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堑
江屿风飞身而起的一瞬间,所有人几乎都惊得愣在了原地。
如此险恶之象,连长老们都一时拿不定主意,恨不得退避三舍之时,他一个门生此等行为根本是无异于在送死。
宋必回当下气得咬紧了牙,几乎想也未想便追了出来,天雷将至,钟遥夜望着高台之下惊慌失措乱作了一团的门生,只得伸手一把抓住了身边的槐序。
“槐序,你立刻让门生们回登仙楼,将周围都布上阵,命令待在楼中谁都不许轻举妄动,若有违抗者……立斩!明白吗?”十万火急当前,绝不可出任何差错。
钟槐序有些不安地望向了她,显然也知道临到天地崩裂之前,他们长老们必须得顶上去了。
果然,一边羽萧长老已然吹了一声悠长的哨,一脸严肃地坐到了那秃毛鹤身上,直奔着雷阵位置去了。
几位长老也纷纷跟上。
只是玄天临走之时,却有些焦急地唤了钟遥夜一声,“遥夜丫头,此次危急,不如你还是跟着门生们回登仙楼去吧。”
“我泽山子弟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钟遥夜也绝不输任何人!天道倾覆之际,我辈若临阵脱逃,对不起我尊师教诲!”
罢,她只深深望了眼钟槐序,将她轻轻推出去了一些,便风似的掠过了玄天,飞身而起。
玄天只得担忧地长叹一声,当下也追着她去了。
走石飞沙,枯木死灰,江屿风挥袖将卷到面前的枯枝挥开,抬手之下,凤凰镯在黑暗中散着凌厉的红光,衬得他手腕愈发纤细白皙。
他凌空画符,其上符纹金光乍现,与那劈下的雷遥遥呼应,光照亮了他平静的面容。
“那么漂亮的容颜,也只有你舍得遮起来了。”那道士狂笑起来,他手中摇晃着一只金色的法铃,去抵挡那符咒落下的极强灵力威压。
只是一丝边缘的锐光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未能防住,直朝着他的脖颈去了,他伸手一挡,光刃瞬时划破了他的手背。
鲜血缓缓落了下来,但他的笑容却更盛了。
“吾乃,拂冥。”那道士望着鲜血滚落到指尖,当下朝江屿风之处挥手而去。
江屿风微微侧头,但那血仍是溅上了他的脸颊,然后顺着细腻的皮肤滑落而下。
易容在一时间破了,江屿风目光冰冷如霜地再次望了过来,原本清冷俊秀宛若天人的面容在溅上鲜血后,平添了一分妖冶艳丽。
拂冥当下拊掌,阴笑道,“如此才是我认识的公子无双,如玉如月的折岁仙君啊。”
但江屿风根本不搭理此人,只神色淡漠地举起了长剑,指向了拂冥,语气仿佛千古不化的冰雪一般,直浸人心,“将通天之道,停下。”
“仙君,你想飞升成仙吗?”拂冥不满地摇了摇头,幽幽道,“我们为何不结作同盟呢?怨气与阴暗铸就了我,这些也不过都是人之常情,那我又与你们正道,有何异?”
“哦?”江屿风突然开了口,虽然只是疑问一字,却叫拂冥语气顿时欣喜起来。
“来吧,折岁仙君,我们二人联手,天底之下还有何人可敌?”他话语间满是引诱,仿佛要将人带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是啊,那我便能逃脱宋必回了吧。”江屿风幽幽地缓声道。
“您又逃什么?届时,你将他杀了便好。”拂冥阴恻恻地笑着。
可江屿风却突然之间变了脸色,他抬起一脚,便朝拂冥的腹部踹了过去,此人当下避之不及,一下被踹得倒飞出去,直撞上雷阵的阵壁,口中鲜血顿时呕了出来。
“本君拿血温养起来的人,轮得到你置喙?”江屿风提剑而上,“我现在让你停下天道,你与我废话什么?”
可拂冥在此种情况之下,却依旧扯开了嘴,江屿风又要上前,却发现倏忽之间,这人便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江屿风一惊,当下转身格挡,却已经被一股劲力推了出去。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宋必回可真大度啊,原谅便原谅了。”他低笑着,却忽听得雷阵裂了个口,神色当下了然,“真是谁谁到啊。”
雷阵裂口之处,宋必回一脸阴沉地从废墟雷鸣之中提剑而来,仿佛是地狱踏着尸山血海而来的杀神一般。
一个口子开了,雷阵便已然濒临崩溃。
江屿风一眼望见他,当下微微愣怔,但宋必回只是很不悦地直直望向了他的眼,眼睛深邃又冰冷。
只是里面没有一丝惊讶。
宋必回果然先前便已经猜到是他了,而且他现在显然心情非常得差,威压几乎开到了全盛。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冻住了一般,叫人心中发紧。
“什么东西。”他垂着眼望着那道士,仿佛在看着死人一般。
“许久不见了,天珩仙君。”拂冥勾着唇角望他,“那年见你,你才……”
他着,比了个矮的身高。
果然是那场瘟疫!
宋必回几乎是瞬间瞪大了眼,只觉怒从心起,当下提剑冲了上去。
剑光大盛之下,却仍有拂冥的阴笑不绝于耳。
他被宋必回的剑气击了一道,但反而看不出丝毫虚弱之象,反而情绪愈来愈兴奋高涨了。
宋必回轻巧后跃几步,落在了江屿风的身侧,接着在风沙之中冷冷地望向了他,似乎在责备他的只身犯险不顾后果。
江屿风正要开口解释,却忽然被一个声音断了。
“将那天道破掉!”他突然听见了阵外钟遥夜利落飒然的声音,破煞符直冲天际,荡开了一片阴暗。
她踏剑而起,却无意间一眼望见了阵中的江屿风,当下愣住了。
“师兄……你为何……”她微张着嘴,被玄天一把拽了过来。一瞬间,她原先所待之处,雷正巧劈了下来。
“丫头能不能看看现在的情况,愣什么神呢!?”玄天不满地训斥道,可刚转头,却也看见了宋必回身边的江屿风,一时间也傻住了,“折……折岁你,啊??”
“什么折岁啊?折岁仙君不是在泽山吗?!你们在干嘛,赶紧破通天道啊?”
羽萧坐着那只秃毛鹤在身后焦急地喊道,然后在掠过阵前时,也看见了江屿风。
“呃……”他差点儿直接从那鹤上栽下来。
“呃……”江屿风无语了,这种危机之时,难道不是天道比他更重要一些吗?为何所有人都在傻傻地看他。
这下完了,脸面丢尽了。
一伙人望着穿着「江川」那袭白裳的江屿风,此时此刻久久沉默了。
直到天际的天道突然发出了一阵碎裂一般的「咔啦啦」的可怖声响,他们才恍然之间回过神来。
“江屿风!你骗我!”钟遥夜当下委屈道,转身召符而出,去填那天道了。
她先前因为江川担心了好久,怕他去了便被雷阵轰成齑粉了,还心疼泽山少了个惊世之才。
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她师兄和她师侄合起伙来逗她,她一腔担忧与伤感全白费了。
钟遥夜当下气得在心里直骂娘,但紧要关头,又不能抓着这两人质问。
“你失败了。”江屿风望着拂冥长叹了口气,缓步上前,“束手就擒吧。”
“失败……”拂冥不可置信地笑了,“我失败了吗?”
他着,却忽然掷出了手中的法铃,法铃之上金光大作,符文宛如密雨一般旋转开去,江屿风一惊,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宋必回,抬剑迎上。
白刃在金光中破开了一条通道,宋必回迅疾提剑,直击拂冥面门而去。
拂冥幕篱骤然荡了开来,却凭空消失在了原地,金色的法铃在瞬息之间炸开。
江屿风皱着眉捂住了耳朵,感觉那铃响直震到了他心里,正当他以为此次就要过去时,脚下的地面却忽然崩裂开来。
天际轰然作响,整个世界在以肉眼的速度缓缓合闭。
宋必回也当下一惊,立刻持剑抬手,将那剑尖直指向了破裂的苍穹。
一瞬间的剑气宛如一只巨大的手掌,不断向上托举着那下沉的天。
此刻所有人的面色都非常难看,可如今唯有不遗余力地释放灵力,努力将天推送上去。
钟遥夜刚刚借灵石符将那豁口补齐,已然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急促地喘了口气,看见宋必回与江屿风二人强劲的灵力瞬时顶了上来,她当下闭了闭疲惫的眼,放下心来。
若有江屿风与宋必回二人,那便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江屿风在废墟之中卓然而立,他淡然地伸着手,灵力源源不断将地面往下推。
一盏茶的功夫后,天地终于被分了开来。
玄天长老看着暗色缓缓在淡退的天,深深地舒了口气。
宋必回此时也收了手,可转头去望江屿风时,却忽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师尊!”他心猛然一跳,当下朝江屿风大声唤道。
但江屿风灵力消耗严重,有些回不过神,一时茫然地望向了宋必回,可一秒,他却只觉心间猛然一阵刺痛。
“呃……”他缓缓低眼,看见了已经没入胸口的白刃。
面前那个握着刀的女人疯狂地阴笑着,大骂道,“江川!都是你毁了我!一起下地狱吧!”
他只觉嗓子口一股甜腥涌了上来,鲜血从他嘴角滑落。
苏荑千……他恍惚间记起了这个女人的名字。
一切都变得慢了,他能看见宋必回不可置信的惊慌失措的眼光,他眼中的愤怒悲伤与痛苦,那些好像根本不可能存在在他身上的剧烈情绪,都在这一刻出现了。
是因为他吗,江屿风缓缓想着,脚下的地面骤然崩裂了,他当下伸手直接拽住了女人的手腕。
一同坠入了无尽的天堑。
“江屿风!你不可以!!”宋必回目眦欲裂,只觉心口一阵刀铰般剧痛,心气逆流,他诅咒未愈,心绪剧烈动荡之下伤口崩裂,当下一口血喷了出去。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了,叫人回不过神来。
天堑塌落掩埋,耳边凄厉的呼唤终究还是随风去了。
“师兄!必回!”钟遥夜迅疾从剑上落下,险些被地上的枯木绊倒,惊慌无措地上前一把接住了倒下的宋必回。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弦直接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