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射入了常晖的肺部。

    这是南竹在抱着常晖飞出去好一段路程，在一个完全不知道也不关心到底是哪里的树丛里心翼翼将人放下之后，仔细查探了一番之后得出的结论。

    而这个结论让他霎时间白了脸。

    自从南竹遇到灰以来，他见过的灰就是自信自恋自负的，但同时这也代表了灰的强大，即便是成了人类的他，依旧站在高位上，而这样的灰，如今却惨白着一张脸，虚弱且狼狈。

    都怪自己，都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盲目自信，以为对付一个人类肯定绰绰有余，要是自己不那么大意的话……

    正当南竹陷入极度恐慌和胡思乱想当中的时候，一双略微冰凉的手默默的握住了他有些颤抖的手掌。

    南竹瞬间回神，眼神瞬间变亮的看向还躺在地上的常晖。

    然而，常晖依旧是之前那副虚弱的模样，只是默默的睁开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灰……”不自觉的，南竹的叫声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常晖冷静的着。

    南竹一愣，要掉不掉的眼泪显得有些滑稽。

    常晖顿时有点想笑，扯了扯嘴角却牵扯到了伤口，忍不住的咳嗽出声，默默咽下因为咳嗽而涌上喉头的血腥味液体，他努力提起精神对南竹：“别自责，和你无关，是我自己多此一举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扑过去护住南竹根本就是帮倒忙的举动，如果没有他的阻碍，恐怕车祸都不一定会发生，但他知道南竹这个头脑简单的善良竹妖肯定不会这么想，肯定会难过会自责，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迎接死亡，是不是有点太逊了？！

    南竹可不知道常晖现在还有心情担心自己死的不够酷帅，只听着这些话语，就越发慌乱了起来。

    “灰，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我带你去看医生，人类的医生不是很厉害么，一定可以……”

    常晖摇摇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还能话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就算南竹带着他飞跃郊区，估计也来不及了……

    明明是这样绝望的时候，常晖却发觉自己意外的淡定，只一点……

    “以后没有我护着，就别和狡猾的人类走太近了，我会……”吃醋。

    可惜，最后两个字没能出口，冰冷的感觉慢慢席卷着全身，让常晖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南竹瞪大眼睛，这句话灰当年被迫离开的时候也过类似的话，可是当时只是暂别，现在却是真的要永别的节奏，这怎么可以？！

    南竹的脑袋瓜子如今拼命的运转，他在思考，有什么方法可以救眼前的常晖。

    突然，他眼珠子停了一瞬，默默的看向自己的肚子。

    是了，还有妖丹，灰原本就是妖类，只是因为失去妖丹而没了妖力而已，虽然这只是他的推测，但是看样子应该八九不离十，不然根本无法解释。

    既然是因为妖丹，那么只要再给常晖一次妖丹，一定可以让他恢复妖力，即便不是当初那么强的灰，也一定可以……

    此时的南竹并没有去考虑自己失去妖丹会怎么样，如果即便给了妖丹也没有用怎么办，万一妖丹无法被吸收又会发生什么这类本该慎重思考的问题，他只是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迅速盘腿入定，开始慢慢的从自己的身体里将妖丹挤出来。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却其实只过了一息而已，南竹再次睁眼的时候微微张嘴，一颗圆滚滚的珠子从他嘴巴里闪现了出来。

    迫不及待的握住之后，南竹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沉重了许多，有种力气逐渐从体内流失的实感，非常的不舒服。

    但他没有考虑那么多，甚至没有注意到本该通体绿色的妖丹里头奇异的混杂着一片深灰色的痕迹，急吼吼的将那颗妖丹塞进了常晖的嘴巴里。

    然而，身体已经开始有些僵硬的常晖自然是不可能吞下那颗妖丹的。

    南竹见状，急得有些冒汗，手因为力气的流失有些力不从心，差点无法将掉落在地的妖丹捡起来。

    明明该是妖类最重视的东西，如今不仅被粗鲁的捏来揉去，还因为滚落在地的关系沾染上了不少草屑。

    最终，南竹终于放弃了硬塞的方式，因为他已经有些抬不动手了。

    于是，他一咬牙，将妖丹塞进自己口中，俯下身子贴上了常晖已然冰冷的双唇。

    运用嘴里妖丹带来的残留影响，南竹将妖丹慢慢送入了常晖身体，在感觉到常晖的身体开始慢慢回暖的时候，南竹放心的笑了，随即倒在了常晖的身上。

    已然昏过去的南竹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的硬化，脸上也开始出现了斑驳的痕迹，甚至于手上都开始长出了一片的叶子状东西。

    是的，南竹在失去妖力支撑之后，开始无法维持年轻的躯体，慢慢开始朝原始状态蜕化。

    他要重新变回一颗竹子了。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常晖身体忽然开始迸发出一阵暗淡的光芒，灰色中带着一缕金，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丝绿色，当这些光芒胡乱的在周身游走了几圈周，本该死去的常晖猛地睁眼了。

    那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和警惕，随即又急速的发生了变化，从疑惑变成了吃惊再到了然。

    常晖坐起身，突然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一点重量，低头一看，脸色微微黑了。

    “怎么活了几千年还是那个笨蛋竹子。”

    随着一句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常晖抱起南竹此刻硬邦邦的诡异身体，轻松的捏开了还勉强有点形状的他的下颚，微微张嘴，在几乎要碰到对方唇部的地方停了下来，没一会，一颗淡绿色的珠子就从常晖的嘴里冒了出来，不过奇怪的是，它并不是完整的一颗，而是缺了一个口子的大半颗，几乎没有停留多久的直接朝着南竹的身体里飞了过去，不一会就淹没在了南竹的体内。

    准确的是，被本能吸附走的，毕竟本来就是南竹的东西。

    常晖抬眼，眸子是比之从前都要灰上许多的瞳色，此刻一眨不眨的看着南竹的身体。

    等看到南竹慢慢恢复成人类的正常模样之后，他的眼神微微柔和了一些，然后将南竹一把抱起，就着公主抱的姿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此刻，如果有任何第三者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会惊掉下巴。或者，如果这一刻南竹是清醒的话，他就会察觉到，眼前的常晖已经不是大众熟知的常晖，而是他最最熟悉的那个灰了。

    而连常晖本人都不知道的是，当「灰」苏醒的那一刻，在世界各个不同的地方，有一些身份各异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天空，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有吃惊、有漠然、有兴奋……有敌意。

    当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常晖此刻已经将南竹抱回了自己的居住地。

    将人放入柔软的床铺中后，常晖颇有兴致的量了一番整个房间，虽记忆里有很深刻的印象，但不妨碍他此刻的新奇感，毕竟这种虽然是自己经历过的却又不能完全自己经历过的感觉饶是他也觉得很难再次体会到了。

    “嗯……”一声微微的呻吟声唤回了常晖的思维。

    常晖的眸子挪向了床上的南竹。

    几秒后，南竹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先是初醒的迷茫，然后是反应不过来的习以为常，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什么的，猛然想起什么的从床上蹦了起来，刚准备冲向一个方向，就撞上了常晖玩味的眼神。顿时，南竹整个妖都僵住了。

    常晖见南竹实在僵的时间有些久，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道：“喂……笨竹子，喂——”

    “灰？”南竹有些无法反应的歪了歪头，表情特别的傻气。

    常晖露出戏谑的神色，像是故意吊他胃口一般的好一会才点头。

    “啊！！”吃惊不已的南竹眼睛瞪得溜圆，就在常晖猜测这只笨蛋竹子接下来会做什么傻反应的时候，就见对方猛地扑过来搂住了自己的脖子。

    然后，常晖就感觉到了脖子附近的一股暖意。

    本欲推开对方的手顿时停止了动作，常晖略微有些僵硬的开口：“你竟然哭了。”

    “呜呜，太好了，灰你还活着，呜呜呜。”听见常晖开口之后，南竹更加放松了，竟然直接放声大哭了起来。

    常晖：……

    “呜呜呜，啊啊啊，嗷嗷嗷……”

    等到过了许久，常晖脑袋上的青筋越来越突出，最终忍无可忍的把真狗皮膏药南竹给掰了下来，看着对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模样，一脸嫌弃的：“差不多得了，我还没死呢，笨蛋竹子。”

    南竹本来正抽噎着，听见这话就顿住了，然后略带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常晖。

    又看了看……

    无数次眨眼之后，猛地叫出声。

    “你是……灰？！”