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权衡

A+A-

    乔河感觉整个天地都在震颤摇晃,陷落的感觉从脚底下传上来。

    他微微皱了皱眉望向了身侧已然傻了眼的乔暄,却是上手一把拽紧了那人的胳膊,温声道,“外甥儿,看来你只能与我一同走了。”

    乔暄虽是闻声心中一阵庆幸,毕竟若是乔河狠心要将他丢在此处,他定也是凶多吉少的。

    可此刻回想起先前乔河那一番意味不明的话,却又叫他总觉着,自己仿佛是出了虎穴便要入狼窝一般。

    “发生了……什么啊。”他支支吾吾地开口问道,努力稳住了身形,才没有直接摔个脸朝地。

    可他话音刚落,却是顿时听一阵撕裂空气的劲风,一瞬间擦着他的耳侧骤然袭过。

    嗡鸣声响几乎是在耳内炸响一般。

    乔暄当下痛苦地捂住耳朵,白光沙土纷乱之中,这风刃几乎是接连不断而来,他见之慌张退后一步,却听见身边的乔河轻轻叹了口气,迅速起阵将他俩一同围了起来。

    “梦行在融合。”那人温和地开了口,出的话倒是叫乔暄整个人一震。

    梦行融合?

    每个人恐惧之处不同,梦行自然也不同,若是真融合了,难度成千上万倍增长不,这塔必然也支撑不住如此多人狂轰滥炸。

    到时,若真到了外头的梦行塔崩塌的地步,他们岂不是要一同陪葬?

    乔暄只觉瞬时间心底凉了一片,后脑嗡嗡直响。

    这不是彻底完了!?

    “应当是天珩与折岁那里出事了。”乔河微微皱着眉道,可即使如此,他的语气还是如春风化雨一般叫人觉着格外温柔可靠。

    可惜乔暄向来不是一个善解风情之人,他听到此话只感觉站也站不稳了。

    连天珩仙君与折岁仙君都解决不了的事,他这么赶着去那不是单纯的送死吗?

    那可是泽山的两位仙君,而且,如今竟是连掌门也进来了。

    那岂非是间接明了,这梦行之事已经变得十分棘手了吗?

    他不自觉伸手拽住乔河的衣袖,当下面色难看地扯了扯嘴角,颤颤巍巍问道,“那掌门,咱们还能出的去吗?”

    “暂时还不能。”乔河缓缓道,抬手间,却见是一道劈天裂地的莹蓝色雷电被疾风裹挟着骤然在他们身前斩下之时,被他准确无误地挡下了。

    火光飞溅,栋榱崩折,那人望着阵外幽幽一片情势急转直下,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这……”乔暄心头一种诡异的感觉,宛如溢出的水在不断漫开。

    风与雷对应的分别为巽卦和震卦,这两个卦象与江屿风是最合的,因此平日里他也最常用。

    宋必回归于他门下,乔河更是他的兄长,他们自然也最是熟悉此类符咒。

    此时此刻风雷大盛,天地崩陷,怪不得乔河先前会,天珩与折岁那里出事了。

    可这种强力随时都有可能致人于死地的攻势,若是没有乔河掌门的灵力相护,他恐怕是瞬间便会被碾碎成飞灰。

    届时梦行真的到了完全融合的境界,他一个门生,要他死那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那,那我们要去哪儿啊?”乔暄只觉得自己心中已然冒出了一个令人恐惧的答案,却还明知故问一般要确认一下。

    “去他们那。”乔河的声音好像融入了周遭摧枯拉朽的风,落在乔暄的耳内,就宛如是彻底下了一道死令般。

    可那人却也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当下露出一个安慰人心的笑容,“无事,我会保你们无恙。”

    乔暄不自觉吞咽了口唾沫,一时迟疑着点了点头。

    凝滞浑浊的空气之中,弥散着烧灼与血腥的气息。

    桃花潭在翻涌着血色,树木断折,温柔乡与清风明月终于还是尽数在眼前崩塌了。

    江屿风能感觉到冰冷的刀刃刺破皮肤,狠狠铰在肉中的感觉,无尽而漫长的刺痛叫他只觉后脑好似被重击,昏沉、迷蒙……

    他对这种疼痛应当是无比地熟悉了,但他望着面前双眼鲜红的宋必回,却是觉着这当下皮肉之苦分明不算什么,只是心里痛得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撕碎了。

    同生共死的连接就像是逐渐破碎的琉璃花一般,从绚烂夺目渐渐归于了死寂,互通的灵力与寿命在迅速回流,丝丝缕缕裹着着都是江屿风的心头血。

    风雷响彻之中,他能听见耳边宋必回愤怒痛苦近乎于绝望的声音,狂风卷带起他的长发与染血的袖袍,血液簌簌滴落在他的足边。

    “同生共死。”江屿风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这禁符,还是我当年特地藏起来的。”

    但他没想到,从始至终,竟然都是他错了。

    这浩浩荡荡黄粱一场美梦啊,将他们都骗了那么久。

    原来先前那梦中不断出现的虚无的失落感,最后也成了真实。

    这梦行终于还是到了濒临消散的地步,若无人能够通过这塔顶,所有人都必将被困死在此处。

    只是他先前未曾料到,真正的梦魇,就是他自己。

    江屿风蓦得笑了,他望向那个始终平静,此刻眼中却带着悲伤怜悯的拟像,仿佛想起了往日飞花流月的寂寂岁月。

    都是假象……

    若命中注定自己要走上这条死路,天命为何又要叫他如此深切入骨地爱上这个人呢?若是这误会还未解开,是否他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若他走了,宋必回又……

    思及此处,江屿风紧握着匕首的手一瞬间微微松了些许。

    他凝望向那个他最熟悉的身影,可下一秒,目光却是瞥见一道锐利的剑光,于骤然之间抵上了宋必回的脖颈。

    江屿风瞳孔骤缩。

    “不会吧,折岁仙君。”拂冥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你在犹豫吗?舍不得离开你这位徒弟?噢不对,也可以是……商明上仙。”

    拂冥想到此处,却是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我竟是起初还未发现,你们果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勾搭在一块儿。”

    他缓缓看向那个拟像,却见那拟像在看到他的一瞬,平静的眼神骤然变了。

    那几乎是一种极度的愤怒,一时间锁链的声音破空响起,连同整个桃花潭水波宛如沸腾一般翻涌起来。

    可惜他还只是残识,尚且无法挣脱这千百年来牢不可破的镣铐。

    拂冥见其一顿,一时暧昧地扯着嘴角,阴冷笑道,“许久不见了天君,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世间多少人可都肖想着你呢,你这副表情,会让我更加想摧毁你……”

    可惜他话音未落,宋必回冰冷锐利的眼光与骤起的风刃却已然到达了他面前,那人冷冷开口,宛如不化的寒冰,“拂冥,你当我是死了?”

    拂冥的脸色一变,却是不自觉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刃,锋利的刃顿时轻轻擦过宋必回的脖颈,当下割出了一条血线。

    血珠顺着凸着青筋的脖颈与蓬勃的脉搏滑下去,滴在领口上。

    “拂、冥!”江屿风一字一顿地开了口,“你敢动他?”

    “不要轻举妄动。”拂冥幽幽笑着开口道,“我只不过是怕折岁仙君此番若是临阵退缩了,那我们可就要一块儿死了。”

    但江屿风却是倏忽笑了。

    他眼中冰冷一片,淡淡道,“你果真是,愚蠢之至。附身于我多年,竟还一丝一毫未能了解我,也怪不得如此多年,一次也没能成功飞升。”

    拂冥闻声顿时咬紧了牙,他阴冷的目光盯着江屿风,却不知江屿风究竟是何意。

    “你觉着,只有拿宋必回来威胁我,我才会不甘不愿地死在此处?”江屿风淡然如水的目光望向了宋必回,却叫宋必回也猛地愣怔住了。

    “你可得清楚,没有人能影响我的决定。”他缓缓上前一步,在拂冥怀疑警惕地目光中伸手将宋必回的发丝轻轻挽到了耳后,宛如昔日深情又温柔的恋人,缱绻和缓道,“此番,定是要有人牺牲的,而此刻我才是决定者。若我今日死在此处,在他面前灰飞烟灭,他出去后,也只会永生永世都记着我,念着我,爱着我,再无人走进他的心里,我就是永不可超越的之人。

    但若我今日未死,拉着你们一起陪葬,我不仅会因为「背叛」他而被他憎恨。而且,此后这千百年前的债,还要我再拿生生世世再来偿还。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宋必回感觉一时间脑子嗡地一声空白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之人的眼眸,那双眼中的情绪曾经无数次为他而变。

    高兴的,落寞的,迷离的……

    却从没有此刻让他觉得如此地绝望无助过。

    “怪不得世人折岁仙君最是无情。”拂冥勾着唇角,“您果真是权衡利弊的好手啊。”

    他笑着,望向了那个愤怒到几乎透明的拟像,却是眼神意味不明起来,“天君,先前商明已然魂飞魄散,你大怒将我直接镇在不周山,却又逆天而行,强行将他投入转生池,为此甚至不惜下凡历劫。

    可你以为,商明就是什么好东西吗?我看他与我也无差,也不过是想得到你罢了。只不过他更痴心妄想,居然还想得到你的心……”

    那拟像身形似乎微微晃了些许,接着带着愤怒的目光又冷冷地望了过去。

    宋必回的眼光在一瞬扫了过来,宛如锐利的刃般,叫拂冥一时停住了话。

    “放开他。”江屿风抬眼,却见拂冥握剑的手更紧了。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威胁,当下挑着眉开口道,“折岁仙君放心,我又怎会如此轻易地了结天珩仙君呢?只要你动手,我便放过他了。但是,你也知道,我的耐心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