的手指,还有白皙得透着青筋的手腕……叫宋必回不自觉地喉间动了一下,抬眼接过了江屿风的茶盏。
那镯子瞬时落下了些,然后隐入了袖口。
不知为何,宋必回心下忽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只好垂着眼喝了口杯中的水,将这些多余的情绪掩了去。
“我还渴。”喝完,他又将杯盏塞到了江屿风手中。
可他这话一出,二人都愣住了。
半晌,江屿风突然开了口,“你是口渴,还是心渴?”
这一下让宋必回狠狠皱紧了眉,他现在心绪很不稳定,感觉是被戳穿了心思,当下伸手将纱帘放了下来,似乎极不愿看见江屿风了。
这祖宗……
江屿风将茶盏搁到桌上,然后回来又将他的纱帘挂了起来。
“你总得告诉我你哪儿不舒服,不能讳疾忌医。”他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个苦口婆心的老父亲,看着他叛逆的儿子对自己缄口不言而痛心疾首。
宋必回被他闹得头疼了,当下气道,“走开,我要吃人!”
“这个不太现实。”江屿风严肃地开始讨价还价起来,“能不能换个容易实践一些的,我肯定没法在大街上拉个人来给你吃吧。”
“那给我水。”宋必回闭了闭眼妥协道,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再与那人一本正经地扯淡了。
若他此刻无伤,也许还能嘲讽几句,可他如今只觉疲惫感袭了上来,有些恍惚。
不过一边的江屿风却没有动作,只是怔怔地盯了他一会儿,接着声音波澜不惊地问道,“我知道,你不是想要水。你想要喝血是吗。”
这下让宋必回猛地抬了眼,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江屿风,不知为何此人会如此轻易地识破,当下眼神愈发凌厉,“既然你知道,那你还敢坐在我面前?”
江屿风差点笑出声,但幸好憋住了,否则他一定会马上被这人赶出这房门。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宋必回此人,但他清楚这人有着极强的道德感与绝对的理智,要他冲上去就对着人咬,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也不怕什么。
“怎么,你想咬我吗?”江屿风淡淡的声音却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自信。
这让宋必回不禁咬住了牙,毕竟他本来就已经觉得口渴难耐,此人却还依旧无所畏惧地在自己面前瞎晃,甚至挑衅。
简直是让人愈发焦躁不耐。
江屿风正想再开口,却忽然听见窗外响起轻轻的「啪」的一声。
是个物体突然坠落的声响,顿时破了屋中有些微妙的气氛。
“好像来了。”他对宋必回淡淡道,接着望向了窗口,“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吧。”
“你们不介意?”外面响起来一个沙哑的女声,“你们仙君玩得好开啊……”
“呃……”江屿风当下梗住了。
这丫头片子难道以为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他回头看了看宋必回,面前的宋必回果然危险地眯了眯眼。
果然下一刻,那女子正要推门进来,便被一阵劲风又推了回去。
她的脑袋一下被那木门撞了一下,当下吃痛地「哎呦」了一声。
“别闹了。”江屿风无奈道,身上拍了拍宋必回的臂,起身将门了开来。
“刚刚怎么了啊。”那女子被撞得脑袋晕乎乎的,正蹲在地上分不清东南西北呢。
“谁让你胡八道的?”江屿风淡声批评道。
“不好意思,我错了……”她道歉水平一流,但下次还犯,知错就是不改。
“何人。”屋内,宋必回冷冷开了口,屋内落下的强大威压不由地让女子心中一颤。
当下,她只好恭敬回道,“我是南芷。”
“来做什么?”
“我……听有人被那簪子诅咒了,特地过来看看。”她有些好奇地想越过面前的江屿风去看看榻上的是何人。
但江屿风始终挡在他面前,甚至一招手,瞬间将身后那人的纱帐放了下来。
“呃……”这也太气了吧,看一眼难道会稍快肉吗?南芷心中暗骂道。
“只是这样?”可那人很随意地便戳穿了她那点心思。
她确实是与那簪子有感应,但其实却根本无法控制它,她来也不过是想看看江屿风有没有出事,不然就没人为她报仇了。
“你为何认为我会帮你?”江屿风坐到了桌前,伸手示意南芷可以坐下话。
“因为你跟我比较有缘啊。”南芷无聊地伸手碰了碰茶盏,“那个道士跟我,谁若在鬼市一眼看见了我,那便明是我们有缘,这人也会帮我。”
这下让江屿风沉默了,他确实是当时突然有了感应,瞧了那簪子一眼。
他无奈地转头看了看纱帐中的宋必回,发现他似乎也在望自己。
他的诅咒还不算深,此刻也能保证清醒与理智,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江屿风这回竟成他保持冷静道路上最大的威胁。
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但望着那帐外模糊的人影,却越发口渴起来。
“那位仙君,是中了那簪子的诅咒吗?”南芷突然看了口,心翼翼地瞧了那帐子一眼。
帐内之人隐隐约约的,但看那矜贵端庄的人影,便觉分外勾人。
“我可以一直为他提供他需要的血,直到你帮完我为止,等我的事情结束,我们之间的绑定也会自然解除,诅咒也会被销毁。”她轻轻开了口,眼中带着一丝祈求。
这个条件还算不错,江屿风迟疑了一下,若她能够保宋必回无恙,那确实不错,可当下他刚想点头同意,却听见帐中传来了一声冷哼。
“我需要你的血?而且,你的血又从哪儿来?”
南芷听了一顿,似乎有些畏惧宋必回,但她还是轻轻开了口,“我的确自己已经没有了,但我会想办法从别人那借些来,不过,绝不会害他们的。”
“不妥。”江屿风听了也不禁皱紧了眉头,宋必回本来就已经对饮用人血非常抗拒了,只是诅咒一直在逼迫他突破这一底线,要他用不知来源的血液,江屿风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我会帮你,也不要你的血,但事成之后,立刻解除绑定消除诅咒,可以吗?”江屿风淡淡道,“我家仙君因此负伤,需要静养,你在也不太合适,明日我与你同去花楼,如何?”
宋必回眨了眨眼,似乎对那「我家仙君」这一称呼一时有些不习惯。
而南芷当下却有些激动地慌忙点了点头,赶忙千恩万谢地走了,再不敢待在这儿扰他们的清静。
她生怕这二位突然又变了卦,叫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
她走后,这屋内便又回归了一如既往地寂静。
“你还忍得住吗?”江屿风试探地问了一声,“其他的血能喝吗?要不,我杀只鸡给你?”
可帐中那人听了此言,当下气得便躺了下去,直接转头不看他了。
真难伺候……江屿风无奈地嘟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