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梦蝶
“你究竟是如何知晓的?”拂冥一时危险地眯了眯眼。
此次他并未再躲,而是骤然出掌,迎上了江屿风这一击。
两道极强的锐气相冲之下,却也是皆叫二人被一时的力道推得都不觉地后退了一步。
可江屿风刚觉身形不稳,却忽又感受到一个温热的触感揽住了他的后腰,轻轻扶了他一把。
那种感觉与宋必回给他的感觉极其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他一瞬间讶然地回头,却发现身后此时此刻竟只是空余一片黑暗。
拂冥当下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冷冷哼了一声,当下嘲道,“都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有仙力残留在此处,真是阴魂不散。”
他别有深意地望向江屿风,“仙君倒还真是挺招男人啊?所以,你可还记得那是何人?”
江屿风几乎是脑中瞬时闪过了一个名字。
商明……
可是却始终沉默着没有开口。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个残留的仙力会是那个他梦中之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种仿佛遇见宋必回的错觉。
是因为这两人都给他一种强大冷静之中又带着温柔深切的感觉吗?
拂冥见江屿风未话,却是一时借此看破了什么,他勾着唇角顿时来了兴致一般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当下冷笑道,“原来你还什么都没记起来啊?真可怜,人家为了你抽筋扒骨之苦可都是受了,结果你现在却与别人在贪欢厮守。”
他啧声道,眼中尽是看笑话的神情。
江屿风心中虽是猛地一惊,却又是很好地掩盖了自己如今的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之人,好似将拂冥的话当成耳旁风一般。
虽然他在梦中见过商明走入无尽的深渊黑暗,但他却不知晓此人竟是在生前居然还受过此种极刑吗?
他思及此处,便忽觉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
似乎是有种很莫名的恐惧与痛苦传了上来,可他却不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面前这玩意儿嘴里的根本不知真假。
死的也能被他活了。
不应当被此人扰乱了心绪。
拂冥似乎也是因为江屿风这副冷漠的态度感到被扫了兴,他本就是因天地憎恶怨气而生的蜚兽,只有那些阴暗的情绪,才会叫他觉着高兴兴奋。
可江屿风好像已经有一套专门对付自己的方法一般。
毕竟在数年前他附着于那人体内时,这人便是对他爱答不理。
连在他的诅咒如此钻心噬骨之痛下,都能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感觉一般,将其视若无物。
此人对自己的狠厉可真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可拂冥偏偏就不会善罢甘休,他就爱看那些高高在上之人跌落神坛,美好尽数被碾碎,亲人离散,爱人死别……
他精心筹划的好戏,可还未真正开场呢。
可江屿风已经懒得与此人再多番费言了,他只想知道宋必回如今在何处,究竟是不是会遇到什么危险。
与此人再待在一处空间里,他可真是要折寿了。
一时,他很是干脆地转了身,就要离开此祭台,却听拂冥又在他身后开了口。
“您就这么将我丢在此处了?”那人的声音依旧透着一种调笑讽刺,“我们可都那么久未见了,不再多聊几句吗?”
江屿风神色淡淡的回头,“你当真要聊?”
拂冥没想到江屿风竟然还会搭理自己,有些怀疑地盯住了其人。
“那便聊聊你几次强开天道要飞升都被下来的事吧。”江屿风波澜不惊地抱住了手臂,“我如今回忆起来,觉着你真的好惨。”
“呃……”
“你不是天地灵兽吗?”江屿风故作惊讶,“连飞升都如此困难吗?当年又是怎么被贬下凡尘的?”
“呃……”拂冥神色当下冷了下来。
“不话了?我还真以为你还想多与我聊。”江屿风冷淡着脸再次回了身。
却听见拂冥又笑着开了口,“仙君,你要去哪儿啊?可惜你是走不出此处的。”
江屿风闻声一时定住了脚步。
“你以为,现在的梦行还是正常的梦行?”拂冥随意地扭了扭脖子,“这里可已经是塔顶了。”
塔顶!?江屿风只觉猛地心间一跳。
当年宋必回就是因为过不去塔顶,才想出要炸毁梦行。
那惊门和死门,难不成是被跳过了?
还是,与塔顶的幻境融合了?
江屿风几乎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又觉得这有极大的可能便是真相。
若是如此,那恐怕是若涉渊水了。
他没再停留,当下轻巧地跃身而去,奋不顾身地再次走入那个黑暗之中。
拂冥笑盈盈地望着那个身影被黑暗吞没,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江屿风并不知晓梦行之中的一些细节情况,但宋必回却清楚。
毕竟他当年是入过一次梦行塔,知晓塔顶究竟是何种模样。
此种场景,也是几乎叫他永世难忘。
他从木廊中缓步而来,一眼便望见了院中一个被脚镣扣住的熟悉的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坐在一个镶玉的潭边,清澈的水浸没了他的玉足与衣摆。
宋必回垂着眼望着那人,见那人忽然缓缓回过头来,却正是江屿风的模样。
可宋必回知晓那其实并非是真正的江屿风。或者,这只是梦行之中的一个灵体的拟像罢了。
那拟像轻轻动了动,一只足上的脚链便立刻发出了泠泠金属撞击的声响。
这声音不断刺激着宋必回的神经,叫他不由地闭了闭眼。
“真没想到你还会再回来。”那拟像温柔和缓地开了口,伸手将垂落而下的碎发挽到耳后,圣洁得叫人觉着视线都是对他的一种玷污一般。
倏忽的风将潭边的桃花瓣零落吹落到潭水之中,荡起了微微的波澜,一切都仿佛美梦,引人沉溺其中。
“但我此次也不会如你所愿。”可宋必回却是冷漠地开了口。
拟像几乎是一瞬间失落下来,“但你若不这么做,你便出不去这塔顶了。”那人的眼神清澈,“你还要像上次一般将这梦行炸开吗?你明明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呃……”气氛骤然沉默了下来。
“你究竟是何人?”但宋必回却避开了回答,重又换了个话题。
上次他心绪纷乱,根本顾不得问这个问题。
那拟像闻声一时垂下了眼。
他的神情始终有着一种看尽一切的淡然平静,可反倒是有一种遥不可及,却又格外吸引人的魅力气质,这种感觉不时也会在江屿风身上出现。
“我是残缺的……仙识。”他轻轻开了口,却是不觉地叹了口气。
“那你为何会在怀令仙师的梦行之中。”宋必回皱了皱眉。
“我并非是在怀令的梦行中。”他忽然摇头否定了,却是缓缓伸出手指指向了宋必回,“而是在你的梦中。”
那拟像转头望向了那霞光万道的天边,光芒洒在了他的眼睫之上,好似一尊绝美的神仙灯一般。
他飘渺的声音好像融入了风中,撞在宋必回的心里,“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这究竟是庄周梦到了蝶,还是蝶梦见了庄周呢?
他在问宋必回。
但宋必回却沉默不语。
拟像没能得到宋必回的回答,只又遗憾地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婆娑摇晃的树影之下,他就此地最高贵神圣、却又被困束于此,跌落了神坛的谪仙。
一切的美好干净都在他身上聚集了。
宋必回觉得他是如此陌生,又熟悉。
而且与看见江屿风不一样,他望见江屿风便是满心满溢出的爱意怜惜,但面对此人时,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愁苦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在前几日江屿风也曾是愁容满面,不由地便会流露出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
不定也是与这拟像有关。
“匕首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若你想开了,动手便好。”那人眉眼淡淡的,有些百无聊赖地伸手掬起一捧桃花水。
那水流顺着纤细白皙宛如上好的冷玉一般缓缓滑落而下,沾湿了他的衣裳。
这人的姿态放松又自然,宛如稚子一般干净纯洁,简直是对人毫不设防。
他在此处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他已经不记得了。
“我不可能杀了你。”可宋必回却是骤然坚决地开了口。
“为何?”那人轻声问,似乎很是不解,“你明明上次见到我时如此生气厌烦,但到最后却又不愿杀我,为何?你想要出梦行,而我想要解脱,我们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但宋必回却是立刻回了身不再看他,当下冷冷地走了。
拟像遥遥凝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却是不觉想起什么事情一般,再次落寞地又回过头去。
“这究竟是我梦见了商明,还是商明梦见了我呢?”他喃喃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