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泛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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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屿风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归隐山林了。

    他午后便怀拥着那只云纹暖炉,舒舒服服地躺在金丝锦衾包裹的玉躺椅之中,安稳地睡个午觉。

    他直接堵在了折岁殿殿门前的木廊中,银线勾出的忍冬纹袖口与衣摆都垂落到了地上,显得很是随心自在。

    月牙丝绸随意地松松垮垮地系在发间,如今看来,倒像是白日偷闲的神仙。

    宋必回刚跃上台阶,便见他枕着手臂在午休,袅袅升腾而起的栀子檀香融进了秋风之中。

    木廊之外,枯叶旋落而下。

    他将气息放轻了,然后自然地转身坐到了玉椅的一角,百无聊赖地撩起江屿风落下的长发,无声地编起辫子来。

    “你又开始了。”片刻,江屿风却忽然开了口。

    他缓缓抬起了眼,眼神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人。

    但宋必回只是垂下眼平和地凝望着他,手里还拈着那绺编了一半的头发。

    简直活脱脱的人赃并获。

    “怎么了?”宋必回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平静地问江屿风。

    但江屿风不吃这套,只轻声道,“我可以给你一柱香的时辰来让你狡辩。”

    “对不起。”可惜宋必回这混蛋最是口是心非,他通常都是悄悄做完动作后,被发现时,若见江屿风不大高兴,便当即道歉。

    但就是下次还犯,且犯得光明正大。

    “坐过来些。”江屿风淡笑了两声,朝他招了招手,他手腕之上的凤凰镯倏忽落了下去,掩住了那个的月牙印。

    宋必回不知此人又在什么主意,但还是坐得更近了一些。

    但片刻,他却发现手被忽然握了起来,那人温热的体温顺着手掌传上来,叫他只觉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了。

    “叫你手乱动。”江屿风淡淡开了口。

    他指尖被江屿风轻轻扣着,好像握了只暖玉,此刻只觉脑中万千纷乱心绪都变作了此人,平静淡然的感觉在那人身上无时不刻在吸引着他接近。

    这人好像有种特殊的气质,能叫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被包容的,是被爱着的。

    这种感觉仿佛填补了他数年来心中缺漏的那一块。

    仿佛自己已经离不开他。

    宋必回低下身去,默默将脸埋进江屿风的颈侧,任那熟悉的栀子檀香清冷地将他包围了。

    江屿风只得抬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脑袋,缓声道,“怎么还跟我撒娇。”

    “我没。”宋必回低沉冷淡的声音轻轻响在了江屿风的耳侧,呼出的热气让他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着实想不到,宋必回对旁人有多冷漠疏离,对亲近之人就有多亲昵随性。

    知道那些真相后的这些天里,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自己身边,好像生怕自己又跑了般。

    江屿风也只得安慰一般轻轻环住了宋必回的后颈。

    宋必回这些年里对安全感与爱的感知都太缺乏了,无数次的忍耐、克制,终于等到有人告诉他可以放纵自我之时,才终于肯放过自己。

    “我知道了,你就是来故意闹我的,是不是?”江屿风轻轻笑了两声,听到了耳边那人带着些许笑意的一声轻哼。

    胸腔的震动与呼吸交织在一起,却又心照不宣,宋必回抬起眼,看见了江屿风映入了碎光一般的迷蒙眼瞳。

    “噢,师兄好像马上要办除祟宴了吧。”江屿风缓缓道,“那扶为师起来,我也去看看。”

    宋必回:“……”

    为什么这个时候要什么除祟宴?

    “先前拂冥强开天道,乱了除祟大会很多计划,届时你帮我去将江川的名划了,沂水宴上将魁首给那个……那个玄山的……”

    江屿风不记得那个跟灰扑棱蛾子似的少年叫什么了,反正宋必回也会猜到的。

    “嗯。”宋必回应了一声,却又别有深意地看向了他,“那你去除祟大会是为了做什么,逃走?”

    江屿风当下梗住了,他故作镇静,清了清嗓子道,“怎么会呢,就是去散散心罢了。”

    “你骗我。”宋必回冷冷道,看起来很是生气不满。

    “我怎么可能骗你,嘶……”

    他见江屿风还是一副不承认的模样,当下顺势拉起那人的手腕,一口咬在了月牙印上。

    “你属狗的!”江屿风感觉到那人的尖牙轻轻抵在自己皮肤上,有种麻痒的感觉,他忍不住笑了两声,“先前想走是因为我失忆,不记得了,后来就不想走了。你快松口……”

    乔河先前已经将除祟宴策划了一半了,但因为其中出了种种乱事,便搁置了许久,如今也该拿起来再商讨着办了。

    “此次要在沂水潭办,还是在泽山?”钟遥夜撑着下巴,悠哉悠哉地问道。

    “长老们有何想法?”乔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抬头问坐在一侧各门派的长老们。

    玄天侧眼看了看还在撸着仙鹤的羽萧,心想,反正他没意见,但他就是有些想吃大肥鹤了。

    “沂水潭先前搭建的高台在雷劫时被破坏了许多,如今还在修缮,应当不大来得及了。”星牧长老开口道,“而且现在天珩仙君与折岁仙君刚刚恢复,不宜外出,不如还是选定泽山为好。”

    钟遥夜也点了点头,忿忿不平道,“那地方总也出事,还不如安生地待在泽山了。”

    乔河见众人对在泽山举行宴会并无异议,便高兴地先记了下来。

    他在册上划了几笔,再抬头时,却看见江屿风与宋必回二人正巧一前一后从门外进来。

    “在除祟宴?”江屿风一袭白衣翩然跨进了门,开口淡淡问道。

    “对啊师兄,我们都等你们多长时间了,你们也才来。”钟遥夜抱怨着,将桌上的茶盏端在了手中捂着。

    “先前一些私事。”江屿风只得笑着回了一声,却见乔河在座上朝他们高兴地招了招手,活像是见到孩子们归家的年老长辈一般,叫他不禁心中发笑。

    二人纷纷入座,见乔河有温声开了口。

    “刚刚我们在除祟宴不如便在泽山举行,你们怎么看?”

    宋必回一向对这种一群人聚在一块吵闹得仿佛鸡篮子翻了的宴会没有什么兴趣,他觉着在沂水潭和在泽山也没有很大区别,反正江屿风在就行。

    要是江屿风不去,那他也不会去。

    不过江屿风也更喜好清净,这些组织由乔河安排便已经很好了。

    他侧眼看看身边的宋必回,看他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是垂着双眼,始终盯着他手腕处的地方。

    这兔崽子刚刚把他那个月牙印都快咬红了,明明起初最先见到那印记时,这混蛋气得都恨不得与他在宴上大一场。

    如今偏偏又咬着不啃松口,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在泽山也很好,师兄安排就行。”江屿风波澜不惊地开口道,却又故作客气地回头问宋必回,“天珩仙君怎么看?”

    宋必回的眸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接着依旧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声,“我没有异议。”

    乔河高兴地点了点头,笑着缓缓道,“沂水潭天劫一事,大家能够在最后化险为夷,届时在宴上定要多喝几杯,好好庆祝一下。”

    喝酒?江屿风偏头看了看钟遥夜,看见她当下眼睛都亮了。

    她前些日子在沂水潭时便挑了不少的好酒,如今还没来得及喝呢,看来宴上她又要与玄山的二长老不醉不归了。

    众人林林总总地讨论了些许细节,将本次庆功宴定了个七七八八,星牧长老近些日子心情不错,竟还大方地要将门派中的一张星笺送给未来的弟子。

    但羽萧很不屑,他觉得就这么张破纸,哪有神鸟好,届时他便将羽宗的鹤带来,定要将优秀的弟子都套回去。

    江屿风缓缓喝了口茶,任他们七嘴八舌地吵着。

    “其实我有一点很奇怪。”走在回殿的路上时,江屿风轻轻开了口,“当时在沂水潭,你又是何时认出我的。”

    但宋必回只是稍稍勾了勾唇角,沉声道,“很早……”

    “呃……”这混蛋原来这么些日子里都在故意整他,就他一个人还在认认真真地演戏!

    他回想起了许多不好的往事,让他感觉当下自己的脸面碎了一地。

    真是满地都是他的包袱。

    不想活了,江屿风面无表情地默默想到。

    “很早又是多早。”他波澜不惊地开了口。

    “应当是见你第一眼就怀疑了吧。”宋必回伸手将江屿风肩上的鹤氅拢紧了些,低下头缓缓与他道,“不然我为何让你一直住在我殿中。”

    江屿风气得牙都痒了。

    “他们凑在一块又在商量什么阴谋诡计了?”钟遥夜一抬头便看见黄叶翩然而落之处,宋必回与江屿风两人正在悄悄地话,当下奇怪地问身边的钟槐序。

    她都快被这两人骗怕了,一不心就容易着了他们的道,简直猝不及防。

    “也许师伯他们是在探讨功法吧。”槐序温和地与钟遥夜道。

    但钟遥夜只是看破一切地冷哼了一声,“他们又能探究什么功法,他们一定又是在谋划什么……”

    「正在谋划什么」的一号选手江屿风当下冷淡地开了口,“那你真厉害啊,我以后也不去你殿上了。”

    “不行。”二号选手宋必回果断地冷冷拒绝,“你不来,我会去你殿上。”

    江屿风不可置信,“你都是天珩仙君了,不待在自己天珩殿中来我折岁殿做什么。”

    “那我不做仙君了。”宋必回冷冷负手理直气壮道。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