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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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只血枝缠绕的凤凰玉镯,推杯换盏之时,正莹莹环在那只纤细的皓腕之上。

    抬手,倏忽滑落之时,血色蔓延流转。

    乔暄当夜喝得醉醺醺的,一直迷迷糊糊睡至半夜,却猛地清醒过来。

    他一下掀起被子,惊恐地想道,那只镯子!江川当时试炼会上,戴的不也是这只镯子吗?!

    ……

    江屿风已经盯着那只梦行之境前的玉碑快一炷香的时间了。

    梦行将至,但这碑却丝毫动静也没有,这分明是有所异象。

    难不成是被上次宋必回强行破塔之时,将整个幻境都破坏了?

    不应当啊,怀令仙师的仙识是极其强盛的,仿若是生生不息、不无处在的柔韧野草一般,又怎会被宋必回的灵力震得溃败到如此地步呢?

    他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然后很是果断地伸手拍了拍那石碑,企图用这种极其古朴的方式让那碑重新亮起来。

    “我吧,你看它没动静了。”钟遥夜长长叹了口气。

    她刚刚在修学殿讲完学,便立刻就赶过来了。

    她也是前几日才发现这次的梦行出了问题。

    照理,每年的幻境都是涤故更新的,就算宋必回将幻境整个都破坏掉,但经过一年的时间,也早该修复好了。

    结果如今都将立冬了,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下叫她实在有些摸不透情况了。

    “难道师尊将仙识取走了?”钟遥夜有些疑惑地开了口。

    但江屿风却轻轻摇了摇头,淡声道,“应当不会,梦行已经运行数年了,若师尊要取走仙识,应当也会事先有所预兆。”

    怀令仙师性情温和随性,绝不是因为一些事便责备晚辈之人,反而可能还会惯着弟子们从心所欲地发挥。

    又何必突然将仙识抽离呢?

    “现在必回还在梦行的预典上吗?”江屿风突然开口问道。

    “是啊,跟槐序一起去的,这次预典是……不对,师兄你怎么又必回做什么,必回这才离开你多长时间啊,你就又开始念他了。”

    钟遥夜当下不满道,她只觉着自己的师兄从星门回来之后便跟宋必回奇奇怪怪的。

    起初她以为只是师徒之间解除了误会也许会亲密一些。

    但现在两个人简直是形影不离,这也亲近得过了头吧?而且在沂水潭时,二人还在日日夜夜住在一处。

    这实在叫她很难不多想。

    反正怎么看他们俩肯定都不对劲,不定早有一腿。

    “没有。”但江屿风只是波澜不惊道,“这碑没反应可能是与必回有点关系,他上次强破幻境,但最终被你阻止了,没能成功,不定是这梦行以为他还在攻梦行塔,才一直处于了沉睡。”

    “还有这种情况?”钟遥夜有些怀疑。

    但江屿风却没有作声,只是忽然伸了手,将指尖轻轻点到了那玉碑之上。

    灵力骤然灌入,钟遥夜只感到瞬间的威压朝他们俩海潮天河一般奔涌而来,神圣又不容侵犯的感觉,竟极为熟悉。

    那便是怀令仙师的仙识了。

    只是那威压在即将触碰到他们二人之时,却又迅速地避了过去,仅是骤然撩起了他们的发梢与长袖。

    惶惶之间,仿佛有仙人的低叹。

    “梦行是没有问题的,但师尊……好像对必回很感兴趣。”江屿风有些哭笑不得。

    难道是宋必回那种简单粗暴的果断招数竟然叫怀令仙师也很欣赏吗?

    毕竟他师尊也是一副能就不要多废话的态度。

    也许也算是臭味相投了。

    等到宋必回来之时,已然将将过了午时。

    他一袭鹤氅穿过木廊翩然而来,身侧有炫目斜光从檐下流转而下。

    雕花窗口恰巧落着鸟雀,鸣啭啁啾之间,见得那人的身影轻巧晃过,瞬时扑棱棱惊飞了一片。

    江屿风正倚在木椅之上晒着太阳等他,摇晃树影落在他一袭白裳之上,显得隐隐绰绰,竟也别有情致。

    “预典如何?”江屿风语气依旧淡淡地开口问他。

    “还如往常一样。”宋必回自然地上前抚了抚他的耳垂,却是成功将那人的耳垂揉红了。

    “别闹了,正事呢。”江屿风淡笑着拉下了宋必回的手,只松松地牵着,“梦行前的玉碑到如今也没有反应,但怀令仙师的仙识尚在,我们觉得这应当与你有关。”

    “是因为我上次强破梦行塔?”宋必回垂着眼百无聊赖地揉着他的手指问道。

    “也许,也有可能是你师公对你比较感兴趣。”江屿风揶揄地瞧了他一眼,“看来这回你又得进梦行一趟了。”

    “那师尊呢?”宋必回的声音低沉磁性地响在他耳边。

    “我便不去了。”江屿风故作冷淡道。

    “师尊若不去,那等我进了梦行见到仙师,便与他,师尊将我一人扔到这塔中,叫我孤苦无依地一人,日夜相思成疾、寝不安席,可师尊却是个薄情郎,对我不管不顾,高兴了便哄哄我,不高兴了,便扔一旁……”宋必回低缓的声音好似透着一种蛊惑,仿佛情人耳侧的轻语低言。

    “你别了……”江屿风赶忙上前捂住了宋必回的嘴,哄道,“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

    这兔崽子怎么还学会告状了。

    “原来师尊只是担心我与师公告状,才要与我同去,不是因为担心我。”

    宋必回依旧是那一副冷冷的语气,但江屿风分明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淡淡的笑意。

    此人就是在故意这些逗他。

    “得了便宜你还卖乖。”江屿风都快被气笑了。

    “师尊也不必担心什么。”宋必回得很是正经,但低沉的声音仿佛直直地震进了人心,叫人有些心痒难耐,“必回怎么会您的不是?”

    “没大没!”江屿风气得伸手扯住了宋必回的脸颊,却遮不住眸中的淡笑,“目无尊长,当罚,自行去刑惩殿扣德行去。”

    宋必回:“……”

    梦行出现异常果然与宋必回有些关系,待他缓步走近之时,那仙识便当下活跃起来,似乎还有些好奇地凑近了些许,将威压缓缓落在了宋必回的身侧。

    “仙师这又是什么意思?”钟遥夜有些奇怪地伸手碰了碰玉碑,却见玉碑忽然如水流一般将她的手指裹住了。

    江屿风迟疑地摇了摇头,难道是宋必回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所以怀令仙师想要再将他拉入梦行?还是有其他原因。

    “师尊应当想必回再入梦行一回,那这次我与他同去吧。”江屿风淡声道。

    “这样可以吗?”钟遥夜有些担心。

    梦行是修心之境,愈是修为高深,愈是一步一心魔,她先前与槐序进梦行,也只是进行法境的看护,没有入塔。

    可此次宋必回应当还是要重新入塔的。

    若再加上一个江屿风,那梦行的难度会增加多少,她简直无法想象。

    “无事。”但江屿风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侧身与身边的宋必回缓缓道,“必回,你试试能将这阵开吗?”

    宋必回若有所思地垂眼看了一会儿,然后将手掌放到了玉碑之上。

    宛若寒冰一般的充盈灵力从他的手掌渐渐注入玉碑之内,一切仿佛都开始流转复苏起来。

    这玉碑起初还未见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片刻之后,却见其忽然光芒大盛,天地震响。

    这叫江屿风当下舒了口气。

    “终于好了,我都头疼了好几天了。”钟遥夜撑了个懒腰,然后声对身边的两人嘟哝道,“你们若进塔可得注意着些,别没事就用那么暴躁的方式炸塔,我可没那么多天符了。”

    这俩师徒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到时候若是联起手来,简直能叫她头疼得直掉头发。

    万一到时候真出了问题,她最后可能也只能直接找掌门师兄出手了。

    她一个人可挡不住两个仙君。

    宋必回知晓钟遥夜是在警告他,但他只是依旧如往常一般冷淡地侧过脸,装作没听见。

    “无事,我管着他。”江屿风得很是风轻云淡。

    “我还没你呢。”可钟遥夜却不吃他这一套,她从与江屿风一同长起来的,自然清楚他的心性,当下不满地「哼」了一声,“你疯起来跟必回也没差。”

    江屿风:“……”

    梦行最终定在了三日后的午时。

    与往常一样,也是只有寥寥几个优秀门生与钟遥夜一同进入梦行,一边的槐序抱着本竹册,见门生们慢慢入阵,回眼却望见了江屿风与宋必回也正巧一同并肩而来。

    “师伯,师兄。”钟槐序温声与他们了声招呼,正还想开口提醒什么,却忽听见一阵疾跑声匆匆而来。

    当下被断了思绪。

    来人束着条歪斜的马尾,腰带也系得七扭八歪的,活像是哪儿放出来的一般,闷头直接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

    “槐序师姐!等等!我……”乔暄几乎是险些撞到江屿风的身上,却在看清三人时,异常紧急地刹住了脚。

    可宋必回还是当下瞬间沉了脸色,将江屿风无声地揽过了一些,阴冷的眸光默默盯住了他。

    “仙……君……”乔暄整个人傻了。

    怎么又是天珩仙君!?

    他心里崩溃道,他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天珩仙君总会在他每次倒霉的时候出现。

    而且现在折岁仙君居然也在。

    他恍然想起了那个玉镯,感觉自己现在根本没法直视江屿风了。

    这就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完美诠释吗,乔暄当下惊恐得脸瞬间苍白了。

    “呃……”可一边的钟槐序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她竟忽觉此刻的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噢……真巧,又都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