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血光
江屿风原本还想与宋必回好好聊聊这有关他与尼姑一事。
可如今见到他这副模样,当下也只得先将这些事儿都抛到脑后去了。
他将宋必回从怀里捞出来,却见他此刻竟是面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一般,冷汗涔涔地垂着眼,一副虚弱的模样。
“你近来是有血光之灾吗?”江屿风深深叹了口气。
先前开门是自找的,如今换了个门,却是伤得更重了,到了之后还不知又会出什么事呢。
宋必回的手掌此刻已是鲜血淋漓,破开的皮肉混着血液粘连在一块,叫江屿风看得只觉心中直跳。
难道当年他遭遇的也是这些吗?儿时是,一年前的梦行也是,到了如今,竟是再承受一遍这种催心剖肝的痛楚?
江屿风的沉着脸色。
人的确可能不会一直倒霉,但若真倒霉起来,不定能要人命。
这柴房先前还是紧紧锁死的,若是他不来,宋必回又该怎么办?
无食无水,身负重伤,这群和尚竟是有杀人之心吗?
下手狠辣,且贪恋钱财,倒活像是深山之中的土匪了。
他原先还庆幸宋必回离开他之后,还能有一处容身之地,如今看来,倒像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窝。
宋必回这会儿精神不好,只得迷迷糊糊地倚靠在江屿风的肩膀上,但身上的伤痛却一直叫他睡不安生。
江屿风身上的栀子檀香却始终幽幽环绕着。此时此刻,竟是成了他最大的慰藉。
干渴之人在苍茫荒凉沙漠之中最渴望的也不过是一捧清流,千金都不换,而寂寥走入夜色的孤独之人,眼中也只有北斗阑干与氤氲清寒的弦月罢了。
数年前的风一直吹到了如今。
“那子平时一句话也不,瞧着怪吓人来。”
“是吧,我也觉得,还是离他远些为好,先前明明净海师兄好心救了他,可前几日刚出山便被山中野兽叼走了,好心没好报,而且这人还是从阳峒出来的,命太硬,容易克死人,快走快走。”
窸窣寂静的夜里,有人低声在角落交谈着,宋必回捧着一卷经书,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当时阳峒天道将倾,江屿风设下的法阵也濒临崩溃,他不得已逃出之时,却是恰巧遇到了一众的和尚。
他们口中的净海,便是当时极力要求将他带回寺中的僧人。
他原以为能再遇到一个依靠之处,可却未想如今竟是成了此种局面。
一个外来之人,不清不白,不知底细,当他来到寺中,一眼望见那一双双探究的眼光望向他时,他便意识到,此处应当并不欢迎他。
天门寺的香火并不旺盛,但僧多粥少,人们的敌意便总是会在涉及到利益之时,立刻暴露无疑。
夜中的烛光在佛像前盈盈跳跃着,散开的碎金一般,风过之时,火舌会舔舐那铜金色的烛台。
彼时这微弱的光照亮了其上庄严的佛像,那佛垂着眼望他,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慈悲与怜悯。
这并非他道。
因此当某日净海问他,是否与他一同遁入空门之时,他脑海之中只想起了那个鲜衣如火,戴着面具的熟悉的身影。
他睁着双清明的眼望着净海,却终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总有一天要离开此处,前往那人所的「泽山」的,他还有约定,不会长久地待在这儿。
况且,他命重又冥顽不化,佛不渡他。
净海起初有些惊讶,却终究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先前见他孩子眼神空明深邃,以为此人也是有佛缘之人,却没想他对佛法并不感兴趣。
这下更是让宋必回似乎处处与旁人不一样了,加之他本人性格也沉默寡言,疏离冷漠,更是叫寺中的僧人们看不惯他。
此后,宋必回便也总也会碰上些事,或是发现后厨中会唯独缺了他的饭菜,或是在他行过之时,有人悄声在他背后低言碎语。
流言四散,人言可畏。
即使净海总也会关照他,斥责那些造下口障的师兄弟们,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直到他在外出事,宋必回便也再没有了依靠,外人的矛头在这之后的指向也愈发明了,不再掩饰。
无尽的冰冷黑暗的夜晚之中,命运也不会施舍他半分,一切都不过是被困在笼中的噩梦罢了。
宋必回迷迷糊糊地想着,却感受到江屿风的指腹轻轻滑过了他的脸颊,片刻,柔软的手帕将他额头之上的冷汗擦去了。
“祖宗,你这手倒也是命途多舛嘛,先前在开门也是。”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听见江屿风了一句,“噢忘了,那是之前的你「宋必回」受伤的地方。”
宋必回当即咬紧了牙。
可那人继续在他耳边淡声念叨着,“我还想听听你那些风流往事呢,尼姑又是哪个啊,作为师父,应当也能见见你的知己红颜吧?”
“呃……”宋必回一时感觉心情很是复杂。
原来江屿风这个时候还是比较在意这个吗?可这明明只是误会谣言。
而且,此事又是何人与他的?
他不满地拿头去撞江屿风的肩膀,却被江屿风轻轻抵住了前额。
“都这时候了还跟我撒娇。”那人依旧是淡淡的声音。
他刚刚将宋必回的手上了药包扎好,又施了净符,至少这下能让这人舒服一些。
但宋必回却也一直闹腾,就跟总也不安生的猫似的,叫江屿风都快抱不住了。
“必回。”他只得叹了口气,别有深意地道,“你现在没灵力是吧?”
宋必回一怔,却忽觉其中仿佛有威胁的意味,当下很是识相地不动弹了。
钟遥夜这几日的头发都快被她自己扯光了。
虽然只要遇到类似于梦行这种大型跳大神现场,她都会觉得倍感头疼。
待到好不容易将一些哭天喊地逃出梦行的子弟安抚好,又得把一些在殿中摸鱼的重又塞回门去。
她真是觉得自己就跟个整日披头散发捉孩的厉鬼一样,真是被折磨得快没个仙君样了。
本以为这些烦心事结束了,便会稍稍轻松些。
但钟槐序却突然某日到她身边问,“师尊,为何师伯和师兄到现在还没出来?”
“啊!?”钟遥夜原是坐在殿中喝茶,闻声却是当下差点一口茶全喷出来,“他们俩还没出来?!”
这两人似乎进开门已经许久了吧,往常这个时候,最晚也应当出来了。
她几日前还想着要从泽山带些长生果回来与江屿风好好唠唠,结果这两人怎么进了门便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难不成又玩突然失踪?
她当下起身,一时险些将身后的椅子都踢得翻个个儿。
可她刚站稳,却恍然听得梦行塔骤然震颤了一下,其上铜铃泠泠响了数下,幽风一路往下卷到她身侧,带起了她的衣袖。
钟遥夜皱了皱眉,却见一种诡异的阴气流转而下。
梦行本是怀令仙师的仙识,纯净且庄严,为何会有如此邪气存在在此处?
“出事了。”她冷冷开了口,当下迅速利落地召符而出。
可她的除煞符刚显现,那团阴气却是莫名其妙地消散而去。
仿佛刚刚这一切都是她们的幻觉一般。
但身侧钟槐序却是依旧面色沉沉,显然也是发觉了异样,她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却是突然上前,一掌了上去。
面前瞬时波纹一动,一层透明的灰色的结界瞬时在眼前显现了出来。
诡异的花纹从低处攀升,宛如丛生荆棘一般,倏忽之间便将梦行塔层层笼罩。
一切都在呼吸之间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钟遥夜一时只觉心下咯噔了一下,骤然睁大了眼。
竟是有人控制了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