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看透
清时分,天光乍破,飘渺淡云缭绕于山峦之间,此刻隐隐绰绰,浓淡有致。
时间尚早……
宋必回自然地伸手去搂身边之人,却不料在瞬时之间搂了个空,当下清明地睁开眼来。
身边的锦衾被地掀开了一角,可那人却是不知去向,榻前纱帐被清风轻轻吹拂而动,屋中寂静无声。
“仙君,这月牙丝绸我替您放玉盒中吧。”侍女心翼翼地捧着那条月牙蚕丝绸,低声询问端坐在镜前的江屿风。
“好。”但江屿风只是淡淡开了口,然后偏过了些头,想起什么般问道,“先前这是掌门送来的?”
“是的,仙君,与您那套衣服是一起送来的。”侍女毕恭毕敬道。
那这里面猫腻可就多了,江屿风垂着眼,但没再多问什么。
他任侍女们将他头发解下来,细细梳好,正要开始编发之时,却见门外一个人影缓缓而来。
“师尊。”片刻,宋必回冷淡的声音幽幽响在了门外。
果然是此人。
江屿风当下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但语气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好徒儿,找为师何事?”
屋外宋必回似乎轻轻推了推门,但没能推开,当下知道江屿风是提前在门上下了咒,应当是要故意逗他。
“我在更衣洗漱。”江屿风又缓声道,“除祟宴今日就要开始了,你怎么还来我这儿?”
宋必回不答,只默默倚在了门口,用背影表示着自己的不高兴。
这孩子大早上跟自己撒娇呢?
“你去看看他今日穿了什么。”江屿风向侍女抬头招了招手,声道。
侍女当下有些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很是心地开了门,迅速地量了站在门口的宋必回一眼。
她往日从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看泽山的天珩仙君,如今仔细看了,只觉恍如天人。
那人高挑的鼻梁与抿着的薄唇仿佛是玉雕一般,精致又俊美,一双深邃冷漠的桃花眼更是宛如水墨点染,仿佛看一眼都能将人的魂都勾了去。
他今日一袭金粉玄衣,似乎是来的急,也没多套一件鹤氅,只一脸淡漠地孤身站在萧瑟的风中,风卷带起他的袖袍,仿佛欲飞的孤傲的鹤,叫她不觉心跳加快。
她只好匆匆瞧了一眼,然后动作异常迅速地关上了门去。
宋必回:“?”
“仙,仙君,今日天珩仙君只穿了一件玄色洒金长袍,戴墨玉冠。”侍女恭敬地与江屿风道,但不免声线有些颤抖。
“宴上他穿一身黑做什么?天还那么冷。”江屿风微微皱了眉,抬了手示意为他编发的侍女先停了手,起了身。
“你明明能解我的咒,却还故意要骗我亲自来开。”他缓声道,语气中透着一种无奈笑意,“穿得还那么少,快些进屋。”
“你一大早便走了,如今又将我关在门外,是不是不喜我了?”
宋必回不满地望着他,那人声音低低地,在寥寥风中,甚至有种不出的失落之感。
仿佛是在埋怨情人变了心。
江屿风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没想到宋必回今日如此直白,只觉一时有些心跳加快呼吸不畅起来,“没有不喜你,别闹了,快进来。”
若是宋必回知道他一大早要回折岁殿,肯定又要磨蹭半天不让他走,到时候定了早上的时辰,不定得拖到午时。
只是他没想到宋必回醒得如此之早,他明明已经刻意早起了许多,甚至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去,但不抵一盏茶的功夫,宋必回便追来了。
“把我那件披风拿出来给天珩仙君。”江屿风缓声与身边的侍女道。
侍女连忙点头,去了屏风后。
可宋必回却只是始终盯着他垂落的长发,一本正经道,“我想给你……”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被江屿风果断拒绝道,“不,你不想。”
宋必回:“……”
“手冻得那么冷,把我的那只暖炉先拿来捂着。”江屿风上前捏了捏宋必回的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瘦削,指尖覆着薄薄一层茧,应当是常年习剑留下的,揉捏起来有些粗糙,但又很舒服。
宋必回先前穿着身单衣便来了,如今深秋,天气愈来愈冷,只是在门外待了一会儿,身上便不怎么暖和了。
“早上怎么先走了。”宋必回坐到江屿风身边,侍女们便开始继续为江屿风理起发冠。
“不想把你吵醒了,你还可以多睡一会儿。”江屿风轻声道,侧头带着笑意看他,“你生气了?”
“不会,只是我会担心你。”宋必回轻轻道。
这叫江屿风当下愣怔了一下,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从未有人对他如此亲昵的话,叫他有些不适应。
可是这人偏偏得极其自然正经,让他总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一般。
这兔崽子怎么最近情话一套一套的,究竟是跟谁学的。江屿风疑惑地想着,默默将脸转了过去。
这人叫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当时孤身一人时,虽然有师兄妹与怀令仙师关心着,但却无法到如此亲密的程度。
不曾有人日日夜夜与他待在一块,共睡一榻,自然也不会有白日里出门后,有人会追来,告诉他,他被时时刻刻记挂着。
宋必回平日看来最是冷漠清醒之人,修的更是无情道,摒弃男女之爱。
因此叫江屿风总摸不透此人的心思,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宋必回对他的特殊对待,却不知这是师徒之情,还是……
他几乎是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
为何他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他最近心不静了。
……
午时,各门派的云车便陆陆续续往泽山来了。
江屿风刚一抬眼,便见云边浩浩荡荡的来了一大帮子人,只觉仿佛看见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蚱蜢。
当下无语了。
“今日宴会前三十的门生会不会有奖赏啊。”乔暄坐在台阶之上,撑着脑袋看着身边的侍人们来来往往理宴会,“我最近也太倒霉了,就没点好事让我开心开心吗?”
“会有奖赏。”钟槐序正巧从他身边经过,她温声道,却忽然有想起了什么般,忽然开了口,“可为何你在此处,我记得上午的讲学还并未结束。”
乔暄瞧见钟槐序几乎是当即傻了,他无声地垂下头,企图用这种根本无用地方法让钟槐序放过自己。
“若是逃学,是要去刑惩殿扣学识的,似乎还要洒扫一旬的山门。”钟槐序自然不会被这种装可怜的方式哄道,当下又淡淡开了口。
“不要嘛,师姐,我前几日刚刚去过刑惩殿,刑惩殿长老都要认识我了。”乔暄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为什么他每次悄悄做些事情,总也会被一抓一个准,先是被天珩仙君扣了德行,今日又被槐序师姐抓到逃学。
他明明只是偶尔做这些,如今却显得他好似日夜在做坏事一般。
前些时候,他还看见刑惩殿的长老在路上还别有深意地瞧了他好几眼,若被他记上,那自己平日里那些可怜的月例都要被扣完了。
“你为何前几日也去了刑惩殿?”钟槐序有些惊讶地问他,平日里一些巡逻的弟子一般不会抓着门生们要他们一定去刑惩殿,顶多提醒几句罢了。
为何乔暄接连几次会去那个地方?
“前些日子,天珩仙君……”他苦下脸来,“我就喊了两声江川,他便把我抓住了,江川明明那么可怜,还是一直待在他身边的门生,为何他一点都……”
钟槐序听见「江川」二字便当下沉默了。
她差点忘了,此事还只有他们私下几人知晓,其他门生并不知道其中实情。
不过乔暄也着实是倒霉,明目张胆地喊折岁仙君,还被师兄撞到,这不是在宋必回底线上来回横跳吗?
宋必回会放过他那就怪了。
钟槐序同情地望了这傻孩子两眼,轻声道,“那算了,你先回修学殿吧,江川一事先不必过问。”
“他果然……”乔暄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眼眶当下红了。
钟槐序也不知这孩子究竟脑补了什么,看他难过地一个人跑走了,也不知该从何安慰。
或许只能劝他早日看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